荣真难得在府中办宴, 京城大大小小官员都被邀请在列。
谁不知道荣国公是个挑剔人,准备的礼物也就都是各样珍奇宝物了,就算家中再缺, 也要挑副拿的出手的字画雅物, 取个偏径。
杨槿站在李啸边上, 朝门口正迎接人的荣真挥了挥手里油皮纸抱着的烧鸡。
荣真一笑, 走过来, 朝李啸作揖过后,又瞥了杨槿一眼,“你倒是贴心。”
“这个可不是给你摆饭桌上的, ”杨槿护食着呢,“这是下午我和木樨一起吃的。”
“合着什么都没带呗。”
“堂堂荣国公, 还找人要东西的, 你也不嫌丢人?”杨槿撇了下嘴。
得, 还成自己丢人了。
荣真摇摇头,冲李啸无奈一笑, “王爷天天受着他这些顽劣,真是有耐心啊。”
“本王倒没觉得有什么顽劣的。”李啸抬眼看荣真,一副挑衅的样子。
荣真知道李啸这时候肯定不愿意服软,也没再调侃什么,手一让, 让李啸和杨槿进了府。
今天的大宴主要是庆贺他出任兵部尚书一事。
他虽然一直有贪官的名号, 但其实上这样明着摆宴收礼的事还真没做过, 很需要这样的经验。
他心里知道, 眼前的和平盛世已经过不了多久了, 不趁着机会做做一直想着的事,怕是再没的机会了。
木樨坐在后院, 手里抱着猫,脸埋在猫身子里,一直没抬头。
“木樨,干什么呢?”江玉簪挺着肚子走过来,她的肚子大的吓人,好几个大夫看过,都说怀的没准是一对。
以前荣家出过好几对双胞胎,木樨觉着还是有很大可能的。
他抬起头,苦着一张脸。
江玉簪明白于心,“你不喜欢人多是不是?”
猫脱了木樨的掌控,飞速地蹿到了墙头。
“是不喜欢外人这么多。”木樨比划,原本他也想帮忙的,可厨房里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找不到。
他想起以前府里办宴,荣真根本不用到门口去和人客套,他们几个都散在小院里,做自己的事情,到了开宴的时间才磨磨蹭蹭的过去。
如今,木樨叹了口气。
江玉簪刚想和木樨说点什么,就看见杨槿提着他的烧鸡走过来了。
“行了,有杨槿跟你玩,也就不用我了,”江玉簪碰了下头上的簪子,“我去前面棒棒真儿。”
杨槿跑过来,把烧鸡放在木樨跟前,“把这个藏起来。”
木樨不解。
杨槿道,“我在那宴上,铁定吃不饱,等完事了,我再回来吃!”
木樨连连点头,把烧鸡捧在手上,往自己的小屋里跑。
杨槿眯起眼睛笑了一下,等木樨走远了,抬头看了下正对着的荣真的房间,手心一热。
荣真却也不好受,大家都当他重新受宠,一个劲地溜须拍马,他一个个笑脸相迎,假装着被彼此间的同袍情谊感动了似的。
过一会儿,李啸终于有机会近了荣真的身,在他耳边小声嘲道,“这感觉是不是很可笑?”
荣真看他一眼,“王爷这话我听不大懂。”
“他们前些日子还围着我,现在全贴在你这,你还不懂?”
“趋炎附势,人之常情。”
“对,如此以后,小皇帝和太后的重心又回到了你身上,”李啸哼了一声,“荣卿为我解围的方法可真妙。”
荣真无奈,摇了摇头。
“不过小皇帝的意思我也是没懂,他既然知道两钱教的人把罪死赖在你身上,还敢启用你,是真的对你信任到骨子里了?”
“王爷觉得呢?”
李啸耸了下肩膀,“还是不敢相信我李家能出这么蠢钝的人啊。”
他说完这话就端着酒杯走远了,留荣真自己站在原地沉思。
李韫这两年越来越像个皇帝了。
荣真眼色深沉,不论是李韫想反抗他母后的想法,还是他在朝中铺垫下的局面,都越来越能看出他的智慧来。
如果再任他发展两年,到时候可……
“想什么呢?”杨槿凑到荣真面前。
荣真叹了口气,“没什么?”
“刚才李啸又说什么不好听的话了吧?”
“怎见得?”荣真有些好笑地看杨槿。
“我看他那副没安好心的样子就能察觉出来。”
“你竟然还留在这里,我以为你应该早去后院找木樨了。”
“我也想啊,”杨槿抬抬下巴,对着一个站在角落的官员,“那是我爹的门生,刚才拉着我说了半天。”
荣真眯了下眼睛,“大理寺卿?”
“是了,他平常不是以清廉著称吗,竟然也来参加你这个贪官盛宴。”
荣真瞥了杨槿一眼。
“我跟你讲,过些日子吧,李啸的王妃们要进京,到时候他的别苑总会乱那么一会儿,我便能趁着机会把东西给你了。”
“你都做好了?”
“那是自然,你怀疑你杨少爷?”
荣真连忙拱手,“不敢不敢。”
杨槿笑了一下,“好了,我遛了。”
荣真看着杨槿急匆匆往大堂后门走,来不及提醒他刚刚李啸也是朝着那边走的。
果不其然,杨槿刚走到后院门口,就被李啸喊住了。
“干什么去?”
杨槿摊开手,“去找木樨玩。”
“我不是和你说了,你们俩少碰到一起,再像之前病了怎么办?”
“我不是和你说了,下次我会注意的!”
李啸没了话,想了想,又道,“你知道王妃择日来京的消息了吧。”
杨槿点了下头。
李啸犹豫了半天,“那些日子,你可以回你家住。”
“真的?”杨槿兴奋得眼中闪光。
离开我就这么开心。
李啸心里冷笑了一声,他便知道,自己在杨槿那里什么都不算,“但也别勤来着这荣国府,你自己清楚,我表面和荣真的关系,你身为我近臣,总该收敛一下。”
“我跟荣真当朋友当了二十多年了,当你近臣还不到一年,”杨槿瘪着嘴,“我爹都没约束过我。”
“你……”
李啸呼了口气,杨槿从来就是抱着不把自己气死不死心的态度,“你只许听我的就好。”
“好,听你的。”
又是这样不咸不淡的敷衍。
李啸胸中憋闷,半天没说出话。
杨槿以为这意思就算谈话结束了,转头就要走。
可没想到,李啸突然伸出手去拉住了杨槿,杨槿因着惯力,夸张地转了个圈,重重地被摔在了后院的墙壁上。
他整个人都痛的抽搐了一下,“你又犯什么病?”
李啸压上杨槿的身子,一只手撑在墙壁上,“我要你好好答应我,不要再见荣真。”
杨槿抬起眼,没有丝毫的恐惧,一字一顿重复,“你、又、犯、什、么、病?”
李啸压着墙壁的手握成拳,骨节发出咔啦咔啦的声响。
“你明知道我的意思。”
“你什么意思?”杨槿嘴角弯了一下,后背上的钝痛还让他的嘴唇微微有些颤抖,“你是想说你喜欢我吗?”
李啸愣了一下,他知道杨槿肯定感觉得出来,但他却没想到杨槿会在这样的场合,以这样的嘲弄语气讲出来。
“你是想说我明明有你的喜欢,还不知好歹的扑在荣真身上吗?”
杨槿仰着头看李啸,说得明明是令自己羞耻的事,却好像无所谓,只因这话会把李啸伤的更深。
李啸后牙咬了紧,直起身子,“算了……”
“你以为你有资格喜欢我吗?”杨槿仍在咄咄逼人。
李啸青着脸看杨槿,想再听听他还能说出什么惊天地的话。
“你知道你刚刚说,你的王妃要来,所以我可以回家住的感觉像什么吗?”
……
李啸僵在原地,只能看着杨槿的身影越走越远。
杨槿扭着刚刚摔痛的肩膀,呼了口气,他没走向和木樨刚刚约定的地方,而是朝着一处僻静无人的地方去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说完那些话,心里半点爽快都没有,反倒愈加苦涩。
他太清楚了,有些事情埋在心底和说出来是两回事。
如此这般,他和李啸的关系就算彻底决裂了。
他也有了足够的念头,把能毁了李啸的全部证据交给荣真了。
杨槿默默地蹲下身子,抱着双膝,这样最好了,这样对谁都好。
他可是无所不能,无所畏惧,京城里最潇洒倜傥的杨家少爷啊,有什么坎在他这是过不去的呢?
杨槿振作一会,重新站起来,找木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