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虎
黄虎从腰里解下酒壶,拧开盖子,慢慢的把嘴唇小心的扣在壶嘴儿上,他很真爱这酒壶里的液体,微微的仰起头,一股咸涩的味道进入了口腔,黄虎没有着急咽下去,而是让这种味道在牙齿和口腔间来回的荡漾,等到这味道似乎已经通过舌头,充满了整个身躯的时候,才不舍的“咕咚”一下,咽了下去。
他纵目向东方望,呆愣了半晌,有些想家了。到内陆来已经有两三年了,到底是三年还是两年,黄虎愣了一会,发现他也记不清楚了,反正对于无面者来说,时间是没有意义的。无面者很排斥对于时间的记忆,因为太明显的察觉到时间的流逝,会让人的意志趋于崩溃,不断的去留恋过去,而这对于总要游走于不同身份的无面者来说,无疑是致命的。
所以,无面者没有自己的时间,他只有属于这个角色的时间。
现在的黄虎,只能靠酒壶里的海水来思念故乡,他是生活在海上的人,远离海风中带来的咸涩湿润的空气,他会觉得有些难过。他难过的时候,眼泪就会从眼睛里流出来,随之而来的,就是义眼的掉落。每一次感伤的情绪,都被这马上到来的尴尬场景所冲淡,黄虎对这种荒诞的场面只能哑然失笑。
望着酒壶里已经剩下不多的海水,他叹了一口气,已经不能再喝了,黄虎失望的盖上了酒壶的盖子,重新把酒壶别在了腰间。也正是义眼的掉落,把黄虎从思想的情绪中解脱了出来,他开始认真的思考,关于半天堡的事。
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上面会授意让他对潘金莲有如此的优待,虽然据说她的小叔子手里拿到了学城流失的陨铁戒指,但是历史拿到戒指的人,无一不是铁血硬汉,戒指本身是会选择人的,而不是人去选择戒指。大部分的无面者都被告知这一点,因此,黄虎本人对于戒指是没有任何向往的。不过一个铁血硬汉,怎么会在乎自己嫂子的死活,一年也说不了几句话的千面人,这次居然专门指定要想办法控制住潘金莲,为了取得她的信任,竟然让黄虎授予潘金莲“三个名字”的特权。
要知道,“三个名字”的特权,只会授予无面者的重要战略伙伴,或者是作为奖励,授予给无面者当中的佼佼者。对于一个一无所有的逃难的女人,这种权力实在是过于奢侈了。黄虎也很想获得三个名字的权力,如果那样的话,那就可以诛杀掉几个他一直看着不顺眼的人,毕竟千面人是不会阻拦如何使用这三个名字的,即便名字点中的是千面者本人,他也不能够取消这个名字所带来的神圣权力。
只不过,这个世界上,能干掉千面者的人还没有出生吧。其实无面者当中都在传说,如果要当上千面者的话,首先就要成为残疾,残疾到什么程度,除了上一代千面者和本来千面者,以及未来可能出现的下一代千面者外,是不可能有人知道的。可以笃定的一点是,千面者本身的躯体,已经是不能够使用武功,或者很难使用武功了。但是,精通各种计谋、暗杀策略、以及对于人心精准的把握,使得千面者像鬼魂一样,能够随时出现在每一个人的身后,即便是易容术最强的无面者,躲在内陆最为昏暗的角落,也不会有胆子针对千面者做出什么背叛的事,因为,这种神秘的力量,是别人不能够对抗的。
所以黄虎虽然有怨气,但是千面者的命令,是不容得任何其他意见的。黄虎在等着潘金莲使用她的第三个名字,他故意早晨没有出现,而且换了一批完全不同的人去取早餐,自然,他中午也是不会出现的。
喝完海水的他,慢慢的拿起饭碗,用筷子扒拉着碗内的白饭。无面者的警觉性让他吃饭的时候仍然左顾右盼,因为危险随时会到来。人在吃饭的时候是脆弱并且不能战斗的,黄虎默念着这句话,然后加快了进餐的速度,几乎是吞食着把一大碗白饭送到了嘴里,就在他放下碗的一刹那,一丝拍打空气的声音破空而来。
黄虎对于这声音实在是太熟悉了。他走到那本就开着的窗口,把右臂袖子撸到了手肘的位置,然后手背向上,高高的伸出了自己的右手臂。片刻之后,一声凄厉的鸣叫,紧接着,一个黑影瞬间几乎遮蔽了阳光,黄虎习惯性的用左手一遮眼睛,他有些害怕这黑影,如果不做这种保护动作的话,也许这东西会带走自己的眼睛,当然了,有二分之一的机会带走的是义眼,可是黄虎不愿意拿光明和黑暗来赌这二分之一的概率。
手臂吃痛,那感觉好像刀子剜掉了一大块肉一般,但是黄虎并不敢看,只是任凭那刀子在自己的伤口上来回的翻转,过了一会,仿佛那刀子自己也烦腻了,对于黄虎肉体的折磨也慢慢的停了下来。
黄虎知道,可以了。他缓缓的把左手从眼睛上拿下来,手臂上的东西,随之出现在了实现里。这是一只硕大的黑色渡鸦。
黑色的翅膀,黑色的消息。这是海岛上的人,和每一个跟无面者接触过的人,都知道的一句话。据说大漠里的学城传递消息的时候用的是一种火鸟,而且个头比这个东西要小的很多,另外接受消息的时候,也不用使用自己的躯体把它引下来,只要简简单单的抓住就可以了。抓住以后,切开火鸟的腹部,从内脏中就可以掏出学城的信笺。
关于这个事,黄虎曾经跟相熟的无面者讨论过。大家都认为,学城设计的这种单程送信的模式,就是为了防止有已经离开学城的学士,顺着火鸟的飞行轨迹再次返回那。而且学城每次散发出消息,都不是针对某一个学士,而是谁捡到算谁的,这就让火鸟的训练非常容易,只要它们能够飞出那片沙漠,就功德圆满。
无面者对此嗤之以鼻。学城就是这样,永远也不重视自己的成员,认为离开学城的人,就跟学城不再有什么关系,所以,无面者必将战胜学城。
无面者珍惜自己的成员,因为每一个无面者,都需要经过非人的艰苦的训练才能够达成这种百变易容的功力。每一个无面者对于这个组织来说都是非常的重要的。而远在海外的脸谱岛,与大陆之间非常遥远,一般的小飞禽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越过这茫茫的大海,然后再找到收信的无面者。这种鸟对于脸谱岛来说,甚至比无面者本身还要珍贵,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只有无面者让这些鸟啄食自己的身体,才能够引它们下来。
正因为如此,如果没有什么大事情,脸谱岛是不会轻易的放出渡鸦。而值得放出渡鸦的大事,基本上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黑色的翅膀,黑色的消息。黄虎看到胳膊上血肉模糊的伤口,刚才那碗几乎是吞下去的米饭居然有些要往上反,这可不可以,渡鸦是千面人的使者,在它面前呕吐,也是一种大忌讳。况且黄虎自命自己从血雨腥风中走过无数的来回,这仅仅是胳膊上的伤口而已,要不了那么严重。他破事自己背过头,不去看那翻着的肌肉。
渡鸦扑扇了一下翅膀,从黄虎的胳膊上飞了下来,落到了桌子上。凄厉的鸣叫。黄虎知道,这鸟是对仅仅着实了自己的胳膊不满,但他也明白,对于畜生不能妥协。何况黄虎在脸谱岛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喂食渡鸦自己的胳膊,已经够意思了。
渡鸦鸣叫了一会,便停止不动,呆愣的看着黄虎。
到时候了,黄虎暗自松了一口气。看来海上的天气不错,让渡鸦的旅途颇为欢愉,因此这么快就合作了。
黄虎走到桌子旁,用手拉起渡鸦的左翅膀,在翅膀内侧轻轻的摸索。东西很不好寻找,黄虎的右臂又因为重伤而活动不便,只能靠自己并不管用的左手反复摸索,而这种别扭的动作,也给了渡鸦偷袭自己的机会。那渡鸦用嘴不断的在黄虎的后背上来回啄,不过黄虎并不感觉疼痛,因为他上身穿着一件无袖的锁甲。渡鸦的嘴喙,与锁甲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宛如脸谱岛上,女孩出生的时候,父母所挂起的风铃一般。
终于,黄虎笨拙的左手摸索到了期待已久的蜡丸,他把蜡丸仔细的从渡鸦的翅膀上摘下来,这蜡丸用细线捆在渡鸦左翅膀的一根长翎上,如果碰坏了这根翎毛,渡鸦也许就不能返回脸谱岛,随之而来的结果非常严重。所以尽管疼痛无比,黄虎仍然迫使自己的动作无比的小心。在这一瞬间,黄虎仿佛记起自己第一次解开女孩内衣的时候,手也是这么小心的,只不过那个时候是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而现在是因为左手不便利,以及对结果的细微恐惧而产生的颤抖。
蜡丸摘下来之后,黄虎放在手里掂量了掂量。较之记忆中蜡丸重量重了一些,看来其中所含的文字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