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帝都风云(十七)

“来人,搬开院内的铜缸。”

待那指挥使并守山的禁军离去,石嘉自暗处行出,指着真武大殿前摆列的一口巨大的铜缸,断然下令。

那铜缸足有四五百斤重,十余名石府亲卫听命上前,费了老大力气,那铜缸居然只稍稍移动,那些亲卫已经累的全身大汗,全身疲软。

“真是没用,换人再上!”

石嘉谋划多年,终于在这一夜得已得偿素愿,他心中着急,偏生这堵住大洞的铜缸很不知趣,让他足足多等了小半个时辰,方才挪开。

一个足有一张方桌大的黑洞显现出来,仿佛噬人的猛虎,只等着人落入口中。

眼见石嘉及其手下,还有那些心腹大将们都是面露难色,无人敢当先入内。张守仁露齿一笑,向石嘉道:“枢相,让末将先探路吧。”

石嘉正欲几个亲兵先下,又害怕这些保护他的亲卫们心中怨恨,张守仁主动请命,他不觉大喜,急忙道:“好好,这就请张将军先下去。”

他若真的如同诺言中所言那般,又如何能同意张守仁这样的万人领兵大将,亲身涉险。这山洞已经开挖多年,里面所藏的又是极重要的物品,安知当年放置的人,会不会设有什么机关暗器?

张守仁猛一转身,脸上已经冷若寒冰。

他手持火把,大踏步进入洞内,自台阶上逐级而入,石嘉等人在外观看,只见火光渐渐由强转弱,慢慢消逝不见。

过了半响,各人正心急如焚,却又隐约看到亮光,只得张守仁在洞内叫道:“枢相,请安心入内吧。洞内并无机关,只是石阶有些湿滑,请多加小心。”

石嘉闻言大喜,立时便几个亲兵打头,自己在亲卫的搀扶下,由洞口石阶往下行去。

各人依次而下,这山洞凿的极大,数十人鱼贯而入,却并没有觉得拥挤,待步下百余级的石阶,就是一个方园里许的大洞。

说来也怪,这山洞封闭如此,却并没有让人觉得有陈腐的气息,一丝丝微弱的冷风围绕在各人的口鼻之间,呼吸之间,全然没有困难的感觉。

这山洞耗费工程之大,令所有人为之咋舌。只是下来的人数渐多,燃起的火光越发明亮,各人四顾而看,这大洞中却是空空如也,唯有大洞正中,立着一个太祖的铜像。

这铜像显然雕刻的是青年时的太祖。年轻,英俊,朝气勃发,左手按剑,右肩背弓。各人仔细看去,只觉得太祖的双眼凛然有神,在火光的照映下,眼波流转,竟好似活人一般。

大楚太祖,在军人心中地位极其尊崇,下来的人除了石嘉全是军人,当下都是大惊失色,一个个跪将下去,均道:“臣等无状,惊动陛下,请陛下恕罪。”

过了半响,除了各人的沉重呼吸声外,再无别的异状。有胆大的将军抬起眼来,只见石嘉与张守仁早已经站起身来,张守仁脸色如常,石嘉却是脸色灰败,难看之极。

“枢相?”

几个兵马使身家性寄于石嘉一身,哪里敢让他出半点意外。各人见他如此,大急之下,也顾不得太祖如何,急忙原地跳起,几步赶到石嘉身边,向他探看。

石嘉却并不理会他们,只是手持一张明黄绸书,双眼死死凝视,并不稍转目光。直过了半响,方才悠然长叹,双手无力垂下,那绸书再也拿捏不住,飘然垂落。

此时,各人早已经看清,太祖发光的眼,不过是镶嵌在铜像里的祖母绿宝石,心中安定之余,也对石嘉的表情大是好奇。那绸书一落地,立刻有几人不顾忌讳,抢着捡起展开阅读。

看完之后,各人均是面面相觑,呆若木鸡。

这绸书上书的,却是太祖的遗诏,全是斥责之辞。太祖言道,当日留下这人传言,不过是因为北伐途中突然重病,担心身后有人造乱,将不利于国家。无奈之下,留下这个传言以稳定人心。种种举措都是为了当时的安稳,如果是后世子孙打开,显然是当政无能,朝局,军人无用。举朝上下,不思以仁德爱民,以军纪整军,以武勇来打败敌人,以仁德来感化百姓,却想着虚无飘渺的遗物,当真是可笑荒唐。

诏书上语气极其严峻,那些将军看完之后,都是脸色难看之极。若是旁人斥责,倒也罢了,偏生斥责的是大楚军人视为军神的太祖皇帝,各将不管如何的丧失了身为军人的自豪,心里也是颇感难过。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脸色最难看的石嘉。他身为大臣,这诏书中除了斥骂后世的皇帝外,骂的最凶,责任最大的自然是他这个枢密院掌印使大臣了。只是石嘉历练数十年,心里早就波澜不惊,太祖骂的再凶,他不过是个死人,并无所谓。只是费尽心机,想尽办法,最终得到的是一通痛骂,心中酸甜苦辣,种种滋味,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好了,既然没有遗物,咱们再向太祖行礼,退出洞外吧。”

呆了半响后,石嘉终于醒悟。来到此地终就是很犯禁的事,得了东西也还值得,这会子屁都没有捞到半个,若是还在这里逗留,被人发现后,那可真是冤枉。

当下由他领头,数十人又向那铜像行了大礼,这才由石嘉领头,垂头丧气的出洞。

张守仁仍然紧跟石嘉左右,见他面色难看,张守仁却是笑吟吟向他道:“枢相,今晚末将可是尽了全力,枢相诺言,还请不要忘记。”

石嘉心头一阵光火,心道:“这人怎么这么不识趣!”

口中却是淡淡答道:“这是自然,老夫说话,还没有不算过。”

张守仁点头一笑,向他道:“枢相大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末将很是佩服。”

两个相顾无话,出得洞来,一切如常,张守仁却好似突然想起一般,又向石嘉问道:“枢相,怎么杨易安不见踪影?”

石嘉很是不耐,气冲冲答道:“这人晚饭后就告辞走了,老夫还能强拉他来不成?”

张守仁点头一笑,再无别话。

当下各人顺着原本上山的道路,缓缓向下行去。与上山时各人筹措满志相比,现下的神情和气氛,委实低迷了许多。

张守仁看着众人,只见连同石嘉在内,一个个如同斗败了的公鸡一般,华丽的衣饰和将军的身份,这些平时好比时孔雀的毛饰,将这些大人物装点的神气非常,好象举手投足,都腹有韬略。若是普天下的大楚百姓,见到这些大人物如此举止行为,只怕会深深的绝望吧。

有时候,执常国家大政的,并不一定都是聪明人啊。不然,如何解释前朝北宋末年,朝廷竟然将数十万援助东京的义军谴散,不准他们与金兵做战,最终落得个亡国亡家的下场呢。

想想北国冰雪中,数千名身着长袍大袖,衣着华美贵重,双手纤白如玉,风神儒雅的南朝士大夫们,还有两个皇帝,在风雪与蛮人的皮鞭下,艰难行走时,他们心中是否后悔,自己以前太过高视自己,以画家的身份当皇帝,以乡村教师的身份当丞相,以屠夫走卒的本事做将军呢。

可惜,悔之晚矣。

张守仁微微冷笑,看向眼前这群达官贵人。若说他守襄城成功后,被吕奂召见时,看到朝廷命官、指挥使、兵马使这样的大人物时,还心存敬畏,那么到得此时,心中留存的,只是深深的鄙视。

数百人自山下迤逦而下,各人手中都是持有火把,将各人的模样照的分明,各人在接近山脚时,已经觉得事有不对,虽然山脚山仍然是黑乎乎一片,可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气氛,与适才上山时决然不同。

几支火把在山脚对面点起。石嘉等人立刻睁圆双眼,大惊失色。

“来者何人,竟然敢在御山上持火行走,不怕王法么!”

各人明明被火光照的分明,那火把下的将军却是故意视而不见,仍然大声斥问。

石嘉神情上露出一丝难堪。他不好理会那个问话的将军,只是低头转身,向身边的张守仁斥问道:“你是怎么当的将军?怎么御林军的人会突然出现在你的营盘里?”

张守仁亦是显的愕然,只沉声答道:“枢相,末将并不知道。”

“还不快问!”

石嘉不由跺足。今晚此事,什么也没有得到什么好处,如果不慎出了什么漏子,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我是禁军第三军的兵马使,带同下属上山巡查,你是何人,怎么敢擅入禁军军营?”

那个御林将军一声大笑,并不回答张守仁的质问,只是向后将手一挥,大声叫:“点火!”

他一声令下,先是从他身边,然后从他身后,两侧,甚至这凤凰山的背后,一时间火光大声,五六千支火把次弟点燃,将这小小石山的四周,围的水泄不通。

石嘉扫视四周,只见持火的士兵和军军,都是御林军的打扮。他就是手眼通天,这皇家卫队却是油盐不进,无法打入其中。此时被他们围拢,显然是今晚之事走漏了消息,被有心人利用起来。

“奉太师命,传闻有人擅入禁军军营,不经陛下允准,入禁营御山,此进一查,果真属实。枢相大人,请不要为难末将,这便请随同末将一起回到大内营内,等明儿早朝时,枢相自己和陛下解说清楚。”

石嘉满脸愠色,恼怒之极。他为枢使毫以多年,统天下的大楚军人多半听他的调遣,在他面前,如同小儿一般恭顺,哪有人曾经敢如此同他说话。

只是此时被人捉住了把柄,皇帝虽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将他如何,自己却也再没有脸呆在枢相的位子上了。敌人这一手,显然很是歹毒,而且摸准了自己每一步的行动,谋定而后动,终于在自己犯错的这一夜,将他牢牢按住,使得他不能翻身。

他目视身后的诸人,见各人都是满脸的茫然和震惊之色,显然是毫不知情。他轻轻点头,知道若是自己倒了,他们也必定讨不了好。这些人位高权重,跟着他多年,彼此知跟知底,想要改换门庭,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想到这里,唯一可疑的,自然就是这年纪轻轻,依附自己时间甚短,在朝中全无根基的张守仁了。

他嘿嘿冷笑,面露杀气,向张守仁笑道:“好,你很好。老夫一辈子打雁,没想到教你这小子啄了双眼。”

张守仁知他所想,也不与他多说,只努嘴道:“大人,你看这些御林将军的神情,好象立了天大的功劳,全然不将末将放在眼里。在他们眼中,何曾能看的起寻常的禁军将领,更别提我这样的贫家小子出身的人了。我纵然是想使唤他们,又岂能是我能办到的?”

晚上再补一章,意大利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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