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娘双臂护在胸前,看着公良甫道:“郎君如何不信人?奴都说了,奴和九郎是清白的… …”说着眼睛闪了闪,抓起一旁的杯盏。
公良甫似有所觉,抓住她的手冷冷道:“你要做什么?若你果真是清白之身,倒也正合我意。”
男人和女人的力气永远有着天差地别的差距,公良甫擒住官娘的手放在头顶,看着她挣扎的面容,似有些费解道:“难道你想明儿一早被我送到曹家去?”
“什么?”
“我说过了不是么,若能叫我满意,便不会送你去曹家。”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官娘的表情确实有一瞬间的松动,这里毕竟是自己已然熟悉的地方,若是去到曹家,她不敢想象接下来自己将面临的未知的一切。
公良甫把官娘的反应收入眼底,拍拍她的脸颊道:“你早该乖觉些。”
… …
画虎儿守在明间外,花玔儿揪着帕子忐忑不安地往微阖的门里张望,方才只见着那曹郎君面含愠色匆匆去了,接着从屋里头传来一阵响动,花玔儿暗道官娘这回怕是躲不过去了,虽她喜欢九郎,可她毕竟是四郎跟前伺候的人,四郎想把她怎么着不能够。却不知四郎今儿是发了什么魔,不过看官娘那日的穿戴,想必九郎是极为瞧得上她的… …
花玔儿正想着呢,忽听见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大门“砰”的一声响,她尚未反应过来呢,一旁的画虎儿满脸惊异道:“九——九郎?!”
话说公良靖在汴京只停留一日多便动身回来,不想上蔡县城门楼都在望了,却见常喜儿骑着匹老马颠颠簸簸地从城里边出来,使了来安儿上前截住他道:“郎君不曾吩咐,你兀自往哪里去?”
那常喜儿擦了擦眼睛,看到不远处的九郎,就带着几分踌躇道:“韩婆子叫我上京里找郎君呢,说是那何官娘要被家里人赎出去了,我本不愿的,不妨韩婆子死活要我跑这一趟儿,想那官娘这会子都该离了咱们府里了罢… …”
“幸好你来了!”常喜儿不通其中道理来安儿却深知,那何官娘可不是个普通的使女,至少他们九郎如今眼中有她呢,若是就这般赎出去,回去不是连个影子也见不着了?
公良靖拉着缰绳到了他们边儿上,来安儿便把官娘的事说了,听得公良靖眉头皱起,二话不说扬起马鞭绝尘就往城里去了。不多时到了府门前,恰遇见曹宾从里头出来,曹宾边走边驻足回头看,一脸悻悻然之态,猛一听马儿嘶鸣之声响起,倒把他吓了一跳,待见到是公良靖回来更是把刚儿那零碎的只言片语在心里记起来,他忙上前去作揖。
门里头家仆迎将出来接过九郎扔过来的马鞭,又上前牵马,公良靖下马扫了一眼曹宾,眸光一转道:“曹兄怎来了,敢是四哥这时候却在家中?”
这话不曾说错,公良甫往日流连于烟花之地,若不是现今儿宠上了云牡丹,晚间也不见得归家的。曹宾怕事有蹊跷,只道:“在家,在家的。”说完翻上小厮牵来的马,一溜烟的竟是去了。
公良靖一径儿往公良甫院中去,心中思想着,便是官娘家中来人赎,若公良甫不点头,谁还能做得了主,怕只怕他这四哥将往日之事记得太深刻,至今还怨着自己不成?
他推门进去,只见院中只正屋明间前画虎儿守在门首,另还有个使女,整个院子里静悄悄的,不知人都去了哪里。
画虎儿定了定神,赶忙上前躬身唱喏,脸上惊色未褪,心说这早晚的,九郎怎就提前回来了,屋里头干着那事儿呢,怎能叫九郎进去?可自己一个下人又岂能拦得住九郎,执意拦着反倒惹他怀疑了,便朝花玔儿使眼色,指望她能有个主意。
公良靖停步在台阶前,花玔儿朝他福了福身子,看了画虎儿一眼,她心里也掂量着呢,思来想去,最后仍是把心一横,“郎…郎君,官娘在,官娘和四郎在里头…吃酒…”
画虎儿看妖物一般看着花玔儿,心里道了声呜呼哀哉,果然见九郎快步流星越过花玔儿走将进去!
屋里公良甫面露煞气站在官娘三四步远的地方,他还是小看这丫头了,分明是服了软的姿态,却趁自己不注意拔出头上的簪子来,他本能的向后退去,不妨她却拿簪子抵在自己脖颈之上,仿佛他若有动作她真要如何似的。
官娘慢慢被退逼到屋子的角落里,虽说刚儿拔下簪子以死相挟多少显得冲动了,可她心里知道自己是不怕死的,穿越到这个世界本就荒谬已极,兴许死了反倒一了百了,不定自己还能穿越回去,再也不用在这鬼地方受气吃苦。
公良甫倒不信官娘真有这气节,当初买她来不就是伺候自己来的么,还道自己是贞洁烈女不成!
想到此他耐性全无,扑过去就要夺过官娘手上的簪子,官娘措手不及,闭上眼睛胡乱挥舞手上尖利的金簪子,不想倒正在公良甫手上拉开了四五条血痕,疼得公良甫嘴里嘶了几声,眼神一下子狠戾起来,抬脚就踹在她心口上。
官娘一头磕到墙壁上,手里却还死死攥着簪子,她揉着头蜷缩在墙角落里,警惕地注视着公良甫的一举一动。
“你真以为我奈何不了你了是不是?”公良甫甩了甩淌血的手,在官娘跟前蹲下,官娘下意识地把簪子握得更紧,咬着唇看着他,不说话。
这时突然门口传来几声轻响,公良甫回转身看过去的时候正见到公良靖跨步进来,他有些错愕,公良靖却一眼瞧见他脚边墙角里抱着膝盖的身影。
公良靖疾走几步走到官娘身前,只见她两颗眸子似浸泡在水里的葡萄一般,泪影逐渐浮上来,怯怯的把自己望着。
“官娘,”公良靖小心地夺过她握在手里的簪子,脱下外袍包裹住她,声音里是自己也未曾察觉的颤抖,“…不是叫你别乱跑,嗯?”
“九郎… …”
眼泪决堤似的涌出来,官娘委屈地揪住公良靖的袖子,她还以为自己今天就要交待在这儿了。虽然不晓得公良靖怎么提前回来了,但好在自己是得救了。暗暗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她后知后觉才发觉心口有点儿疼。
公良靖把官娘抱起在怀里,经过公良甫时一句话也未说,竟像是看也未看到他。公良甫倒颇为意外,却不是为的他的态度,只他瞧着方才公良靖那着紧样儿,倒似真把这丫头放心上了。
“容泉,今儿且算作是我的不是。”顿了顿,公良甫道:“旁的倒也没甚,只若莲照见了弟今日为了个家中使唤的丫头竟与我这般,怕是要伤心了。”
官娘听后在公良靖怀里缩了缩,她发现自己完全拎不清这俩兄弟和那位莲照表妹的关系,但是有一点她比以往更为确信,这地方是绝不能留的,或早或晚,总得想个法子离开,身契虽说现今儿还在乔瑞桂手里,不过眼下倒是不用担心了,公良靖回来了自己暂时就是安全的,看来还是要在公良靖腻了自己前把身契弄到手里才是,否则就像永远被人揪着尾巴,连自己的去留都做不得主。
公良靖安抚地低头看了官娘一眼,抬头时眉头却蹙起来,望向公良甫的目光里不可避免地透了几分烦躁,“四哥是怎么回事,莲照如今已嫁作人妇,哥若放不下便自去寻去!”
原来他知道公良甫也喜欢那个莲照?
官娘揉了揉头,抬眼去瞧公良靖,又偷偷看了几步远的公良甫一眼,她莫名地有点儿明白了。想来他们都喜欢莲照表妹,但是表妹喜欢的或许只是公良靖,然而公良甫心中应该是不甘的,最无语的是,表妹现下却嫁给他们之外的旁人了。
果然听到公良甫道:“我去寻有何用,昔日若非你——”他声音低了低,“也罢,是我自己无用,自小便比不得你,莲照喜欢你也是该当。”
公良靖不再多言,抱着官娘走出去,花玔儿站在门首,公良靖道:“进去罢,四哥吃醉酒,身边无人伺候却不成。”花玔儿犹豫地往门里看了看,还是进去了。
走在路上,风轻云淡。
官娘埋着头一动也不动,公良靖不时低头去看她,慢慢道:“在想什么?”官娘仰起脸和他对视,一张明净的小脸上带着几分苍白和怯弱,良久道:“郎君,假使官娘今日为人赎出去… ”她看到公良靖面色沉了沉,忙道:“只是打个比方,若奴被旁人赎出去,九郎回来后会去找官娘吗?”
公良靖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微扬着唇,接着缓缓摇头。
官娘直觉上好像知道这个男人又在逗她,可心里还是忍不住流露出几分自怜的悲伤情绪,她闭了闭眼睛,赌气地侧过头不去理睬他。
公良靖眉头一皱,收了顽笑的心思在她侧颊上亲了亲,“好官娘,似这般的假使从不曾成立,你却叫我如何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