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定是疯了,在独自离开益都向西走了三天越走越少见城镇之后,她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太冲动了。耿昱欢摸着马儿柔顺的毛皮,不由感慨,王府里的东西质量就是好啊,她随手牵出来的马也很耐跑的样子,不知道那两个有没有偷骂她顺手牵马这种行为。
唉,她承认自己很冲动,不过倒是没有后悔。因为她自己也很想弄清楚韦千啸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被一群山寨土匪样的人追杀,在益都神出鬼没,每次碰到她都会帮她摆脱困境,呃,第一次那种,也算吧...
不过其实这个人真的跟她算是萍水相逢了,她为什么信他?就凭那把短剑么?她也许,真的,有那么一点点脱线吧?
终于在日落西山时走到一个小城镇,随便找了个客栈扎了进去,草草吃罢洗漱完毕,耿昱欢坐在客房里翻翻自己的盘缠,计算了一下行路的时间,根据路上打听来的,按照她这种速度到运城还有两天,盘缠也没用多少,够她游荡很久,只是——她就算到了运城就能找到韦千啸么?
耿昱欢哀叹了一声抱住头趴在桌子上,她怎么又跟当初以为跑到益都就能见到□□邦一样没脑子?不过也没沮丧多久,又安慰自己抬起头来,不去就更见不到了,哼,反正她人都来了,走一步算一步。
心情平复下来,爬上床抖开被子,习惯性地把短剑放在枕头下面,睡觉!
继续精神抖擞地上路,雄赳赳气昂昂的走进运城,果然是边塞城市,从建筑到服饰都有一些异域风情,和益都的主流风格多少有些出入,看来虽然景澜和大栗互为敌国,但民间的交流应该还是有的,不然林志清也不至于那么容易就混进来。
一想起林志清,耿昱欢就有些窝火,对景澜王朝的怒意在胸口燃烧,好不容易压灭下来,找了个客栈定了房存了马,便一个人去街上乱晃。
正好赶上集市,耿昱欢随着赶集的人潮走到一处大大的广场,各种小摊贩杂耍艺人好吃的好玩的琳琅满目,耿昱欢目不暇接地东张西望,广场内侧有个一米多高的木台,又宽又长,原来是此地台戏演出的重要场所。看了看没什么新奇,耿昱欢继续走着。
忽然听到耳边一个清脆的女声:“让你写就给我写!”
“小姐,求求您了,快些回去吧。”苦苦哀求的声音。
耿昱欢好奇地停下脚步,喝!又是个美女,而且还属于英姿飒爽的那种,大约也就十七八岁年纪,虽然没有单水蓉那种绝世容姿,却已是不凡,而且眉宇间的英气和单水蓉有得一拼,一双翦水大眼分外有神,上身着翠绿丝衣,腰间扎着略宽的丝巾,腰侧还悬着一柄长剑,丝衣略长,在腰带下束成短短的裙子,腿上的月白色长裤更显得那双腿修长笔直,一看就是功夫在身的。旁边站着两个家丁模样的人,也像是练家子的精悍打扮,只是个个愁眉苦脸的样子。
三人正站在一个书生买字画的摊子前面,那书生也是一脸为难。
那小姐怒瞪了两个家丁一眼,随即对着书生道:“你来集市是为了写字画画赚钱,现在送上门的生意你不要岂不是砸了招牌,虽说你是读书人,但现在可是在做生意,你也应该学着讲究商家的信誉,怎能拒绝顾客的要求,这要是传了出去,你以后怎么赚钱?”
那书生被说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最后一咬牙,拿起毛笔在一张白纸上唰唰唰写下几个大字,耿昱欢隔得远了看不见,正郁闷间,就看到那小姐扔了一两银子给那书生,提起白纸转身便走,这下众人都看清了写的是什么,纸上墨迹淋淋赫然四个大字——比武招亲!
这小姐也太草率了吧?耿昱欢瞠目结舌的愣了愣,比武招亲有这么在街上随便找个人写张纸的么?不是要很气派的做个旗子什么的呼啦啦迎风飘扬么?是这个小姐太酷还是这个世界变化快?
耿昱欢没愣多久便跟着那小姐走,其时看热闹的人也都跟了上来,所以也没人注意她。那小姐径直走向广场内侧的木台旁,把纸递给一个家丁:“举着!”
那家丁的眉毛简直能竖起来,还是眉尾朝下的那种,“小姐——”
另一个道:“您不能这么草率啊。”
“少废话!”说着便作势把腰侧精光闪亮的长剑拔出一半,“是不是想让我劈了你们?”
两人立刻噤声,一个乖乖举起那张纸来,另一个趁着那小姐一个跃身跳上木台的时候,转身悄悄跑了。
那小姐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便握拳四下一揖,朗声道:“各位父老乡亲,小女子今日在贵宝地想找个如意郎君,只要能在这台子上叫我认输的,立即就可以娶我过门,不管上来的是什么歪瓜裂枣,家里还有几房妻妾,只要能打得过我,我二话不说跟你走!”
从来没听过这种比武招亲的说法!耿昱欢的下巴咣得一下掉下来,到底是这小姐太酷还是这个世界变化快啊?周围的人群也鼓噪起来,“没听过这说法。”“真的假的。”“这姑娘不是疯了吧?”
哦,原来真的是这个小姐太酷啊。
下面举着白纸黑字的家丁简直能哭出来,扭头道:“小姐,您这是何苦啊。”
“少废话,你要是能打过我也可以上来!”
那家丁立即转过头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耿昱欢越看越好奇,那小姐从头至尾脸色都是铁青的,却没有开玩笑的意思。究竟是受了什么刺激了做出这种惊人举动呢?
虽然台上的美女一脸寒霜,但那少见的美貌早已让台下的人蠢蠢欲动,不一会就有个年近四十的秃顶大叔跃了上去,略显肥胖的身子居然颇为矫健,脸上的赘肉说起话来一颤一颤的,笑得口水都能留下来:“要是这位姑娘不是说笑,就让在下试一试吧。”
那小姐也是一惊,似乎强忍着要吐出来的感觉,略略点头,冷声道:“请了。”
“姑娘请先出招吧。”那胖子颇有自信地道,“不然在下胜之不——”
“武”字还没讲完,接下来就是一声惨嚎,随着重重的落地声那嚎叫嘎然而止。却是那小姐快得不可思议地两步上前紧接着旋身一个漂亮地侧踢,看起来细瘦的身体居然如此有力,隐隐夹着风声的出腿让那胖子措不及防,直直飞出了木台,落地后紧接着喷出一口鲜血来,眼看受伤不轻。
这一下惊得众人半晌说不出话,随即响起了叫好声,更有那嗤之以鼻地:“老得都能当人家爷爷了还想吃天鹅肉,活该被揍!”“就是,也不照照镜子,肥得能流出油来。”
那小姐充耳不闻台下的吵杂,依旧板着脸道:“还有谁愿意来试一试的,运城这么大总有几个能打得罢?”
接着便有个三十岁左右,穿的花蝴蝶一般的汉子跃上台去,刚要说话那小姐就道:“请了!”
那汉子立刻定气凝神专心面对,却没想到那小姐行云流水般绕到他的身后,又是一脚把他踢下台去。
众人连声叫好,更有人道:“这个人取了九房妻妾还不够,竟然还想招惹这水灵灵的大姑娘。”
之后接二连三地有人上去挑战,功夫差的一招便跌下台去,稍好一点的也不出十招。终于有人忍不住亮了兵刃,那小姐也不托大,拔出长剑唰唰两下就把那人手中大刀挑到空中,紧接着又是一个飞腿,地上躺着的又多了一个。
看热闹的吃惊不小,这位小姐年级不大,出手干脆利落而且武艺高强,这比武招亲可不怎么好玩啊。耿昱欢看那小姐从头至尾都是面无表情,赢了也毫无得意之色,只是眼神中益发地凄楚。她真的是想随便找个人嫁了么?还是在发泄什么呢?
台下的人皆是面有惧色,再无一人敢上台挑战,那小姐又问了两遍,还是无人答话。
下面的人不少都觉得这热闹不大好看,一个个噤若寒蝉,只有地上几个还没起来的伤者偶尔发出几下□□,听得人更是心头发毛。那小姐四下环视,神色益发凄厉,耿昱欢瞧得古怪,那黑漆漆的大眼睛怎么好像蒙上了一层雾气?
那小姐见许久无人挑战,不作声地跃下木台,瞪着台下家丁举着的,写有比武招亲四字的白纸,忽然挥剑,那家丁吓得半死,惨声叫道:“小姐——”手中的纸张突然裂成无数碎片,原来是她数剑劈开。
紧接着当啷一响,众人又是吓了一跳,却是那小姐手中长剑落地,接着竟然蹲地大哭起来!
静了半晌,人群复又嘈杂起来,渐渐散开的围观者里更有几个窃窃私语着:“原来是个傻子。”“可惜那脸蛋了。”“傻子的功夫也能那么好?”“今日真是出了奇事了。”……
耿昱欢从头看到尾,没觉得那小姐脑子有什么问题,倒像是有什么心事急需发泄,只是方式有些不对头。那家丁对着说闲话的众人怒目而视,又看看哭得昏天黑地的小姐,居然手足无措,只是不住地张望着,似盼有人前来。
那哭声听起来确实是伤心至极,耿昱欢心中不忍,轻轻走过去,在那小姐身边蹲了下来,听她在呜咽中还不停地念着什么:“笑哥哥,呜呜呜,笑哥哥,呜呜呜,……”
这个笑哥哥是什么人?难道是这姑娘原来就有的心上人?耿昱欢拍拍她的肩,低声劝道:“别哭得这么用力,很容易喘不过气的。”
话音未落,那小姐便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耿昱欢连忙拍着她的背部,道:“深呼吸,深呼吸,别激动,别激动。”
从耿昱欢一靠近,那小姐便知道有人,只是毫无杀气,而且似乎也没什么武艺,再加上心中确实难过,也并未放在心上,却没想到一个陌生却温柔的声音轻轻劝她,让她一下子反应不过来,一口气呛在喉咙里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耿昱欢看她原本出色的面庞哭得一塌糊涂,又因为咳嗽得太厉害满脸通红,有些心疼地从怀中抽出手帕递给她,“擦擦脸吧,不管怎么说,任何事情要是不冷静下来,是不可能解决的。”
那小姐一把抽过手帕毫不客气地擦净了脸,末了还擤了下鼻涕,要还给耿昱欢时才觉不妥,讪讪地道:“等我洗干净了还给你。”
“哦,”耿昱欢觉得这小姐毫不做作,煞是可爱,微笑道,“要是还能碰见我就还给我,要是碰不见你就留着吧。”
那小姐这才抬起头细细打量了下耿昱欢,想了想自己确实对这个人没什么印象,试探着问:“我认识你吗?”
带着重重鼻音的询问听起来也很可爱,耿昱欢笑意不止地道:“我们这是第一次见面,你当然不认识我。不过我想和你交个朋友呢,可不可以?”
“朋友?”那小姐呆了一呆,又要哭出来的样子,“像笑哥哥那种?”
“呃——”她怎么知道笑哥哥是谁,耿昱欢越来越觉得这个小姐很可爱,“两个女孩子做朋友,和一男一女做朋友是不一样的。”
“哦,是这样,那好啊。我们就做朋友吧。”那小姐回答得很干脆,“我叫玉婷。”
“我叫耿昱欢。”这么容易就同意了啊,不过有玉这个姓么?
“小姐!”那家丁忽道,“您怎么能对陌生人说出真名?”
“你今天罗嗦得很啊,小丁。”玉婷瞪了他一眼,起身道,“回去了!”
“是!”叫小丁的家丁立刻喜上眉梢。
玉婷对耿昱欢道:“你要是有空来找我玩,我现在暂住在城东尤府,告辞了啊。”
“哦,好。”耿昱欢点头道,还想再说什么,那玉婷已经快步离去了。真是一个雷厉风行的姑娘啊,耿昱欢叹口气,转身也要离开。
没走几步,忽然有人拍她肩膀,耿昱欢心里一喜,扭头叫道:“玉——”
看清来人,却是个其貌不扬的男子,耿昱欢微微失望,道:“你有什么事?”
那人眨眨眼,动作中有着说不出的俏皮和熟悉,耿昱欢定睛一看,那双被她从开始记到最后的桃花眼眼熟无比,但长相却截然不同,再看身形竟也有些相似,难道真的是他?
可是她能这么容易就碰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