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詹？！詹？？”阿奇对着麦克风叫，“詹，发生什么事了？！”
信号灯不亮。
“怎么了？”荞从那边问，她听到了阿奇的呼叫声。
“詹的信号消失了，不过没关系，你专心一些。”阿黑冷静地说，她觉得詹不是问题，信号断了有可能是詹自己切断的，毕竟是在深入内部，既然敌人能够在外部明着摆那么多防御，那么他们在内部肯定也不会疏忽的。詹有可能是怕敌人捕捉到他们的信号才切断的。
“嘁！”阿奇咂嘴，他最烦躁面对这些事情了，好像深潜队的信号线断掉一样，怨天尤人统统没用。他快速敲击键盘，想要通过窃取铁塔内部的设备来找到詹的位置。
阿黑阻止了他并且把刚刚的想法说了，阿奇脸色苍白：“对啊，就是害怕她是自己切断的，也不说一声，难不成遇到惊险的状况了？！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我预感会出事！”他吞咽了一下，“荞会出事！”
阿黑的脸色也变了，明显是收到了惊吓。为了避免荞听到，她马上关掉话筒，“为什么这么说！”
“你就一点也不觉得可疑吗？”阿奇神色古怪，“为什么那个叫哈得里默的委托人会这么吸引荞？也许你不清楚，哈得里默想要证实卡萨蒂娜神话的这个计划中，被巴别塔阻止的部分，比如进入非法地带的黑市找钥匙，荞全部都参与了。也就是说，需要或者可能需要与巴别塔发生冲突的任务，都由我们接手了。你不觉得奇怪吗？这明摆着是在加深巴别塔对我们的印象啊。“
阿黑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的非常剧烈，她不知道阿奇的思维，反正她听了以后就觉得……阿奇怎么……好像在说荞是……叛徒一样？
阿奇神色严肃，继续道：”而且我觉得荞的行为很古怪，明明是大家的任务，可是她却不愿意把更多的细节告诉我们，都是我们自己在找资料。她也从来不怎么参与如何执行的讨论。”
这点阿黑十分赞同，她就是什么都不说。跟任务内容息息相关的委托人姓名和背景甚至是大致的背景，荞都没有跟她说过，以及那个神话也完全没有提及。她只是会略略地提出要阿黑干什么而已。
詹的意见其实挺大的，她有一次在这儿抱怨，对于一个难度这么高【需要阿黑使用黑客手段】的任务，执行前竟然什么都不说，装作高高在上的样子，拒人千里之外，把所有人当外人，事后损失代价很大。
是呢，她那副样子确实很讨厌。下水道一战过后，阿黑本身探望的心情去看她，想安慰两句，虽然她知道安慰没什么用。但是那个臭屁的队长竟然嫌弃别人！
你想想，曾经的你一心一意地对一个人好，把她当女神一样供着，到头来她却甩你一脸“我又没让你对我好，你有什么资格对我好？”
多讨厌啊！
一种被骗的感觉油然而生，可是在这之中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躲躲闪闪。那个东西在阿黑耳边咆哮，怒吼，说不是这样的！
想想别的事情吧！比如三十五街的事情。
那天晚风习习，荞的卷发在那风中飞舞，阿黑问她一直都这么不爱说话吗。因为她觉得荞从来都是言简意赅，一句废话也不说，一个字都不愿意多说，包括语气助词。
荞说是从15岁开始变的，从前她跟阿黑一样，有自己的梦想。
“那之后呢？”
荞没再回答她。而是说：
“你不要老是想着我的事情了，每个人都有过去。你也不要再那么在意别人的看法，怀疑自己。我以前也常常怀疑自己做不到。很久才发现，其实就是自己真的具有这么点本领比别人强那么一点点，所以能够做到。”
那是荞说话说得最多的一次。
完全不像他们口中那个不近人情的队长，完全不是那个整天翻白眼高高在上的队长。
女神跟所有人一样，曾经有过自己的经历，有过自己的梦想，有着自己心里爱着的人。
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这样的荞会跟巴别塔扯上关系。
阿黑感觉这已经不是一个任务这么简单了，好像……是阴谋。
就在这时，电脑突然开始嘈杂起来，詹的信号恢复了，她正在呼救。
“阿奇！阿奇！！不好了！！”詹慌张的声音突然扩音出来，炸得57团通讯室狠狠一震，“铁塔的警报响了！！”
“什么？！”阿奇关掉扩音，难以置信，天知道哪个傻逼弄响了警报。
“我的妈呀！”旁边阿黑惊呼起来，她浑身颤抖地指着屏幕：“这……搜捕……荞……副队长！！”
阿奇顺声望去，也惊呆了。
跟阿黑编辑的高危病毒一样密集，满满一屏幕的红点……敌军，正在包围那三个绿点。
19
“荞！左边有路！快跑！！！”阿黑扯着嗓子大吼。
“跑？！”荞并不知道警报已经响了，潮水一样的搜捕机器人，搜捕特警正在暗处接近，然后一拥而上！
“对！快跑，你们被包围了！他们像潮水！快跑！！”阿黑满头大汗，急得眼泪在打转，不知道他们反应需要多久，人与人之间永远不能做到彻底完全的信任，他们多少都需要时间在现场自行判断，他们之间一直隔着那么一大段距离。
绿点开始移动了。阿黑可以看到绿点正加速挪向她说的那条通道，那是一条有些狭小的街道，过去了就能到达商业区，那里人口比较密集，可以让搜捕队不至于开启扫射。
可是荞他们的一点迟疑，让周围的红点有了可乘之机，其中六个家伙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阿黑迅速调动那六个家伙的详细数据，发现那是一台R-35型搜捕机器人。
“阿黑，给我切掉它的通讯！”阿林沉声道。
“了解。”阿黑的手指又一次在键盘上飞舞。找到信号源——捕捉——破解权限——摧毁！
R-35停止运动！
“阿黑你太棒了，竟然直接切断了它的中枢！”莱茵赞不绝口，阿黑直接让那大家伙死机，解决了一个**烦。
绿点开始扭动，看来是开始战斗了。阿黑深呼吸了一下，开始集中精神——只要把现场所有的机器人都弄死机，他们就应该可以全身而退！
“不可以这样。”阿奇好像知道阿黑要做什么一样，“你一下子入侵那么多系统，以为铁塔顶端不知道吗？他们会发现我们的！而且……詹被困在地下室了，我们动作太大保不准他们会对她做什么啊。现在我在想办法，你让那群傻子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队长那边吧，我一定尽快！”
真危险。太危险了！
阿黑的手心在冒汗，这可是分分钟拿命去玩的主意，围着荞他们的搜捕特警可以装满三辆加长版老式卡车，这样大的阵仗只有对付顶级通缉犯才用的，一旦荞他们暴露，不出三秒钟就会被这些特警以及抓捕机器人的机枪射成筛子！
毕竟……57团的runer入侵过巴别塔的系统，属于顶级的通缉犯，根本想都不用想就得当场击毙！
不能再拖了！
“我不管了！我得保证这边三个人的安全！阿奇你一定会有办法把詹弄出来的，实在不行我再黑他们系统一次就行了啊！”阿黑火急火燎地准备入侵机器人系统。
“住手，冷静点！”阿奇吼道，“任务重点在詹身上啊！她要是出不来那荞他们的一切行动有什么意义？你考虑过后果吗？你考虑过事后怎么收场吗？？”
阿黑被阿奇问住了，卡在原地，动弹不得。确实，对于runer这样的组织，巴别塔并没有倾尽全力地围剿，因为世界上还有许多别的方面需要它耗费精力去管理。但是如果57团的行为真的被巴别塔视作极端挑衅，它估计会调动大量兵力对他们进行抹杀。
纵使57团的每一个人再牛逼，巴别塔的军队成千上万，他们也不可能是对手。
但是思来想去，阿黑就是觉得荞不能死，她心里一定不会希望自己就死在那儿，她一定有比看到詹带着信息出来还要更加想要看到的东西。这是直觉。
她自己有梦想，有过去，有心爱的人。那么别人呢？阿林他也有梦想，有过去，有心爱的人。莱茵也一样，他一定是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世界上最强的机械师，怎么就能够为了一个詹全部死在一个地方？詹还有阿奇在救啊！破解几条门有什么难的？她不相信那个整天唠唠叨叨的臭小子做不到！
“阿黑。”荞淡淡地说，“听阿奇的话，帮我们设计一条周旋的路线。”
阿黑抽搐着不说话。这样的命令，不从可否？
20
荞的脑海里飞闪着科林克劳馥特的身影，他那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总是会在最危险的时候出现：
“荞，双手用力撑住，别掉下来了。”“快，快快快！用最大的冲力做辅助跳过去！”
“遇到很多人的时候不要慌，想想，如果大家让你上台唱歌怎么办？台下两百人，你会紧张吗？台下的如果是两百颗黄牙白，你还会紧张吗？”
在遇到可以装满两辆老式卡车数量的搜捕队特警时，该怎么办？
“物尽其用。”
“去捕获一台搜捕机器人。”荞平静地说，此时他们已经躲进了附近的粮食仓库里。整个城市的供粮都储存在这里，所以规模非常庞大，围绕铁塔方圆整整一公里。
阿林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眼神：“你这是什么战略？！”
荞的嘴角动了一下，不知道有没有在笑：“对不起啊，我不知道行不行得通，在接受这个任务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开始玩命了。”
阿林和莱茵一怔。
“不过我会保证你们的安全。”荞打开耳机，将这句话一并说给阿黑听，只是不知道那个呆呆的家伙挂着耳机能不能反应过来，她用命令的口吻道，“布莱克，搜索离我们最近的搜捕机器人，然后让它停止运作。剩下的就交给莱茵。”
“啊？”那家伙果然在走神。
“搜索离我们最近的搜捕机器人，让它停止运作！”荞重复。
“噢……这是什么？噢！难道你有办法继续拖延？”阿黑总算反应过来了。荞果然没有做临终的打算！
“嗯……”荞无奈回应。不过那个小黑客动作确实够麻利，说会话的功夫她就办好了一切。
“我放大看到那个大正方体的凹槽……那是窗户吧？N50方向的窗户下面有一**自一个在找你们的，趁它落单的时候快干吧。”阿黑说道，她盯着那无比简洁的示意图非常郁闷，有一段时间她很想把她前辈设定的这套监控系统给改了，尤其是这示意图的部分，太单调了！
阿林透过那个窗户往下看，确实看到了一台R-35，不，好像是更加先进的版本。
“R-40。”阿黑的声音很快传来，“新款的搜捕机，比较适合用来押送逃犯，防御力比前版的每一款都高，不过速度有点慢，攻击力也很低……”她好像在查看什么有看头的数据一样，若有所思地，“咦……？我觉得莱茵如果可以改造的话它很容易就可以被改成人为驾驶的耶！”
莱茵听了，大为亢奋：“真的？看来巴别塔打算把R系列改造成驾驶型的抓捕机器人，这何其难啊？R-40既然有这底子，也说不定是实验失败品呢！”
“很好。”荞也充满了斗志，“阿奇，用最快的速度把詹弄出来。”
“明白。”
“行动开始！”
阿林纵身一跃，踩在那台比一个半阿林还高的R-35头上。那台R-40显然是愣了一下，然后挥手砸向自己的头顶……
阿林当然躲开了，R-40因为阿黑入侵的关系而变得迟钝，并没有那么快反应过来莱茵已经从它的后方冲了上去，直捣中心电脑。
莱茵从身后的工具包里掏出三把扳手，几乎同时拧开了锁死中心电脑的铁板。
他的动作快得惊人，他在入团测试的时候拆卸一台主机只用了三秒，组装用了五秒。真是个怪物，好在荞不擅长在脸上做表情，不然她真的得承认，那时看得她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莱茵带着绝缘手套，爪子往R-40背后一抠，整套电路线都被揪了出来，露出了一张巴掌大的屏幕。
“快点，有三个特警靠过来了！”阿黑及时通报。
荞起身：“那个位置？”这三个家伙得死，一旦他们鸣枪或者发出任何能够吸引其他特警的声响，他们三个人就死定了。
“在……跟你重叠了？！”阿黑惊道，“在楼下！或者楼上？！”
在楼下的阿林一怔，举头一看，同时一声枪响一声吆喝。
“在这边！”
不妙！
荞赶紧跳下地面，跟阿林一起护着那台R-40，莱茵已经从它庞大的胸口里跻身进去，准备开始人为操控那台机器人！
“荞，把机器人抛弃往右边跑！来得及的！！”阿黑高声说。
“不，这样正好，敌人都被吸引到这边来了，把信号接给阿奇，我要知道詹的情况！”荞果断地说。
“可是……”阿黑来不及说别的，荞就把信号切断了。接着，身后的阿奇开始说话。
“队长，这里是阿奇，詹的信号已经恢复了！她状态良好，还没有发生战斗。”他语气有些激动，“铁塔地下室的三道门都被锁死了，监控摄像可以三百六十度旋转，所以我猜测她可能被拍到了，所以铁塔想把她关起来瓮中捉鳖。”
“那么你和阿黑调换岗位，快！”荞压低声音说，“我这里如果运气不好可能马上就会阵亡。”
这句话荞说得很平静，阿奇听得愣了一下，连声答应。破解密码这方面，阿黑才是王道！
“荞……！！”阿黑听到了。
这时，阿黑的屏幕上已经有一大圈的红点包围了那三个绿点，在荞和阿奇说话的时候她已经和莱茵所在的R-40建立了连接，R-40被设定为黄点。
“队长，已经跟总部连接上了！R-40成功化为我方！”莱茵在R-40里开着扩音器大喊，“只是操作需要我再熟悉一下。”
他刚说完，枪声响了，一声，两声，无数枪声，可以装满两辆加长版老式卡车数量的特警和搜捕机器人开火了……枪林弹雨，很快荞和阿林就会被子弹射成筛子！
21
“该死！”莱茵还没叫出来，R-40忽然自动抬手，将荞和阿林护好，子弹砸进铁皮，没法发出更长的声音，一时间噼里啪啦的声音充斥着他们的耳膜，无比烦躁。
“这……它怎么自己动了？！”莱茵惊魂未定，脑子一下转不过弯。莫非这是初号机，受到了召唤？
不，那是阿黑。
“黑黑，是你在操纵吗？”莱茵喜出望外，头一次觉得那个看上去不怎么样的小鬼竟然这么强，也对，她可是能够入侵巴别塔总部的人啊。
阿黑沉默。
“阿黑，说话！”荞用命令的语气说，“谁让你自己操纵的？不是让你跟阿奇调换岗位吗？”
“可是我不操纵你和阿林就死了呀！”阿黑弱弱地哽咽，又很倔强，好像在说“我有什么错？”阿奇本来想服从命令抢电脑的，可是他不会操纵。
“你不怕你操纵失误吗？！”耳边嘈杂，荞不得不高声说。
“你不怕死吗？”阿黑大声反问。
“我的任务是协助詹窃取巴别塔居民信息，不是让自己活着！”荞斩钉截铁，不耐烦地说，“你听话一点好不好？不要老是让我分心去管别的可以吗？”
“我……！！！”阿黑觉得她很不可理喻。又是那种感觉，对她好好像还犯了大错一样。那天夜空下的荞不见了，这个荞眼里除了任务还是任务，任务比她自己的命还要重要。
“你要是死了……还怎么去实现你的心愿？”阿黑一个字一个字地问。
荞沉默了很久。
“我……真的不知道。”
耳机那边枪声震天响，阿黑不知道状况，听到荞貌似哽咽貌似流泪貌似已经要崩溃的声音后，她脑子里好像被人塞进了一坨口香糖，还是嚼过的，转都转不起来，当场死机。铁皮被撕烂了。懵懵懂懂，不知道该干什么，那边有人在大喊，有人不停地拍她，有人不停地叫：
“布莱克格林，你说话！阿林中弹了！R-40开始失控，保护不了多久了！请求支援！”
“喂！！你是来脑补的还是来监控的？！”阿奇大吼，他急得满头是汗，看来詹的情况也不容乐观。他破解不了那些门，想要入侵，但是巴别塔已经加强了信息防御，做不到。
也不能入侵，阿黑心里很清楚，如果让他们的系统黑化，那阿奇还怎么救她？阿黑做的入侵不是获得他们系统的控制权，而是让它混乱，不受控制。上一次只是为了让那层信息防护网消失而已，可是这次不同了，詹在里面。
荞为了保护詹，没有让阿黑那么做。
她的任务只是掩护詹，任务内容里甚至没有让自己活下去。
这他妈的是什么思想？！
在紧急情况下别人鼓励她说“你一定要活着你为了你的心愿你的目标你务必活着你明白吗”，她给来一句“我不知道。”
这他妈的是什么程度的煞风景？？
这……这他妈的是什么情况？？？
荞不知道，阿黑更加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很悲哀，自己的女神好像涉入了一个她无法触及的领域，头也不回。
她心里不停地在问：我帮你，我能帮你啊——我能够在你没有力气的时候搀扶你，支持你，我帮你一起撑住你想要的天空，可以吗？
她的背影越跑越远，依旧头也不回。
突然清醒了。
她啪啦坐起，椅子倒了没有扶，阿奇在后面喊叫，她没有理会，直接冲出通讯室，冲出57团基地，冲出只有点和线的世界。她不想再看着荞化作一个绿点，她想看着真实的荞，跟她站在一起，面对那些谁也无法承受的问题。
命运。
刚跑出基地，她突然停住了。
【没有表情也无法掩盖发自内心的悲伤，相隔千里也阻挡不了铺天盖地的绝望。你在……难过什么呢？可否像上次那样，靠近我，轻声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