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静似乎不是一般的忌惮赢风。
她再来的时候, 依旧挑了一个赢风不在的时间。
穿得姹紫嫣红的样子,似乎将整个春天都包裹在了自己那一身奇怪的衣裳里。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她说。
我看着她明艳艳的脸庞,打趣着:“去哪里?”
她弯弯的眉毛一挑, 说:“捉奸。”
她竟是想将我带坏。
也许是因为她自己被小藤带坏了, 心里一直有疙瘩, 然后想从与小藤相似的我身上找回点什么才罢休。
只是……捉奸?
“静静大小姐, 我并不会对别人的XXOO场面感兴趣……”我躲开她强势的手。
赢静倒是先脸红了。叱道:“说什么呢!我看上了一个男人, 他今天会和别人约会,我去砸场的,你爱去不去!我是看得起你, 才打算带你去!风哥哥身边以后还会出现很多女人,你不学几招赶苍蝇的功夫, 迟早会和安奈维斯一样……”
“你看上了一个男人……”我沉吟着, 难道是司辰?忽然便兴致提起, 一发不可收。
我主动抓了她的手,对她说:“那你还杵着干什么。马上出发。别忘记带上相机。”
赢静奇怪的看着我, 有些迷惑:“你这女人……怎么比我还急……外表看起来那么淑女……”
姐夫来电话的时候,我们刚刚在一个大型展览中心门口下车。
“桐桐,今天有空吗?”姐夫的声音带着丝丝期待。
我连忙答:“姐夫,我没空。有什么事电话里说一样。”
姐夫说:“我只是……想和你告别……”他忽然低笑一声,那么落寞, “不过, 其实, 告别不告别都没有什么区别……”
我不答, 已经开始转移注意力, 在展览中心周围打量。将手放在右键:“姐夫,既然没有区别, 那我就挂了,真有事。”
挂电话的那瞬间,听见姐夫说:“桐桐……让我见见你……”
我心下微微一跳,连忙关机。姐夫的声音带着丝丝蛊惑,我又想到了许久以前那场以见小藤为诱饵的强吻场面,脚底生凉。
展览中心的停车场上,各种各样的世界级名车停放着,一个个衣冠楚楚的男人和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从车里走出,井然有序地往展览中心内行去,他们的脸上,有着淡漠,高傲,那是上流人士惯有的表情,唯我独尊,似乎其他人都是自己的陪衬般。偶尔也能看见一两个带着矜贵笑容的男人们,那笑就像数学公式,一板一眼,只停留在表面。
展览中心大门口笔直地站着两排外国特种部队,眼睛如X光在四周扫动着,堪比巡逻的特训猎鹰。两名长相彪悍的墨镜男人站在入口,一一检查着进入者手里的请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被这阵势唬住,将赢静拉到了身前。
望着那些在入口处递出请帖的男人们,我暗暗吞口水:“静静,我们……没有请帖……”
赢静轻哼一声:“跟着我。”
她抓着我的手,傲气十足,顺着人流往展览厅里走去。
在门口,那两个墨镜男人一见赢静,居然没有朝她要帖子,反而恭敬地微微行了一礼。
“我可以带我的朋友进去吗?”赢静问。用的是法语,我听得似懂非懂。她的声音是高傲的,并不正眼看两个墨镜男人,那气派,倒似一个趾高气昂的公主。
两个墨镜男人连忙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赢静拉着我,不紧不慢地走了进去。
“你们认识?”我好奇地问。
赢静又恢复了那古灵精怪的模样,轻轻哼了一声,无不得意得说:“以前每次和皇室那些老狐狸来这里看艺术展,这两个人都在。我皇室之人,他们还没胆得罪。”
后面的声音又淹没在鼎沸人声里,我跟着赢静往里面挤,忍不住抱怨:“这个展览厅很出名?怎么这么多人来?”
“平时没有这么多人的,今天是CZM的新闻发布会……CZM总裁至今为止也才召开过三次发布会,但是每一次都很震撼人心……”
新闻发布会居然选择在展览厅。我有些汗,忽然想到,CZM,是姐夫的产业代名词,而赢静见的是姐夫的下属……难道……
有点紧张起来。姐夫不会正巧在这里吧!不过一看周围熙熙攘攘的人,谅大庭广众之下,姐夫也不会对我做出什么来。这样一想,便选了一个偏角落,入座。赢静挨着我坐下。不多时,展览厅的观众席已经坐满了人。不知是觉得说话有失教养,还是彼此之间确实无话可说,整个观众席竟相当安静。
一个主持人正站在红地毯上,用外语致欢迎辞。而应对他的,是一张张淡漠的表情,他竟也无以为意。
“等会儿,我的男人会站上面,我目前还不知道和他约会的女人是谁,但是等我的男人出现了,那个女人肯定也坐不住……”赢静说。
我叹息着:“大小姐,他还不是你的男人……”
“很快就是了……”赢静挑衅地看我一眼。
忽然想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掌声,我看向展台,赢静说:“刚刚主持人说,马上CZM的总裁会出来。”
便听见主持人提高的声音,这次用的是英语:“有请,崔子铭总裁!”
台上灯光微微一暗,忽然华灯齐放,一片乱乱的光华几乎恍惚了我的眼睛。我使劲揉揉眼,凝目看过去,那个冰山一样的男人骤然出现。
又是那种闪电骤降黑夜的感觉,只是,那慑人的光华,在灯光渲染下,远远比以前来得夺目。他颀长的身影甫一出现,整个艺术厅先是一静,忽然又爆发出了更加猛烈的掌声。我分明看到,那些衣冠楚楚的男人们眼睛里或多或少都有着些示好之意,而女人们更是恍惚起来。
在纷沓的掌声里,那男人冷酷的脸上,扬起一抹冷冽的自嘲,只是他故意微微侧过了脸,将那种自嘲掩饰得极好,却刚好被我捕捉个分明。
然后,他接过主持人的话话筒,轻轻地,吐出了一句我听不明白的语言。
“是法语。”赢静见我那茫然之色,啧啧摇头,“这男人,如果不是气场太强,身价太高,我一定叫风哥哥帮我搞到手……”
我轻轻掐她一下:“这男人结婚了,静静大小姐难道喜欢二手货?”
赢静道:“风哥哥也是二手货。你要不要?”
我脑海里忽然就飘过了赢风那身密实的衣着。
姐夫在台上不急不缓地说着,声音冷冽,果断,脸上并不见丝毫笑容,而是一种比那些男人们更甚的矜贵冷漠,而这一刻,面对他散发出来的气息,那些男人的高傲的伪装忽然就现了形,显得那么可笑。
我安静的注视着台上的男人。高大,冷酷,自信,威压。
这是姐夫,分明又不是。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姐夫,他的身上,好像笼罩了太多的光环,让人只敢远观。我的心甚至忍不住轻轻跳了跳,竟有几分着迷。
掌声越来越大,不知道姐夫是在发布什么决策,那些男人们的眼睛里或若有所思,或老狐狸般深藏不露,或惊讶,或赞叹。那一刻,我心里居然为姐夫感到骄傲。在座的,有政界高官,有商人,有学者,可是,这一刻,他们只是姐夫的陪衬。如此而已。
那是耀眼的姐夫。
我在一旁,静静地注视着被众人环绕着的他,几欲失神。而一旁的静静,这一刻也忘记了本来的目的,只盯着姐夫发呆,眼睛里冒出粉色的火焰来。
忽然,姐夫若有所觉般,朝我的方向一扫。
我便望进了他的那一双冰山般的眸子里。
姐夫忽然住口。大厅里一时安静起来。姐夫远远地望着我,由惊喜,到迷茫,然后又转为惊喜,他忽然扬起唇,微微一笑。不再看我,又接着讲了几句,但分明已经心不在焉起来。
我纳闷间,他对一直候在一旁的秘书说了什么,然后,姐夫看着我的方向,眼神那么柔和。柔和里还有着悲哀。我正不知所措,姐夫已经转向了后台。
秘书开始继续演讲。可是那种神秘的气场已经随着姐夫的离开而消失。
那次新闻发布会的最后,我也不知道到底说了什么。问赢静,她亦是不好意思地笑:
“顾着看人了。没有注意内容。”
后来赢静拉着我离开。我和赢静都没有等到司辰的上台。中途静静接到一个电话,就变了脸色,将我一拽,不顾形象地冲出了展览厅。
“我派去跟踪他的人告诉我,他居然在DRE AM夜总会!”
她把我拉到一个夜总会,我死活不肯进去。她恨铁不成钢的说:“那你在这里等着。我进去把那男人和那女人拉出来。”
我一个人站在门口,看着进进出出的人,很不自在。然后,那辆劳斯莱斯在我面前停下,姐夫钻出头,微微一笑:“桐桐。”
我和姐夫坐在夜总会旁边的一个西餐店。
姐夫还是那身站在展览厅发言的正式西装,只是外面套了一件大衣,整个人丰神俊朗,成熟优雅。
我一口一口,慢慢吃着西餐,并不说话。姐夫一直不曾动自己面前的西餐,只是看着我笑。我不敢看他,但他的笑,竟有着一种浸透人心的力量,我似乎感觉自己已经被他的笑锁定,无所遁形,无路可逃。只是,这一刻,我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桐桐。”他叫我。他的声音偏低沉,还有点沙哑。
我闷闷地嗯了一声,继续和西餐对话。
“桐桐。”他又叫。这一次他笑出了声音。
我索性不答。只余光扫他一眼,却发现他脸上的笑意那么恍惚,眼神那么悲伤。
他对我说:“桐桐,我要走了。可能,以后我们永远也不会见面了。”
我手上的动作顿了一顿。然后,心里像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划过,忽然一阵不舒服。
“本来,我在世界上每一个省会城市,都购买了别墅。然后,你带着你的小提琴,带着我,小澜,我们一起去浪迹。累了,不用担心找不到家。”
我给他一个卫生眼。什么叫‘我的小提琴’!
“我想 ,如果,我们能那么走完一生,哪怕,我永远只能跟在你的身后,也是幸福的。” 姐夫轻笑一声,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疲倦。
“只是,憧憬那么大……可是,我等不到了。”
他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姐夫忽然别开脸:“桐桐,我就要走了。有些地方,我不想去,却无法停止迈向那个地方的步伐。那……是一个让我万劫不复的地方……”
他忽然起身,离开。
竟有几分诀别之意。
然后静静过来了,她衣衫凌乱,气势汹汹,看情形是和别人打架了。跟在她后面的,是一脸阴霾的少年副总,那副总倒是衣着光鲜,只是跟着他的一个女人满脸泪痕,一身狼狈。
“总裁……”司辰微窘地对正走出去的姐夫说。
姐夫淡淡点头,“走了。”
他的身影渐行渐远,那深色的大衣似乎成了一张寂寞的网,将他紧紧包裹起来。
“是那女人漂亮还是我漂亮?”静静在问我。
我恍惚地虚应了一下。姐夫的劳斯莱斯已经消失在视线里,悄无声息,似乎消失的不过是一场有点疼痛的旧梦,如此而已。
那天之后,我再也没有了姐夫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