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
人们偶尔路过,都会被里面传出的醉人的声音所吸引,虽然听不懂什么之乎者也,但每一位孩童,都承载了一个家庭的希望!
清河县令也常常来私塾走访,希望以后能从这些孩童中,走出来一位权臣。
多少人,为了能够金榜提名,苦读诗书十余载,却换不得一官半职。
徐春玲身着碎花细布麻裙,提着一篮子花布,来学堂门口坐着。
今天她的亲生儿子倪越正式从学堂出来了,因为实在是扶不起的阿斗,倪越决定不再浪费这个钱给他上学了。
徐春玲本来是不同意的,在她眼中,她儿子花掉的就不是钱,那是应该给的。可倪鹏这次态度很坚决。
徐春玲怀疑又是何湘捷在倪鹏面前煽风点火,要不然,容易心软的倪鹏,她只要掉下几滴眼泪就能解决的事,怎么这次却是不好搞定了?
一个男人,若是身边有两个女人,反而比一个时候更不优柔寡断了。因为他的心会产生偏差,这个偏差会让他更加坚决。
“要是那个贱女人死了就好了。”徐春玲天天都恨不得何湘捷死的。
她曾经在木偶上刺针,以此希望何湘捷死,可谁知那办法一点用都没有,何湘捷越来越健壮,反而是她,得了重病,要不是倪重阳治好了她的病,只怕她早死了。
所以从此,她不敢随便诅咒别人,害怕得了天谴。
这时,倪越背着布包走了出来,看到徐春玲,低垂着头,不说话。
“越儿,怎么垂头丧气的,男子汉哪里跌倒了再在哪里起来。不就是不念书吗?怕什么?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看那些读书的也没几个是好下场,兴许你不读了还是好事呢。”徐春玲搂着倪越的头,说着说着竟然哽咽了。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话是这样说,可像他们这样普通的人家,不依靠读书考个功名来,还能指望啥出息呢。徐春玲为了说服倪鹏不放弃倪越读书,用尽了多少手段,可最终,她还是失败了。
倪越不敢看徐春玲的眼睛。
可心里他还是很高兴,很轻松的。
自从八岁开始,他就呆在这里念书了,不管成绩如何,徐春玲都会说服倪鹏花钱给他读书,可他实在是对念书考试没什么兴趣。
今年,他二十岁了。
及冠之年,他终于可以不再读书,要不是怕徐春玲难过,他早就放声高歌了。
在这个家,他很爱他的母亲,可是却很憎恨他的爹爹倪鹏和二娘何湘捷。
他很倪鹏从来都不理解体贴徐春玲,他更恨何湘捷抢走了原本应该属于他的一切。
他才是正室所生的嫡子,家里的一切本应该属于他的,就是因为何湘捷的出现,才多了一个倪重阳,才让徐春玲过早就把倪重阳认过来做嫡长子。
其实真正的嫡子应该是他!也应该只有他!
倪重阳却夺走了他的一切!
可他并不恨倪重阳,相反,还很听倪重阳的话。
他长的很丑,倪重阳却长的英俊,他总是显得很笨拙,倪重阳却是学霸和神医,他性格孤僻,不苟言谈,倪重阳却谈笑风生,说话睿智,他被众人遗忘,总是嗦在角落里自卑着,而倪重阳却是村里少女的梦中情人,村民对倪重阳是交口称赞。
他样样不如倪重阳,就好像活着就是为了和倪重阳形成鲜明的对比,他的存在价值就是为了衬托倪重阳的好。
可他还是很听话,倪重阳对他也很好,每次有什么好吃的,倪重阳自己不吃都要留给弟弟吃。
倪重阳从来不当他为同父异母的弟弟,在他眼里弟弟就是亲的,都有着父亲血脉。
所以,他不但不恨倪重阳,反而还很尊敬倪重阳。
只是,对于他爹爹倪鹏,他是一直在心里憎恨,他憎恨倪鹏的多情和没用,甚至倪鹏因为受伤不能干活,都被他看成是懒惰。
这些年,他从来没有叫过倪鹏一句爹。或者在他心里,倪鹏已经不再是爹,只有徐春玲才是他唯一的亲人。
因为他这样偏激孤僻的性格,不管是倪里正还是倪祖母,都不怎么喜欢倪越,倪越就越来越孤僻,干脆,他也懒得理睬他们了。
每次回家,他都把他自己关在房间里,哪里都不去。谁叫都不应。
“好孩子,回家跟你父亲说几句好话,我让他给你银子让你去学技术去。虽然年纪是大了点,可也不晚。”徐春玲说着,倪鹏忽然看向外面:“咦,我好想看到谢太婆从这里经过。还提着大包小包。”
“谢太婆?”徐春玲是个好事的,走过去看,果然,谢太婆,谢运和谢运老婆,谢运老婆拉着女儿桂花的手,手里提了行李不算,身后还有一车的行李拉着。
这分明就是要搬家的节奏啊。
谢太婆一家也看到徐春玲了,黄添儿跟徐春玲打了个招呼。
“哟,我说你们是去哪儿啊。”徐春玲问,“搬了这么多家当,你们是要远行啊。”
“村里村外的,我们也不和嫂子客气,我们是真的要离开一端时间。”黄添儿也不多说,桂花听说要远行,哇的一声哭了。
“别哭。”谢运喝了一句,桂花忍住了,可是眼泪还是流下来。
“小娃不想走呢,你们这是去哪里啊,咋这么急啊。”徐春玲很好奇,谢太婆在村里住了一辈子了,怎么到了白发苍苍的年纪,反倒是拖家带口地要离开祖籍地呢?
“我们也是没办法啊。不说了,以后有机会会再回来的。”谢运似乎有事情不能说。
望着他们匆匆离开的背影,徐春玲撇撇嘴,虽然好奇可也懒得管人家的事,撇撇嘴带着儿子回家去了。
金陵城。
呼呼的北风卷起落叶,树干光秃秃的,百鸟都冷的不敢出来,地面结了霜,行人踩上去差点滑脚。
所以行人少了。
万物都进入冬天的安宁,唯有长江还是不知疲倦地往东流去。
倪重阳那清河县卖掉医馆的银子,在京城买处小店铺,请人装修,店铺边上有个小房间,是装修好的,倪重阳和杨端午于是从听箫楼搬出来,住在自己买下的这个房间里。
这样,外室和内室是隔开的,外室的装修并不会影响到内室的居住,再说了,白天杨端午都是出门打听消息的。
之前她听林安夜说起几个生意人,有个卖鹿皮的好像看到过杨康去了西蜀,可是那卖鹿皮的是个流浪商人,西蜀和吴地奔来走去的,不过端午却是赶了个巧合,正好她来的时候,他也来吴地了,一听说杨端午问起杨康这个人,他笑得合不拢嘴。
“小姑娘,我看你也是被那些说书人嘴里的杨康给听迷住了吧。我也是这样,我说,大家都爱听杨康将军的故事,我是个生意人,不四处说我认识杨康,我怎么能提高自己的名气呢?你瞧,我一说我知道杨康在西蜀出现过,来找我要买鹿皮的人就多了。其实呢,我哪里见过什么杨康,我连杨康是谁都不知道呢。”
原来是骗人的,杨端午仔细看了看他卖的鹿皮,除了几张卖高价的是真货,其余的都是牛皮加工出的假货。
这么一个坑蒙拐骗的商人,竟然拿她父亲的名头获取知名度,骗大家的钱,端午想来就生气。
“那谢谢你了。”杨端午说着就走了。
她忍着没有发作。她不能发作,她现在要低调,不然就不好办事了。
杨端午走后,忽然一个人影走到那个卖假鹿皮的商人面前,给了他一些银子,问:“那姑娘刚才问你什么?”
“哦,想必是也是对杨康着迷的女子,问的是杨康的事。”那人说着,高兴地拿走了银子。
那人影朝知府大人宅里走去。
“端午,店铺开始装修了,我打算在这里,一边行医赚点银子,一边和你寻找杨将军。”天黑了,杨端午才回家,倪重阳煮了面条,晚饭虽然简单,可杨端午很感动。
这个时空竟然有男人会为她煮面。
倪重阳真是个好男人。
“嗯,京城行医很容易遇上好的机会,夫君你医术高超,就差有人赏识,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面对爱妻的鼓励,倪重阳很高兴,“端午,你今天可有打探出什么消息来?”
“那个卖鹿皮的是骗子,他根本就没有我爹爹的消息,最后一个希望也破灭了。”杨端午很沮丧,这几天她已经把所有林安夜听来的几个人,找遍了,运气是很好,几乎一去就都见到了,可那又如何,个个都是假消息。
“真可恶,这群人辱没了杨将军的威名。端午,你说要不要去收拾他们。”倪重阳也是极生气的。
端午叹了口气,“不要了,免得打草惊蛇。”
“过几日林安夜就亲自来了。”倪重阳说,“他的人脉更广,一定能找得到的。真不行,我这边医馆开起来,以后病人多了,我也可以打听打听。”
“我也知道这事情急不得,可我一想到我爹爹现在生死未卜,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饿了冻着了,我的心里就很难受。”
“我明白,端午,可是,岳母大人曾经也找了很久,可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没找到。只怕杨将军是有别的大事要做。我们是急不得的。”
二人谈了一会儿,收拾下休息去了。
次日,杨端午漫无头绪的在街上走着,忽然,前面直直冲过来一少年高马,端午因为想事情想的太入神,冷不防被那马给撞了下。
“啊!”她倒在了地上,脚磨破了些皮,血流出来了。
那马上的少年,紫色掐金丝的短袄,下罩流云纹蓝色官裤,头戴玉冠,气宇轩昂的脸上,浓眉大眼,腰上别着的,正是弯月刀!
弯月刀,天下闻名!
只因为这刀曾经杀过一个不同寻常的人——先帝就是死于这把刀!
当年是谢太尉握着弯月刀,杀死了先帝,而后他就把这刀,给了他的嫡孙谢策!
这天下能有这把刀的只有一个人!一个身份!那就是谢家少世子——谢策!
人称江东小霸王的谢策!
杨端午见到了谢策!还被他给撞伤!
趁着杨端午出神之际,谢策已经下了马,他蹲下身子,看着杨端午,邪邪一笑问:“还是个外地的姑娘,竟然不认识我的马!看到了我的马还不躲!”
杨端午这才回过神来,果然,除了她没有人被撞到。
谢策的马过去总是撞伤人,后来人们认出来了,所以只要远远看到他的马,行人们一定马上退的远远的,谢策已经很久没撞到人了。
今天忽然撞到了,还是一个很标致的姑娘,谢策顿时来了兴趣,“姑娘还是来我府上,我让郎中给你医治吧。”
谢府?
杨端午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和谢家的人遇上了,谢府,她真的很想去,可现在,不是时候。
既然上天把谢策送到她眼前,不如就让她利用一回吧,反正谢家的就没有一个好人!
“谢公子若是真有道歉的心意,何不给我支付医药费呢,我一个女孩子家,去你府上,不太好的。”杨端午站了起来,脚上还真有点疼,她很镇定地看着谢策笑道。
谢策身边的女子,哪个不是对她媚笑或者战战兢兢的,可是眼前这个女孩子,虽然衣服穿的很土气,但是眼睛明亮,鼻子高挺,长的很标致,最重要的是她那气定神闲的气质,谢策不由得对她很是好奇。
“好,姑娘想要多少?”谢策问,嘴角笑意更深。
杨端午笑道:“谢公子觉得您的马值多少呢?”
她言下之意就是,他的马弄伤了她,所以就要以马来赔她。
“好大的口气,姑娘,你果然是外乡人,竟然连本世子都敢讹?”谢策眼底升起一股阴气,这姑娘是不是想钱想疯了,竟敢来讹他的钱。
杨端午淡淡一笑:“若是谢公子赔不起,那请恕民女多言了。”
什么?他谢家是什么人,她竟然说他赔不起?
当着众人的面,谢策可不想给谢家塌台了。
最近谢家的名声,是不怎么好。
还有,他有的是银子,如果银子能买这么有趣的佳人,他有什么不能的呢?
“今日难得遇见这么好看的姑娘,我谢策有什么不能给的,姑娘要多少,只管开口吧。”谢策的语气,依旧是居高临下。
杨端午冷笑道:“我说了,请谢公子估量下,你的马的价格。”
她还是如此的笃定,好像根本就不怕他不给钱一样。
他觉得他对这个甚至连萍水相逢都不算的姑娘,起了很大的好奇心。
“这是我们谢家的银票,可是还没有写金额,姑娘若是愿意,可以拿着这银票,来我亲戚开的银号换银子。金额你自己开便是。”谢策高高昂起了头,“反正,不管多少,我们都给的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