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竟被一合斩于马下?’
周昂感受着身体迅速褪去的力气,脑海之中仅仅翻涌出这一个觉得怪诞的念头,然后便是直接栽倒在地。
这一幕,看得在后方的周昕瞪大着眼睛,发出着撕心裂肺般的痛呼声。
“昂弟!!!”
周昕的悲呛之声,没能引起甘宁的丝毫情绪波动,反而是引来了甘宁的关注,意识到周昕必然是讨吴盟军的高层。
当即,重新握紧长枪的甘宁,有如虎入羊群一般,朝着前方冲杀而去。
身后百骑的锦帆贼,亦是宛如疯子一般紧跟于甘宁之后,势如破竹地朝着中军突去。
而此刻第一时间阻挡甘宁的面前,仅有周昕、周昂的三百亲卫。
这些深受周昕、周昂大恩的亲卫并没有退缩,但却尽数都是步卒,如何能挡得住此刻状态达到巅峰的甘宁。
眼看着甘宁不断突破,摔落战马的周昂也再无声息,心如刀绞的周昕心中对于吴郡的恨意可谓是到达了一个新的顶点。
顺着来计算,似乎周氏一百二十三口人的血仇,仅仅只是加了一口,变成了一百二十四口人的血仇!
可逆着来看,周昂已然是周昕仅剩的一个血亲。
这一刻,周昕的喉咙有着一股腥甜在翻涌,却是硬生生地被压了下去,然后冲着四周的许贡、笮融以及一众世家怒喝道。
“尔等还在迟疑什么?我等起事之日便已无退路,莫不成尔等以为奸贼刘玄德返回吴郡后会放过尔等不成?”
这一言,无疑惊醒了诸多目睹混乱,而各怀心思地下意识优先选择自保的许贡、笮融以及一众江东世家。
讨吴盟军已成,这已然代表着绝大部分人再无退路。
若是不能攻破吴郡,待刘备率军回援吴郡之后,很可能会一个个地清算参与讨吴盟军之人。
类似许贡这种,或许还能直接弃官而逃回汝南。
可一众江东世家若不是万不得已,如何愿意放弃经营多年的故乡而选择逃离江东。
当即,诸多如梦初醒的世家纷纷命令左右护卫着的亲信上前抵挡围攻甘宁。
一时间,甘宁所面临的压力可谓剧增!
在周昕的那一言下,中军原本所萦绕的慌乱气氛散去了不少!
当然,更重要的是甘宁所率终究仅有百骑,不能一口气地突破,然后在中军引发混乱的话,如今已然开始被看穿了虚实,自然不会再引起慌乱恐惧。
甘宁心中或许有些不甘与遗憾,但也清楚眼下事不可为,倘若抱着侥幸之心,只会将自己也留在此处。
“撤!”
当即,甘宁手中长枪一连挑了数个敌军,径直就准备从薄弱的侧面冲杀出去。
只要退离中军,重新回到依然处于“营啸”状态的营寨东侧之中,那一个个混乱的士卒将会是掩护甘宁撤退最好的盾牌。
或许甘宁所行看似冲动鲁莽,实则甘宁同样也给自己保留了退路所在。
只是,就在甘宁转身的一瞬间。
“噔噔噔!!!”
三道刺耳的声音在混乱的战场中炸响,三道破空声在相当近的距离急速朝着甘宁靠近而来。
强弩!
甘宁心头一惊,几乎是本能地抬枪朝着破空声传来的方向一绞护住自身要害。
下一刻,甘宁觉得左肩一痛!
低头一看,赫然是一根弩箭直接突破了肩甲,深入到肩膀之中。
‘一群江东鼠辈,怎么会有强弩?!’
甘宁来不及思考这个问题,反而生出一阵侥幸。
若是一些普通弓兵所拉的弓箭,臂力有限。
且不说他们所射出的弓箭会不会被甘宁这等猛将反应过来,甚至有些都未必能够突破甘宁身上的铠甲造成杀伤。
然而,强弩不一样!
即便是最普通的强弩,也能让普通的士卒拥有超过擅射之士手中强弓的杀伤力。
并且,由于不需要拉弓,这让强弩的偷袭更为隐蔽!
不过强弩的缺陷同样明显,一击不中,重新释放需要的时间过长,基本没机会释放第二次。
当即,甘宁将手中长枪往着前方一掷,直接将面前的两个步卒贯穿。
然后,甘宁反手拔出腰间佩剑,忍痛一把将漏露在外的箭尾削断,避免弩箭受到外力碰撞,造成二次撕裂伤从而形成致命的大出血。
而追随于甘宁身后的锦帆贼亦是注意到了甘宁负箭,几乎不等甘宁出声,一个个便是主动越过甘宁冲杀在前方,为甘宁开路。
“混账东西,老子需要你们开路吗?”
甘宁怒骂了一声,直接从身旁的一个锦帆贼手中夺过兵器,然后再度拍马加速,身先士卒地冲杀在前。
而尽管甘宁负伤,左臂几乎难以动弹,但是讨吴盟军之中亦没有再出现什么难缠的敌将。
这让甘宁不过顷刻间就从中军冲杀了出来,重新退回到营寨东侧后,更是宛如龙归大海一般迅速消失在讨吴盟军的眼前。
只是在离开之前,还在为左肩吃痛的甘宁不忘留下一句狠话,高声道。
“暗箭伤人的那人,给老子等着……”
这蹬鼻子上脸的行为,无疑是让讨吴盟军之中的一众世家脸色颇为难看。
自家营寨都被破坏成什么样子了,死伤惨重,结果你小子挨了一箭,反而一肚子怨气与不忿似的。
难不成当真以为我讨吴盟军的营寨是娼妓的床榻,想上就上不成?
而周昕此刻匆匆地赶到周昂的尸体处,周昂在被锦帆贼的战马接连踩踏下,已然是面目全非,几成肉泥。
若不是周昕对于周昂身上的铠甲相当熟悉,甚至不敢辨认这是自己的亲弟弟。
这一刻,混身发颤不止的周昕,只觉得意识一阵天旋地转,险些就要直接被气厥过去。
跟着凑过来看了一眼的许贡见状,也是暗自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开口安慰道。
“周府君,节哀顺变!”
节哀顺变?!
周昕最恨的就是听到这个词,心中下意识地升起一股邪火,想要将许贡全族也给屠个干干净净,看看许贡能不能节哀顺变。
若不是许贡无能,迟疑不断,没有第一时间派遣亲卫抵挡甘宁,甚至暗藏强弩却迟迟未用,吾弟何至于身死?!
这一刻,周昕对于许贡的恨意甚至不亚于李基,仅次于刘备之下。
不过,顾全大局的周昕知晓一旦此刻与许贡决裂,也就代表着讨吴盟军直接走到了尽头,只得硬生生地忍耐了下来,紧绷着脸地开口道。
“谢盟主的好意,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迅速调集士卒平息‘营啸’,以免不必要的损失继续扩大。”
许贡闻言,有些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这才以着盟主的身份调集在营寨西侧的士卒过来对“营啸”进行镇压。
唯有穿着一身僧衣的笮融,一脸宝相似的走了过来,宣了佛号,道。
“周施主若是不介意的话,不妨由贫僧为逝者诵经超度一番,或能减轻痛楚,早登极乐。”
周昕或许不信所谓的佛教言论,但此刻心乱如麻,悲愤交加之下,却也是点了点头同意了下来,希望如此能为自己的亲弟弟带来些许的益处。
笮融见状,脸上忍不住流露出一抹笑容。
对于笮融而言,若是能将周昕度为信徒,纵使此次讨伐吴郡失败,那么也将完全打开在丹阳郡与九江郡传播佛教的通道。
什么千年不变的世家?
什么胸怀大志的英杰?
什么逐鹿天下的霸主?
这些在笮融看来都是虚的!
纵使如今吴郡似乎不再依赖世家而掌控治下,但只要三郡之地的百万百姓一心信奉佛教,那么只要刘备不想那些百姓暴动,就必然不敢动自己一分一毫。
甚至,此番笮融参与讨吴盟军的目的,便是在吴郡大肆劫掠之余,找机会在其余三郡之中打开传播佛教的通道。
这一次周昂死得好啊……
周昂如此一死,即便此刻不能让周昕完全信奉佛教。
今后笮融也有的是手段以超度周昂为借口,开始在九江郡与丹阳郡两地开始兴建佛寺,举行法会,迅速扩大影响力。
周昂是周昕仅剩的血亲,秉承着常人一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笮融完全不怕周昕会拒绝。
当即,当着周昕的面,笮融依然是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率领跟在身边的几个高僧,当夜便为周昂举行了隆重的超度仪式。
而待清晨统计出具体的伤亡数字后,却是让许贡、周昕、笮融等人均为之一惊。
劫营的不过是甘宁所率领百人,可“营啸”爆发之下,互相残杀的士卒不在少数,以至于死伤士卒足足高达六千余人。
尚未真正抵达吴郡阳羡,便已折损六千余人,这无疑给讨吴盟军进一步造成了重大的士气打击。
更重要的是在甘宁劫营过后,面对着山越人还在持续不断的骚扰,讨吴盟军几乎是时时刻刻都紧绷着神经,生怕在那不痛不痒的骚扰之中,甘宁再一次梅开二度。
“锦帆贼甘兴霸”
这个名字一时间几乎已经成了讨吴盟军一众士卒心中的梦魇所在,不少士卒事后入睡,都会因这个名字而再度恐惧惊醒。
那马蹄声、铃铛声,就仿佛持续不断地在每个士卒的耳中不定时响起。
也就是在如此紧绷的氛围下,讨吴盟军的行军速度进一步下降,明明仅仅是几十里的路程,可却是多耗费了两天的时间,方才疲惫不堪地抵达阳羡城下。
这一刻,拥有着十三万余兵力的讨吴盟军看着屹立在溧水旁的阳羡城,一时居然有种解脱似的的喜悦兴奋感。
几乎在踏入吴郡境内后,在山越人的骚扰与甘宁的威胁下,整个讨吴盟军几乎就未曾好好睡过一觉。
当下,讨吴盟军已然可以用疲乏不堪的状态来形容。
而与讨吴盟军如今一种解脱似的感觉相比,贾诩此刻亦是站在阳羡城的城头处眺望着远处从山林小道中缓缓出现的讨吴盟军。
“可终于是到了,当真是让老夫一阵好等啊。”
一副和善无害之色的贾诩,轻轻捋着颌下长须,脸上亦是浮现着慈悲的笑容。
甘宁的百骑袭营,完全是贾诩预料之外的事情。
此前,贾诩完全没想到甘宁居然会有如此胆魄且勇猛,以至于所制定的疲敌之计效果远比预料要好。
“放心,很快就让诸位解脱……”
贾诩悲天悯人地低声道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