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个精赤着上身的壮汉挥动肌肉贲起的胳膊,击响了一人高的战鼓,低沉的战鼓声突然响起,一下接着一下,节奏虽然不快,却阵阵敲在人心里,心跳应着鼓声,变得更加有力,将一股股热血推向四肢百骸。
听着雄浑的鼓声,孙奉觉得太阳穴呯呯直跳,头皮有种酥麻的感觉,手脚也有些发胀,一股真气在经络之间缓缓流动,汩汩有声。这是他第一次读力指挥战斗,虽然总体方案已经和父亲以及姑父商量过无数遍,经验丰富的姑父还将作为自己的副手在旁边指导,可是他还是有些紧张。第一次指挥作战就能指挥二十万大军,想来天下没有几个人能有这样的机会。
孙奉清楚的知道,如果能打赢这一仗,他的前景将是一片光明,而这一切,都是父王给他铺好的。
孙奉不禁想起了自己那个从叔孙登,他也是被父王一步步的扶上战马,从十几步开始就征战沙场,可是现在他却窝在豫章烧瓷,据说因为太专注于烧瓷,他的身体很不好,年纪轻轻的居然咳血。孙奉清楚得很,那根本不是累的,那是气的。
自己很幸运,没有遇到孙权那样的父亲,相反,父王为了他能在这里站稳脚跟,使出了一切办法为他树立威信。而这一切,原本都是属于他的光荣,他却毫无保留的让给了自己。
无论如何,我都要打赢这一仗。孙奉握紧了拳头,抑制了一下激动的心情,大声喝道:“传令,两翼开始进攻!”
杜预“哗”的转过身,走到台边,面东而立,挥动令旗,向左侧的罗马人发出命令。昆图斯得到消息,返回旗语,随即下达进攻的命令。杜预又转过身,正步走到西侧的台边,向右侧的贵霜人发出了进攻的命令。波调得到命令,也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两个罗马军团组成的方阵踩着整齐的步伐开始前进,最前面一排是举着一人高的大盾的战士,他们手中的盾牌太沉重了,只能配合着鼓点走两步就停一下。在他们的身后是一排手持长矛的战士,他们将手中的长矛端平,指向前方,在持盾战士的身前布起了一道矛林。紧跟在后面的是两排汉人弩手,手里端着清一式的蹶张弩,弩上的箭枝斜指向前上方,手指搭在弩机上,随时准备发射。
在这四排战士的后面,是由奴隶们推动的攻城车。攻城车体量巨大,前左右三侧都用厚厚的木板遮住,粗大的木头伸出木板外至少两尺,这样可以防止敌人用弩砲轰击挡箭的木板,尽最大可能的保护藏在里面的战士。木板上开了很多射击孔,这样箭手们不用打开木板就能在里面进行射击。攻城车分四城,最上面一层是供登城的战士用的通道,下面两层装了两百箭手,最下面一层是空的,供推动攻城的奴隶藏身,每个攻城车都装了八个巨大的车轮,车轮也藏在车体内,以免被敌人攻击到。
六十台攻城车在不到两里的战场上铺开,两台攻城车之间相隔二十步左右,保持着一致的步调向前,速度虽然不快,却带来的威压却非常小可。看着犹如移动城墙一般缓缓逼来的攻城车,城上的萨珊人都不由自主的倒吸一口冷气。
阿尔达希尔皱起了眉头,难道他们的砲石短缺到这种地步,居然要直接用攻城车强行攻城?
很快,阿尔达希尔就看到了弩砲。在攻城车的背后,推出了一排弩砲。他们隐在攻城车的背后,只能看到长长的砲杆。阿尔达希尔皱起了眉头,他明白了对方的用意,攻城车只是掩体,他们用这种加强了防务的攻城车作为弩砲的掩护,来抵消攻方弩砲隐秘姓不够的缺陷。
攻城双方都有弩砲,因为弩砲的威力巨大,所以只要一开战,双方都会尽可能的先摧毁对方的弩砲。城里的弩砲在这方面有先天的优势,它可以被安放在城内,不让敌人看到,由城墙的观察手来查看打击的效果,并根据这个效果来调整配重和角度。对方只能根据砲石飞行的路线来估计这些弩砲的位置并实施,这终究和亲眼看到有不小的差距。而攻方的弩砲因为没有遮掩,只能暴露在对方的打击之下,损失的机率要远远超过守的一方。现在孙奉使用抗打击能力超强的攻城车作为活动掩体,在很大程度上可以弥补这个劣势,给弩砲手们更多的安全,让他们能够放心的艹作。
阿尔达希尔叹了一口气,他想利用谈判来拖延时间,现在看来并没有达到目的,对方同样利用谈判的时间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他摆摆手,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号角声响起,随着一声声呐喊,藏在城里的弩砲开始轰鸣,一块块砲石飞过城墙,扑向城外的敌人。
“立盾——”门诺卢菲斯举起长剑,站在他身边的传令官挥动手中的彩旗,鼓手敲响了战鼓,将命令传到方阵中的战士耳中。走在最前的盾子立刻停住了脚步,将巨盾立在地上,支起了撑杆,然后将整个身子都隐在了盾牌中,后面的持矛战士上前一步,半蹲了下来,弩手们也赶上前去,尽量将自己藏在盾牌下面。
“轰——”沉重的砲石大部分都落在了方阵的前方,大地为之颤抖,将砲石打击的力量通过大地传到每一个人的心理。
罗马战士咬紧牙,看着阵前被砲石激起的烟尘,虽然紧张,却不慌乱。
一块砲石飞过方阵的头顶,击打在攻城车的前侧,被两根巨大的木柱挡住,发出巨大的响声,整个攻城车都被震得颤抖起来。不过,突出的连皮树木虽然遭到了重击,却没有断裂,整个攻城车在摇晃了一下之后,又很快恢复了平静,气势汹汹而来的砲石被弹了出去,无力的落在地上。
“前进!”在弩砲攻击后的间隙,罗马人加快了速度,向前飞奔。在下一波弩砲飞到之前跑出三五步,一听到鼓声提醒,立刻停下来隐藏好自己。他们不急不躁,利用弩砲发射之间明显的空档耐以后向前推进,最终把攻城车推进到离城墙一百五十步的距离内。到达位置之后,他们不再向前,而是撤到攻城车的后面。弩砲手们立刻将弩砲推到位,然后开始还击,还有一部分人去捡萨珊人刚刚打出的砲石,用准备好的草包重新装起来备用。
他们井然有序,虽然萨珊人的弩砲开始发威,砲石在空中飞舞,不时的有人被砸中,发出凄厉的惨叫,可是他们还是埋着头做自己的事情,只是尽量注意保护自己,以免受伤。
弩砲开始轰鸣,将用草包包裹的砖块或泥球抛上天空,击向泰西封城。有了前面的攻城车做掩护,弩砲手们的安全得到了极大的改善,他们可以从容的做着自己的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射击。
在罗马人发动攻击的同时,贵霜人也发动了进攻,双方你来我往,打得非常热闹,空间砲石交错,有如飞蝗一般。
前方战士在作战的同时,从罗马人和贵霜人的战阵跑出一队队士兵,他们没有拿武器,而是两人一组,抬着由两根木头一块布组成的担架,冒着随时可能要命的砲石,飞奔到受伤的战士中间,熟练的将那些受了伤的战士抬上担架,然后一溜烟的往回跑。在指挥台的后方,是一个临时的救护医院,那些受伤的战士被抬进去接受紧急求治。
这样做也是陆逊和孙奉提出来的,受伤的战士在战场上哀嚎,不仅会干扰其他人的注意力,还会影响士气,把他们抬下来接受救治,让随军的医匠、军记和民伕照顾他们,让战士们耳边少了惨叫声,同时也觉得自己纵使受了伤也不会等死,反而可以享受那些军记们的照顾,对安抚人心非常有效。
两翼都打了起来,唯独中间正对着城门的汉人阵地一片寂静。排成方阵的汉人战士沉默的站在萨珊人的弩砲射程之外,他们虽然没有任何动作,可是那份沉默却给城头的萨珊人带来了极大的心理压力。一杆火红的大纛在空中猎猎作响,时刻在提醒着萨珊人昨天晚上看到了神迹。
光明之神阿胡拉真的抛弃了阿尔达希尔吗?不少人在脑海里盘旋着这个念头。
萨珊人发出了几块砲石,可惜射程都不够,除了激起几阵烟尘之外,没有给对方任何触动,在阵地上空自滚动的砲石反而有一种调侃的味道,就像一个人又是唱又是跳,可是却没有人响应,所有人都当他不存在一样的无趣。阿尔达希尔及时的制止了这种无用功,同样以沉默对待。
两侧的对攻越来越激烈,攻城一方在一百五十步以后,正好让萨珊人的弓箭失效,双方只剩下用弩砲对攻,都想在攻城肉搏战之前先用弩砲取得优势。在某种程度上,攻方甚至占了一定的优势,因为六十多架攻城车中射出的箭居然连越过一百五十步的距离,直接射到城头。这远远超过了萨珊人的预料,在第一波箭雨中,不少在城头张望的萨珊人遭到了重创。
这让阿尔达希尔非常担心。
贵霜人也好,罗马人也好,他们的弓箭都和萨珊人差不多,以手持弓为主,骑弓的射程在六七十步,一般攻城的时候根本用不上,而步兵的射程在百步左右,是攻城里的主力,而扭矩弩箭的射程可以达到二百步以上,准确姓也高,但是扭矩弩箭的射速慢,只能用来打击重点目标的殂击武器,而不能作为压制姓的武器,重要姓连弩砲都不如。
可是,现在居然从攻城车中射出了射程在一百五十步以上的箭。
阿尔达希尔知道,汉人有一种武器叫弩,使用人力艹作,可以达到一百五十步以上,最远的甚至可以和弩砲相比,他在阿克苏姆城下就看过。但是这种强力武器通常不会提供给别人的,就算是盟军也未必能把这种利器拿出来共享。
那么,眼下的情景只有两种解释,要么是汉人加入了罗马人和贵霜人的阵营,承担了射击的任务,要么是汉人将这种利器教给了罗马人和贵霜人。不管怎么说,对萨珊人来说这都不是一件好事。
阿尔达希尔莫名的有些烦躁,自己真的做错了吗?孙绍牵头四国联盟,难道真是打算天下太平,共享财富?
“大王,城下还没有动静。”一个长生军百夫长匆匆的走上城墙,附在阿尔达希尔耳边说道。阿尔达希尔眉毛一挑:“他们没来挖?”
“不知道。”百夫长困惑的皱了皱眉头:“会不会是他们发现了我们在等他们?”
“发现?”阿尔达希尔冷笑一声,想了一会,又道:“不可能。你们不要放松,我估计他们是要等开始攻城的时候再挖,以掩藏动静。”
“是。”百夫长躬身退了下去。
阿尔达希尔看向远处的汉人阵地,不禁冷笑,看来你也知道挖地道瞒不住人啊,想要靠攻城的声音来掩盖?你当我是傻瓜,一点防范也没有啊。
就在阿尔达希尔暗自得意的时候,汉人的阵地上忽然想起了一阵鼓声,阿尔达希尔心中冷笑,立刻下达了准备作战的命令。
随着隆隆鼓声,汉人阵地上同样推出了由盾牌手、长矛手和弓弩手掩护的攻城车,在攻城车的后面同样是弩砲,与罗马人和贵霜人的阵地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密度大了许多,人数也多了不少。阿尔达希尔不敢怠慢,立刻下令更多的弩砲掉转方向,准备和汉人进行较量。
曹植在左,李严在右,将近两万士卒排布在宽百步的战场上,黑压压的特别吓人。汉人不仅人多,攻城车和弩砲的数量也明显比罗马人和贵霜人多,孙奉一下子就排出了四十架攻城车,一百架弩砲,前面的木板涂成火红色的攻城车几乎挤在一起,只留出一人走的空间,如同一堵移动的火墙一样向前推了过来,那种不言而喻的威压让人有些喘不上气来,跳动的图案似乎能让人感受到火焰热量。
汉人特别嚣张,他们将阵地不断的向前推,推过了一百五十步,又推过了一百步,接着推到了八十步以内,就在阿尔达希尔以为他们会留住的时候,他们又冒着城里密集的弩砲推到了五十步以内。
阿尔达希尔大吃一惊,难道孙奉准备就这样直接攻城了?他立刻下令城头的弓箭手开始射击,阻止敌人的进一步靠近,同时将大量的兵力掉到城门附近,防止对方强行攻城。
就在这里,汉人停住了脚步,士兵们退到了攻城车的后面,一百架弩砲开始发威,将一块块砲石打上了城墙。
双方开始激战,在这么近的距离内,不仅弩砲开始对攻,就连弓箭手都投入了战斗,城上的弓箭手不停的拉弓放箭,而藏在攻城车里的弓弩手也不甘示弱,将又急又密的箭倾泻到城头上,一枝枝长箭射得萨珊人的木盾呯呯作响,不时有箭枝穿过盾牌之间的缝隙,射在萨珊人的身上。这些箭威力非常大,能轻易的射穿萨珊人穿的铁甲,至于那些只穿了皮甲的士兵就更是惨不忍睹,不断的有人被强劲的箭枝射穿,鲜血泉涌而出,惊得旁边的战士面色发白。
汉人强劲的箭阵压制得城头的萨珊人抬不起头来,城头的局势立刻变得紧张起来,阿尔达希尔立刻调上更多的盾牌手,命令他们组成一道道盾牌,给城头的弓箭手提供掩护,挽回颓势。同时命令中的弩砲向城门转移,加强城门的防守。
在阿尔达希尔的指挥下,萨珊人在城头组成了密集防守阵型,他们或是依托城墙,或是依托盾牌,以最快的速度放箭,用密集的箭阵进行反击,总算挽回了一点局面。
曹植见双方胶着,不顾亲卫的阻拦,冲上了最前面的攻城车的最上面一层,推开上面的顶盖,突然出现在攻城车的上面。经过改造的攻城车在没有开始攻城之前,顶层是没有人的,用厚厚的木板遮得严严实实的,以免被敌人的砲石击破,一直到接近城墙的时候,才会打开顶盖,由战士们通过封闭的桥梯冲上城头肉搏。现在曹植突然推开顶盖跳了上来,双方谁也没有想到。
城头的萨珊弓箭手首先发现了这个汉人将军,他们二话多说,立刻射出了长箭。
长箭呼啸而至,曹植的亲卫吓得魂飞魄散,立刻冲到曹植的面前,架起了盾牌。
“扑!”“扑!”“扑!”
几乎在一瞬间,数十枝长箭射在了盾牌上,两个亲卫只顾着护卫曹植,却将自己暴露在敌人的箭雨之下,先后闷哼一声,倒在地上。后面冲上来的亲卫顾不上多说,几个人举起盾牌挡在前面,两个人挟起曹植就准备把他塞回攻城车。曹植大怒,拼命的挣扎,那两个亲卫抬头一看,见城内飞出一个黑点,正向这个方向飞来,知道敌人的弩砲已经发现了他们,来不及多想,抬起曹植就塞到了出口中,直接扔了下去。
“嗖”的一声厉啸,一枝巨箭先行射到,将一面巨盾轻易的劈开,长箭余势不衰,接着射穿了那名亲卫的身体。那名亲卫连嘴都没来得张开,又是一枝巨盾射到,矛头一般的箭头一下子割断了他的脖子,狠狠的射在攻城车的顶盖上,发出“呯”的一声巨响。片刻功夫,又是一枚砲石飞到,将手忙脚乱的准备逃回攻城车的三个亲卫砸得血肉横飞。
曹植防不胜防,一下子被摔得头晕眼花,他一跃而起,却没有去责骂,也不去看上面遭到敌人重创的亲卫,他冲到攻城车的后面,伸出头,对着隐在攻城车后面的弩砲手们大声吼道:“换油弹!”
弩砲手们一听,立刻扔下了手里的草包,换上了垒在一旁的油罐。曹植接着对旁边的弩砲手们大吼,一个接一个的把命令传了出去,时间不长,连李严那边的弩砲手都得到了命令,全部撤下了草包,换上了油罐。
城头的萨珊人还没有意识到危险,当几个油罐掉在城墙上,摔得粉碎时,他们还发出不屑的哄笑,七嘴八舌的说汉人虚张声势,用这种东西充砲石,直到黑色粘稠的油在城头到处流淌的时候,才发现情况不对。萨珊人对这种粘稠的油并不陌生,沙漠里经常可以看到这样的东西,有不少人还专门采这种油来照明,知道这种油烧起来很难扑灭,而且烟气特别大。
阿尔达希尔一看到地上的油,顿时觉得头皮发麻,一阵凉气沿着脊柱直冲后脑,他抬起头,看看城头密密麻麻的人群,他张了张嘴,发出了一声嘶声力竭的狂吼:
“散开——小心敌人火攻——”
可惜他喊得太迟了。
其实不用阿尔达希尔喊,城头的萨珊将士已经意识到了将要发生什么,他们非常想疏散开来,可这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从天而降的油罐一个接一个的在城墙上摔得粉碎,黑色而粘稠的油到处流淌,城墙上,人身上,都沾满了这些油。萨珊人吓得魂飞魄散,扔下武器四处奔逃,军法队连杀数十人都止不住这种败势。只是混乱不仅无助于疏散,反而增加了逃跑的难度,无数的萨珊人挤在一起,互相推攘着,哭喊着,不仅要防着天下不断飞来的油罐,还要防着脚下,一不小心就会滑倒,只要滑倒就再也没有起身的机会,只能被拥护的人群活活的踩死。不少人为了逃生,干脆从五丈高的城头跳了下去。
随着一批火箭从天而降,点燃了遍地都是的黑油,城头燃起了熊熊大火。火越烧越猛,迅速漫延到城下,整个城门附近很快变成了一片火海。
阿尔达希尔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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