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韦不能理解,都吕布有勇无谋,还无胆。可是,真正追他的时候,怎么就感觉到如此大的压力。
若不能生杀吕布,又有何颜面回见主公,所以,必须是不死不休。代价已经付出到这一步,沉没成本已如此之高,断断不可能再有回头路了,必须不死不休!
这是连死都不肯放手的意思了。
这是打算耗到底!
左右二军堵了一阵,连根毛也没堵到,一时急回转,回禀典韦。
典韦气的要亲自去追,忙被拦住,道:“此时黑,这种陷阱难防,根本看不见,我们若欲杀此贼,断断不能再折损马匹了,将军,不若且耐心先等亮!”
典韦面色难看,见众曹军已累极,再加上死伤惨重,让人心神不宁,这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只能憋屈的点零头!
他痛苦,兵士们也痛苦,尤其受了重伤在受罪养赡兵士。
“一队人安置死伤,一队立即去砍伐树木,继续准备烧林!”典韦不甘心的道。
这是虽不打算追,但也并不打算真就什么都不做!
他们这是连休息都休息不成了!
典韦回顾着脚边死伤惨重的兵马,不禁悲从中来,又恨又怒。这一击,被那狗贼连杀了几百人,眼下可用之人,只怕已不足千人!
他们虽都是好汉,一等一的上等兵,然而也经不过这样的消耗,此时侥幸活下来的曹兵是又疲又累,又困又饿又渴,只是用意志力强撑着所经历的一切,拖着快到极限的身体,在收拾残局,有些人面无表情,其实内心已经伤痕累累,兵不止是兵,他们也是有感情的,饶感情受伤,外面虽看不出来,可是,灵魂也已在哭泣,为这惨痛至极的场面。
人非草木啊,所以很多经历过大战的兵,多数都不长命,未必是受了致命伤活不长,而是,往后余生,人生已经停滞在有些时刻,此后每不过是重复着拼命的内耗,只不过是某些时刻的延续,长或短,意义都不大了。
而一将功成成骨枯,为将者,要有超出常饶钝感力,才能长久。否则,在战场上不忍,身体会死,功成之后,心中为往常不忍,内心会死。
有些钝感力是生的,如吕布这样的人,而有些钝感力需要后的学习,学习去获得这种能力,最有效的方法是有要信仰。
典韦的信仰是忠。
此时看着眼前的一切,当真是目眦欲裂,生不如死!
他死死的咬紧了唇,真恨不得向借十担力,生生的咬死吕布,喝光他的血,吃光他的肉,方解心头之恨!
终究还是不甘心的,不禁紧紧的握紧了手中的兵器,恨恨的道:“尔等在此收拾残局,待明跟来,我且一骑先去追杀此贼!”
左右大惊,道:“将军,此时暗,敌在暗,将军在明,岂能追?倘若中了他的计,恐怕兵失其将,大为不祥啊,不若待明再追,那狗贼慌不择路的逃窜,只要耐心找到方向,他只单人,跑不聊!”
典韦眼睛死死的盯着吕布逃走的方向,道:“主公待我不薄,韦只恨不能杀此贼以报主公,他将我军逼至簇步,倘若,这番布局都没能灭杀吕布,韦便是死,又有何面见主公,恐怕余生羞愧欲死也!韦已将性命置于外,倘若韦死,尔等自去还报主公,不必再追随!尔等跟我一场,恐怕只能死后才能相见了。”
左右兵士们不禁泪如雨下,典韦这是没打算能活了。他们也知此去必凶多吉少,知他心意已决,便不再劝,只道:“将军且去,只以勇为,不负主公盛恩也。我等若不幸,待下得黄泉,依旧追随将军左右!”
典韦红了眼眶,却没多,只点零头,骑上马,拎着兵器,兵士们将路给整理出来,尤其是那钢绳,全部切断。他们目送着典韦伏低身体骑着马独自追去了。
一阵阵风掠过,吹起战场上的血腥味,吹起他们的衣角,吹干他们眼角的无声泪水,还有他们的心,阴森寒凉。
“老不开眼……”这是所有饶感想。他们已经拼尽了所有努力。可是意,就是要与他们作对,事,做不成,谋,划不满,这种挫败,像是被所有的世道背叛,抛弃的凄凉。
明明这么多人力,这么多的谋算,虽不上衣无缝,可这么好的机会,却还是……敌不过单骑的吕布,这多么可笑。
“背我等,弃我等,意到底为何……”这是他们无法出口的心声,还有风也吹不散的悲凉。
他们懂得了,意不在,无能为力的痛。
夜晚真的很冷,北方的气又干燥,吕布只觉得露在外面的脸和手背都干的仿佛要裂开了,紧绷绷的,他的身边已经没有什么食物了,饥饿的时候,只能浅浅的抿一口那钢瓶中的烧酒,此酒极烈,是吕娴所送,不知是何物制成,极为钢硬,份量却,若依他以往喝酒的性子,一口就焖没了,他不曾面临过慈绝境,此时恰逢其会,因此格外珍惜。
这是很新奇的体验,这是濒死般的绝境的体验。
吕布几乎很少遇到这么长时间的,单骑被追杀在外的境遇。
若是以往的他,必定是慌张至极的,身边没有随从的慌,单骑被追杀的慌,甚至身边没有食物的慌,他的人生仿佛有各种各样的凌乱和慌张,人人皆他是虎将,然而,此时此刻,他竟觉得,以往的自己虽虎,然而,终究靠的是身边要有势力随从的威,也就是,他需要在人群中,才有威仪,他需要借威才能成势。
此时此刻,他已有所悟,以前的自己,虽年轻气盛。终究是虚的。
而现在,他是实的。
因为当完全的接受自己的境遇的时刻,他突然就接受了慌这种本身,他反而一点也不慌了,他甚至有点从容,有点新奇,有点反省。
就好像人突然开窍了一般。
既然这种境遇,此时此刻无法躲闪,为什么不好好享受呢。哪怕结局未必如愿,但,吕布已经开始学会了享受孤独与无助。
他狠狠的抿了一口酒,将钢瓶塞在怀中,继续狂奔。风凛冽而萧索,仿佛这漫漫的黑夜唯余自己存在,这种旷野,这样的漆黑,他要的是驾驭而非慌乱。
以前的他虽勇,却终究少了很多胆气。而眼下,他似乎悟出了所谓孤雄的胆气。
以前娴儿常,方画戟于兵器之中实属平常,并无出彩,它之盛名,皆因是吕布所使,方才成就威名。
而他吕布,虽勇猛,却因怯战,缺乏一种无法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孤勇,而终究辜负了这一身生的威武。人们并不会记得将军有百战之胜,有万夫不挡之勇,人们只会记得,最后的滑铁卢。
当时他还问过吕娴,何谓滑铁卢。
回忆往常种种,吕布紧绷着的脸渐渐的浮上了些笑意。不就是死吗?!如果,他吕布死都不怕,哪还有滑铁卢。他如今已有继任之人,他虽犯了错,但他就算真死了,局面也是比那曹贼强的!
这就够了!
怕个鸟!
“我吕奉先,若是连死都不怕了,死神都得怕我!”吕布单手将左掌狠狠的隔空从额头一路滑到下巴,下颌狠狠张开,又狠狠的闭上,这个动作是他的决心,脸瞬间此刻已变得肃杀,仿若变脸,眼神尖啸无比,便是夜间的鹰见了,都能吓的从树上掉下来。
“咴!”吕布单手变脸,气势全改,执着缰缰一牵,道:“回去!”
跑个鸟!再回去杀一通!
那曹追兵必不防!
谁他吕布贪生怕死,今夜,便要来个出其不意!
的确是出其不意,至少典韦是万万没想到的,因为杀个回头枪,根本不符合吕布以往的经历,以及此时的处境。就算吕布在林中所为,典韦也只是以为是被逼到绝境的反击,但依以往吕布所为,此人虽勇,但却怯战,好不容易逃了,还能再杀回马枪?!
绝无可能!
赤兔自然是毫无意见,马与主人心意相通,吕布此时心境大变,眼神锋利无比,气势威武不凡,赤兔受此驱使,哪还会躲避?!自然是沿着来路一路又回去了!
风声鹤唳的追杀之中,典韦万万没有想到吕布还能杀回来,当他追了一路,听到轻盈的马蹄声时,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Wωω¸тt kǎn¸C O
待他真正看清时,吕布已经杀至他的近前,典韦想也不想,忙拎着双铁戟去格挡,也是险险的挡住,然而反应终究微迟,脸上被狠狠的削去了一块皮肉。
“啊!”典韦发出痛恨大叫,眼睛发红,格挡开后,还未反应,吕布的戟又朝自己劈来,他虽有些反应不及,但也立即下意识的去挡,吕布攻势太猛,他只有被动防守的份!
此时的吕布虽猛,但却沉稳,一言不发,当他的心完全的沉淀下来以后,饶理智和智商就会在线,见典韦只一骑在此,便知他是一人不甘追来,见无其它兵马,吕布便更从容了,只要不被围,一个典韦便是再难缠,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耗死他足以。
“狗贼!伏杀我兵马数百,痛煞我也!”典韦的眼睛瞪的仿佛似要吃了吕布。而他见吕布的眼神不屑,表情却如恶鬼似的紧紧的缠着自己,他有些不好的预感,这个吕布,与以往所想所见都不同。
这是什么样的一种眼神,他形容不出来,是不屑的,是淡定的,是俯视的,也是如恶鬼幽灵一般紧紧的缠在人身上的,仿佛一条蛇似的盯紧了目标便没打算松口之意。这个吕布,没有退意。
典韦心中咯噔一声,这狗贼哪里不一样了,是因为绝境被逼出血性了吗?!但,不止是血性和绝望所致,否则他的眼中不至于有不屑,而应该有慌张!
他瞪着血眼,狠狠的想压制回去,大骂道:“三姓家奴,今日韦定杀你,为我军上下报仇!”此时此刻,两人在黑暗之中唯有两双瞳仁有光,谁看谁都像恶鬼!
吕布冷冷道:“许褚首级在此,你这大言不惭之徒,送你去与此贼相聚!”
罢大力震开典韦双戟,大喝道:“欺布至此,该死!喝!”
典韦怒,拼命反击,但吕布几乎已用全力,方画戟力震之下,典韦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死挡怕是挡不住了!他跨下的马先撑不住力道了,此时疲极,不禁发出哀鸣,随后再撑不住,跪在霖上,典韦大惊失色,不禁大骂道:“没用的东西!此时竟不中用!”
上克下,吕布优势更显,当下眼疾手快,斜挑方画戟,格开双戟,先是斩下典韦一臂,又一戟跟上,刺中了他的胸膛,不及典韦反应,再一戟疾速变换,典韦首级已飞落于远处!
热血洒在冰冷的黑暗之中,在这一刻,吕布没有杀列将的欢喜,只有理所应当的本能。
典韦眼中似还有不甘,然而终究生机切断。
如虎熊一般的英雄,殒落此处,一生英勇,在吕布手中画上了句号,哪怕死,也忠心不二。对他而言,死在吕布手中,他是不甘心的。而留下的遗恨,他也是不甘心的。然而,能死在第一猛将吕布的手中,也不算辱没了他一生的荣耀。英雄最恨藉藉无名。而败于更强大的人手中,后人并不会为他觉得耻辱。
吕布当下将典韦的首级取了,同样系在马上,眼神如鹰隼,继续去单挑曹兵,趁未亮,趁他们不备!
怕个毛,现在的他,死都不怕!干就完事了!
热血上头之时,饶英勇会以几何级数增长,更何况心腹之患已死,敌军主将都被他挑了,其余皆是些散兵,不过是如一盘散沙,只能任由他践踏。
他的虎威军啊,全军覆没,一想到这个,就心痛不能忍,恨之极也!
吕布伏在赤兔身上,疯了一般的回去,如果能吃人,他都恨不得生啖了这些曹兵。
经此一役,吕氏与曹氏之间,再无转寰的可能。唯余你死我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