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能往前,去为司马氏争一席之地,争得将来真正能与君权抗衡的位置。否则,以吕娴那个明了的性格,不会容他的。只除他一人还好,可是她若要斩草除根,灭族不留活人呢?!
司马懿必须要争一生路,必须如此!
心里些微的失落,但不自责和后悔!
吕娴不是吕布,吕布哄着就行,与他争,他不可能输。若是输了还能跑路。但是吕娴……司马懿从不敢轻视她。在她手上,他没有后路。那么,他也斩断她的后路!让她以后无有倚仗。
所以,任何一点点的隐患,他都不能留。
这件事若传到她耳中,她未必不怀疑他,若是骂出来,还好,若是不提,恐怕这事就成了她的大心病。
司马懿这人有一个毛病,善于以己推人。
有人忍了一件事,他觉得肯定有问题,因为他自己是这样的人,忍了,就是过不去,忍而不发,事情更大。
有的人的性格不一样。有的人大咧咧的,不提这件事,就代表过去了,不会再有什么了,但有的人就是心思细腻,不提而忍着不发出来,那绝对是要算后帐的啊!
司马懿是这样的人,他会想,当初司马氏臣服而被用,是否吕娴心中也会想着自己也在等待时机发作吕氏呢?!
所以,他哪怕进取了,也依旧在一个惶恐的心态之中。
他不大气。甚至远不及田丰大气。
田丰是吃了正直的亏,重用于正直有才能,也死于正直。
其实不杀他,他也是活不下来的,因为他自己得把自己给憋屈死了。
有的人是能把自己给曲死,但司马懿却能曲着过,将来吕娴将这二人一对比……这就……
所以,田丰非死不可!
这样的典型不能存在。哪怕是陈宫,或是贾诩都没有像田丰这样直到过份的,所以这个标竿,或者说是标尺就更不应该存在了!
委曲求全是为了什么呢?!仅仅只是为了司马氏的存活吗?!又甘心吗?!
司马懿从狱中离开了。
田丰嘴角的血流了下来,对奄奄一息的审配道:“……此人敢与吕娴掰手腕,倒也是个能人,可惜……太年轻!”
过早的暴露野心了。
审配拼命的扯了扯嘴角,他已经无法说话了,神经也麻痹,快要失去意识,司马懿的事,只是在他脑海里像闪电一样过了一回,想到的却是袁尚,只怕他审氏一门辜负了袁尚,一切筹谋,全如过往云烟!
既不惧杀自己,吕氏便完全的不在意得罪袁尚一系了。这只说明……吕氏集团是容不得袁尚的。也许在当年吕娴进冀州的时候,这个不能相容的种子已经埋下了。
终究是棋差一着,没能早早除了后患啊。
若是当初除了吕娴,哪有今日,哪里会有身死之祸。
审配最后一刻的心里只余下恨,空恨而已!
二人服毒而死之事,很快就报上去了,吕布听了倒是骇了一跳,道:“是服毒自尽?!还是他杀?!”
“应是自尽,”狱卒道,“昨夜并未有人进去过。”
吕布叹了一声,道:“这二人死在此时,倒叫布难为。天下人也不知会如何说布,断会以为是布小人之行,杀害忠良!”
“主公何时恐惧于天下人的说辞了?!”司马懿道:“这个天下人又是谁?!主公须知,很多的口辞都是掌握在少数人手中的,有人主导风向,若主公够强,又善于民,这种风向自然也就逆转不了。主公所经营的名声已经够了,便是如往常那样,有人引着风向来骂,大可不必在意!”
吕布道:“话虽如此说,可是……”
“审配倒没什么,他死有余辜,可是田丰,布答应过娴儿的……”吕布跌足懊悔,道:“竟也没有照看好。也不知娴儿与布要人时,将何人交于她。哎……”
吕布遇事就特别喜欢唉声叹气,不知道怎么办的表情。
看起来就好糊弄,又没出息。司马懿觉得要是吕娴也这么好摆弄就好了!
“此事也是意外,况又非主公一人之过,也是懿之过也!”司马懿道:“懿自写信与女公子说及此事。主公勿忧!”
吕布还是很内疚的样子,道:“娴儿难得给我叮嘱一件事情,结果还是办糟了。”
他起了身,道:“布亲自去吊唁一二!如此忠直之人,受得起布之礼也!”
这是要大办丧仪的意思了。
司马懿道:“也好!”
便随着吕布前去田丰那了,从狱中抬出,吕布上前观察了一下他,发现他瘦成的这般模样,便不悦的道:“……既知是忠臣,袁绍还将他关入狱中,如此折磨,田丰之死,袁绍出半力也!”
这话简直诛心,是隔空诛袁绍的心呐!
当下装棺椁,抬到田丰府上去停放,吕布率先上了香。其余诸将与将士皆上前去上香,吕布道:“……忠臣若此,殉城而亡,更应敬也,汝等当以其为表率!”
这是对文臣的勉力:要是你们不好好治徐州,说不定死了还没这个待遇,至少做个好臣子,真殉城了,还有敌人给好好安葬,得不着生,能得着敬意。
这也是对武将的勉力:要是你们不好好的打仗,待有人把徐州城也给破了,下场还没这个好!
这也是对这件事的定性!
田丰就是自尽死的,就是殉城而死,而且是与审配死在同一天,这难免多了一些悲剧内核,增添不少故事的情怀与色彩。
司马懿觉得,吕布难得的聪明了一回。
上完香后,看家眷哭的实在是惨,吕布还给与了安顿和补给,给与尊荣。将田丰的丧仪办的妥妥帖帖的。
不过这件事还是在冀州城内形成了三个版本:一个就是如上,悲剧色彩的文臣,让人歌颂。一个就是猜测,是吕布所杀,他假惺惺的办丧仪,实为收买人心,而杀人则是为了震慑人心的,也是断袁氏根基之意,三个就是他是被敌对势力所杀,或者是有人要杀审配,结果也一并误杀了田丰……
田丰的死因竟成了谜,在百姓之中流传。此是后话。
程昱离的近,得了信,便道:“司马仲达果断啊。”
虽然杀了他们是粗糙,但是,这也是最快,也是最有效率的方法了。
左右都没能听得懂,道:“未知大意何意,为何会有此断言?!”
“若田丰到袁绍身边,袁绍又肯听之,必能再夺回邺城,小小一城池的得失,不足以撼动大局,然而,田丰一死,袁绍身边俱都是小人之流,若无人指点,只要打乱他的阵脚,他必大败!”程昱道:“所以田丰非死不可。他肯动手,也不全是为私……”
“大人以为,司马懿还有再进取之意?!”左右诧异的道。
程昱点首,道:“此人必将是吾主公劲敌!”
众人听了议论纷纷,道:“既知是劲敌,吕娴就是在养虎为患!她鉰养的虎,将来会不会咬死她,她难道不怕吗?!只要吕氏败,司马氏无所依附也,可招揽之!”
程昱心道,那也是吕氏败了,那才有招揽的可能啊,否则,他是绑在吕氏的盘上,就肯信曹公了吗?!
司马懿这一举,分明是铁了心不想再下船的了!而且这是吊死在吕娴的手上,要与她分权了,这是多大的铁了心的证据啊!
“吾来写信与许攸……”程昱道:“速送去,与许攸。”
斥侯应命,匆匆的进了邺城。
许攸也是心烦,当他从诸人的恭维声中脱身,想要再寻吕布时,却总是不巧,怎么都见不到。然后他去见司马懿,十回里能见到一二回就不错了,司马懿还多有应付之语。
以许攸的脾性能怂才怪!
他对司马懿的语气就阴阳怪气了起来,心中十分不忿。
可是无论他怎么激怒司马懿,司马懿都脸色不会变,这让他十分郁闷!
因此,每天骂骂咧咧,连诸将与众谋士,文臣的邀约都不顾了,只想要吕布兑现承诺,许以实位。
这一晚,还差点被人行刺,许攸怕的要死,被人护着回家以后,才一身冷汗的后怕起来,大骂道:“……哪里来的狂徒,竟然敢行刺于攸……”
“大人,恐怕是为报复……”左右道。
“为我投靠吕布之事?!”许攸愕然道。
“城中依旧多有忠心于袁之辈,恐怕……”得知许攸卖城求荣,哪一个不恨?!有的人胆大,自然就会想来杀了他。
毕竟敌人未必可恨,而更可恨的,绝对曾是自己人中的奸细。
人人讨厌背叛。
许攸不禁冷汗下来了。他这么一吓,一怕,整个人就有点回过神来了,一个激凌,道:“……袁氏那边,攸恐怕是回不去了……休也,休也……此名扬于天下,不利吾名士之名啊……”
“此事,恐怕攸是被司马懿那厮给算计了……”许攸后知后觉,从洋洋得意之中也回过神来了!
他不禁骂道:“好毒好深的计,先用众人哄住我,却虚扬我之功而于天下,袁氏不知多少人恨我,却又哄住吕布不肯应我实权……他,他这是……”
这是把前路要封死,把他后路也给断了!
还不知道他这名声一扬,不知道攒了多少仇恨,袁氏的人不想弄死他才怪!
他这是彻底要被绑在吕氏船上了不成?!绑也成,但是不兑现承诺,不给实权,这……绝对不可以!
开空头支票,他能受得了吗?!
许攸不禁来回踱步,恨声道:“攸走到此地,岂能让人小人挡路?!”
他要是肯服输就不是许攸了。
审配未死之时,也是一言堂。既便是田丰受重用时,他也不曾真正的止过要上进的心。更何况是此时。
只是隔着一点点的距离,眼看就得到一切了,岂能败于此间小事上?!
许攸绝不能甘心!
谁拦他,就是他的仇人,他就不能叫司马懿给摆布了!
以什么契机呢?!
这司马懿不叫自己见吕布,这真的太阴险了!
不能由着他拦,他就真的见不着。见不到也得想办法破防啊。
只是看来,不把司马懿给弄下来,他是上不去的了!
许攸只以为司马懿阴险至极,是怕自己功大,拦了他军师的前程才如此。却根本不知道司马懿从未将他这样的人放在眼中过!
于他而言,许攸虽聪明,也有计谋,却始终只是雕虫小计!
许攸不甘心呐,背负了这么多,结果被一个司马懿给挡住了高升之路,他岂能甘心?!
左右低声道:“女公子不在此,便是司马懿一人独断。天下谁人不知吕布好糊弄?!此事不能直着想,得曲着想。”
许攸眼睛一转,笑道:“你的意思是说,先得了吕布的青眼再除此人,而不是先除此人再上?!”
“正是,大人何不投吕布所好?!”左右低声道:“若得了青眼,何愁不能青云直上,大人可不是那起子无功无绩的人,而是有大功劳在身之人,便是任何人也不能将得邺城之功给抹去了!”
所以,一定要站到吕布跟前,很重要。
“你有何良策?!”许攸道。
“吕布好美人,好财货,”左右道。
“他进了城,却并未抢掠,进了府库也分文不取,见了美色,也纹丝不动,这样只怕很难打动他,”许攸道。
这么一想,才恍然间发现,吕布好像什么都不缺,若说为何见了甄夫人不心动,其实若说不心动估计不可能,但是他有美色啊,在徐州呆着呢,那貂婵很是得宠,可见吕布什么美人也是见过的,虽然好色,但不至于色令智昏,不至于一见到一个绝色就走不动路的地步。用美色去哄,只怕吕布虽然馋吧,但不至于失智发昏。所以这个行不通。若献财宝,许攸一是没那么好的玉可以献,二呢,也舍不得。怎么都拿不出手。因此郁闷。
“大人可以献马……”左右道。
许攸无奈的想,吕布有赤兔,寻常宝马,他哪里能看得上眼,这邺城以内也没像样的好马了,好马也全带去打仗了,哪里有好马就呆在城内的?!
因此正无奈间,只见有门人来禀,道:“大人,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