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波万倾,一望无际。
东吴的五万水军此刻正在大海中航行,船队中央孙权乘坐的帅船是一只陆仁早年转卖给周瑜的“白鲸”,不过后来也经过了东吴水师自行的战船改装,并不是孙权自己的“长安”。道理其实很简单,孙权的“长安”号虽然号称能运兵两千人,但就构造而言只适合江河水战,并不适合航海作战。现在是越海作战,还是陆仁转卖去东吴的“白鲸”更适合一些。当然东吴也有按照陆仁卖过来的“白鲸”进行仿造与改装,不然陆仁设定着的纯商船型的“白鲸”也不太适合上战场。
天气很不错,孙权在船头正望着大海出神。许久过去,孙权身边的鲁肃轻咳了一声,拉回了孙权的思路。孙权转过身问道:“子敬可是有话想与孤说?”
鲁肃点头上前,望了眼浩浩荡汇的船队,迟疑着问道:“主公,自乐陵出海往赴北平,当取向正北,亦或是取向东北去陆仁曾有根基易于立足的右北平。可是郡主现在却是径直向东,这到底是要将主公引去何处?肃心微有不安,故有此问。”
孙权又转过身去看海,口中道:“子敬无须多虑,尚香这是要带我们先去辽东带方。”
“带、带方!?为何如此?”
孙权抱起双臂,脸上尽是不悦之色:“是带方。尚香要先去接她留在带方的济州兵马,还有陆仁的一万雇佣军。”
“哦,原来如此!如此说来肃是多虑了。”
孙权也没再说什么,望海依旧。只是又望了许久,孙权忽然没来由的哼了一声,脸色也变得阴沉得可怕,口中呐呐自语道:“尚香啊尚香,真想不到你竟会如此对我,再怎么说我也是你兄长!我统领着江东子弟至此,你却不曾给我半分的好脸色看。还冷嘲热讽的将我奚落了一番……哼!”
鲁肃楞了一下,怎么昨天晚上孙权和孙尚香见面的时候,这两兄妹吵架了?想了想试探着问道:“主公,昨夜郡主她……”
孙权猛然转过身来,怒气冲冲之下几乎是在暴吼了:“昨日大军离岸出发。至夜孤屈尊亲去尚香帅船,想与她叙一叙骨肉兄妹之情。可是子敬,你知道她是如何说孤的吗?”
“这个……”这种场合可不好说出“愿闻其详”这种字眼。
孙权的怒气可不减半分,自顾自的接着往下道:“尚香说孤虽统兵至此,用意却只是想作一个壁上观客。孤麾下地江东子弟虽众,却只是来这里虚张声势,大战起时却并无半分用处!她还说孤虽然打着同赴国难之名来到北疆,却只是想沽名钓誉,不会去经一战、不想损一兵一卒就得到个同赴国难的英雄之名。说孤如此与欺世盗名有何曲别,而且还丢尽了吾父江东之虎,当年在虎牢关下敢为诸候之先的威名!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鲁肃闻言眉头扬起老高。心中突然回想起了那一夜陆仁对他说的那句“还会有更厉害的在等着孙权”这句话,心头不由得一紧,心中暗道:“好你个陆仁。你可真够厉害地!你这用的是连环激将法啊!不但自己激。连我家郡主也派上来了!”
一念至此鲁肃赶紧上前劝道:“主公且息怒,切不可因怒而误中陆仁奸计。据肃所知,他三家联军在易京已驻足半年,难以前行半步。想要攻还北平,或许只有效仿当年的灭袁之战,强攻北平沿海,从海路上打开通路。只是这袁尚当年已经吃过一次亏。如今自然会对北平沿海严加防范。因此这抢滩之战必定会惨烈之极。主公若一怒之下举兵而住,只怕……”
不提陆仁还好。一提起陆仁,孙权更是气都不打一处来。只是碍着鲁肃的面子,强压住怒火沉声问道:“怎么说?子敬是孤肱股,有话直说无妨!”
鲁肃沉吟道:“主公不妨想想,论海战之能,陆仁麾下的夷泉军兵远在我东吴水军之上,攻还北平既然欲取用抢难登陆战,也当是由他的夷泉海军来打。可是现在主公方至乐陵会盟,他三家便请主公担下这抢滩战的重任,度其用心多半是想让主公麾下的江东子弟去阵前拼杀,他等却可以少折兵马又坐收渔利……”
话未说完,孙权便挥手打断鲁肃的话道:“子敬,你想错了!这抢滩一役,陆仁并不要孤地兵马上前,而是让他的北地雇佣军去打!前夜他约孤细谈,明明白白的告知于孤,他……他根就不指望孤的五万精锐能派上什么用场,只是在他地雇佣军抢滩成功之后,再由孤选一处易守难攻之处据守,对北平胡虏成东西夹攻之势便足矣,但有战事也不要孤动用一兵一卒,全会由他的兵马顶上……没错,孤是数次输给他,可他、可他也不能如此轻视于孤!难道孤的五万精锐,还抵不上他地一万雇佣军不成!?更可气地是他说,已经看穿孤来此只是来摆摆样子,那就索性让孤摆个够,若战事不利,他的雇佣军也会全力抵挡胡虏兵马,掩护江东子弟登船回吴——这、这到底是把孤当成什么?难道真的把孤当成庙堂里毫无用处的泥像不成!?”
“啊、啊!?”
鲁肃这回也感到有些莫明其妙了,这陆仁到底是什么心态?看穿了孙权来北疆会盟的真实用心?这个极有可能,要不然也不会左一下右一下的去激怒孙权。可是说陆仁是想激得孙权倾尽全力,不计损失去打抢滩登陆战吧,陆仁又把自己最精锐的北平雇佣军顶到第一线去,完全是不计较自己地损失一般。
又想了许久,鲁肃暗自摇头,心道:“不对,这应该还是陆仁地激将法,我应该极力的劝阻住主公,切不可随意与胡虏交战,以令我江东子弟徒受损失。”
一念至此,鲁肃对孙权苦口婆心地劝说了起来。至于孙权本人,却也在鲁肃的口水攻势之下慢慢的冷静了下来……
数日之后。辽东带方。
这带方是辽东襄平的沿海港口。前面说过高句丽占据了三韩地区,但因为没有相应的海战实力,被香香与陆逊用济州地海战优势死死的挡在了三韩地区的海岸线上,不能向济州岛前进半步。于是乎自高句丽攻占襄平之后就想在带方建起码头与船坞,发展一下海运能力。而这种如意算盘香香与陆逊是不会让高句丽去打的。正好陆仁又派了甘宁来增援香香,于是香香与陆逊就负责堵死三韩地区,甘宁则负责破坏掉带方这边的高句丽海运建设。再往后一些,高顺与赵雷带了五千精锐赶到,汇同陆杰地五千雇佣军,专门的陆战兵力都超过了一万,便一口气攻下了带方地区固守。
海陆两军合力的结果,是让占据襄平的高句丽根本就拿带方没办法,而没有了带方这个适合建设海运设施的要地。高句丽想发展海运的打算就成了一纸空谈。当然襄平的高句丽也曾数次派兵想攻下带方,但无一例外的都被赵雷他们杀得损兵折将、大败而归。
这还不算。高句丽一向的行事举动也和乌桓、匈奴这些五胡一样,对辽东一带劫掠不止,而在占据了辽东之后。这班高句丽更是愈发地肆无忌惮,几乎每天都会有烧杀抢掠的事情发生,如此又怎么能不激起辽东百姓的民愤?初时辽东百姓就时不时的有人举起义旗抗击。只是因为力量相差比较悬殊。没能生出什么效果。直到赵雷他们成功地占据带方,打出了汉室大旗之后,越来越多的辽东百姓与义军都在向带方这边靠扰,也正因此赵雷、高顺这边的实力在不断地上涨。
出于对全局地考虑,荀、陆逊都不赞成赵雷他们在近期对襄平发动攻击。这并不是赵雷他们没有实力,而是从长远一些的角度来说,把襄平先扔给高句丽。能够分化与牵制住高句丽自身的兵力。如果过早的攻还襄平。辽东一带高句丽的兵力就会退回三韩,这样加大香香的济州那边的压力。而且会不利于后面香香对占据三韩地高句丽发动反攻。
另一方面,如果过早攻还襄平,高句丽却没有退还三韩,而是向北面袁尚地新城这个大本营靠拢的话,赵雷与高顺很可能就要直接去面对袁尚地主力。袁尚派司马懿出兵,一动手就是三十多万人马,那袁尚在大本营里留了多少谁又知道?按照杨威拼命打探回来的情报,袁尚留在新城大本营里的人马不会少于十万。如果要陆仁来说的话,很可能还远远不止这个数字,因为在陆仁看来,现在的袁尚不可能会对司马懿完全放心,不会不留下点压箱底的东西来防备司马懿。再者,如果北平攻还战没有成功的话,过早攻还襄平只会受到北平司马懿与新城袁尚两路兵马的合击,那样的话损失就不是一般的大了。司马懿擅守,但同样也擅长闪电战,历史上十日疾行除掉孟达就是一个典例。万一司马懿来个突然袭击,包围襄平堵死赵雷他们的退路,最后赵雷他们只怕会是个全军覆灭的结果。
综合这些因素,陆仁下达给赵雷的命令是固守带方,不让高句丽有机会发展海运。其次是以带方为根据地,用能打就打、打不了就闪的游击战术去侵扰辽东一带的高句丽军队——高句丽人很贪婪,到了手的土地就绝对舍不得放手,哪怕这块土地会吃人也一样不肯放手。基于这种病态心理,赵雷取用游击战肯定能让高句丽军队疲于奔命。这样既能牵制住高句丽,又能在一定程度上削弱高句丽的实力。
最后按陆仁的打算,是在攻下北平之后,再让赵雷他们一鼓作气的攻下襄平,进而拿下辽东地区。然后陆曹刘联军直取袁尚所在的新城,辽东这边则与济州配合,两路进军拿下高句丽与三韩……
为了避免胡虏查觉到东吴五万大军的到来,香香是让孙权在离带方比较远的海域上老老实实的呆着,自己也只是派了三只轻快船去向带方的人马报信,让带方备战已久的军兵连夜登船。
一夜的时间很快就过去,至天明辰时,香香与孙权终于等来了集结在带方,准备参与北平抢滩战的军兵舰队。
对面地帅船向着香香的帅船快速驶近。接弦搭板之后,领军大将过船问候,香香一见来人却惊呼道:“高大哥!怎么是你亲自来了?”
高顺笑道:“我不来谁来?赵雷要统领带方陆军,兴霸要管着海军,能抽出身来往赴北平的当然只有我和陆杰。哎。这位是……”
“这位便是我兄长,吴候孙仲谋。这海上的五万大军,便是江东子弟。”
刚才高顺其实就已经望见了吴字与孙字的大旗,只不过没想到会是孙权亲自来了而已。这会儿听说是吴候孙权,高顺赶紧向孙权拱手一礼道:“陆夷州麾下,珠崖奋威校尉高顺,见过吴候!”
孙权也赶紧回礼,心中也暗暗吃惊。当年高顺地陷阵营也是名满天下的主,但吕布死后高顺就下落不明。却怎么也没想到会在陆仁的手下。(高顺一直都很低调,不怎么在人前显山露水。再就是最初时高顺与赵雷是去了右北平组建雇佣军,回到夷州之后又是直接就去了珠崖,而那段时间里陆仁在夷泉才刚刚起步。对东吴那边的消息封锁比较紧,孙权当然不可能知道高顺的事。再往后一些夷泉露出头面,但是由于古代信息不畅通的缘故。孙权的目光也主要是集中在夷泉两州。珠崖?对东吴而言离得太远了又太偏僻了一些。打听不到)
客套了几句,香香便把高顺拉到一边问道:“高大哥你带了多少兵马出来?”
“有一万五千余众。其中陆杰的北平雇佣军五千人是全部都带了过来,五千人是你济州的兵马,还有五千是在辽东聚起地义军。郡主,有我们的这一万五千人,再加上令兄吴候的五万大军,北平的抢滩之战胜算大增。大有一战而定之势!”
香香闻言皱了皱眉。回过头望了孙权一眼,轻轻地哼了一声才道:“高大哥。并不是我有心偏袒兄长与江东子弟。这北平抢滩之战,你切莫指望我这个兄长会出到什么力。他啊……看起来气势汹汹的,真打起来只怕只会躲在后面看戏。”
高顺愕然,一时间竟然有些脑子转不过弯来。
香香想起了陆仁交给她的那封信,伸手自怀中取出来交给高顺道:“这是陆夷州手书,高大哥请过目。”
高顺撕开信封取信看罢,默然沉吟道:“原来如此……这仗还是要靠我们自己去打。无妨!有令兄地兵马壮一壮声势,却也足矣!”
香香道:“陆夷州在信上说些什么?我可以看看吗?”
“当然可以!郡主请过目。”
信交到了香香地手上,香香看过之后噗哧一笑,自嘲道:“陆夷州真的很识人呢!我本以为只有我才最了解我这个兄长,却没想到陆夷州早就看穿了。难怪我这个兄长会在陆夷州手上吃那么多的亏,一点便宜也占不了。”说完香香回过头看了孙权一眼,叹了口气微微摇头,只是接着和高顺商量起下一步北平抢滩战的事。
你说孙权好歹也是一介堂堂吴候,现在却被自己的亲妹子甩在一边理都不理,连正儿八经的“临战会议”都不愿叫他去参与,而香香刚才回望孙权的那道眼光中地轻视……不对,已经是绝对地藐视加无视了。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份上,似乎已经不是脸面的问题了,而是已经上升到了个人尊严,甚至是整个东吴地尊严与骨气的地步,这让孙权哪里受得了?
愤怒中的孙权整个人都气得直打抖,咬牙切齿的声音连身边数步之内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鲁肃见状大惊,急上前低声劝道:“主公,主公,切不可动怒!”
“子敬——孤在东吴不来北疆固然是一大错,可是来了却无所作为,不也一样是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