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仁闻言偷偷解开包袱,拿出肉脯放在膝上,尝了一块,味道甚是不错,于是眉开眼笑,不一会将肉脯吃个干净,肚子也填饱了。吃完肉脯,见姜述表面看起来与其余学子一样吃饭,实则也是在做样,知道他也不喜学院饭菜,到包袱里寻找肉脯,却是再没找到,知道姜述对她好,芳心不由生出一丝异样,其中夹杂些愧疚。
饭后继续开讲,荀爽道:“上午诸位教授抛砖引玉,未知姜大人有何见解?”
姜述道:“在下询问一事:有一位独子,亲生母亲是三娘,家中共有五位娘亲,自幼对他都是痛爱万分,试问此人侍奉之时,三娘亲?大娘亲?一般亲?”
这个问题极难回答,三个答案都有道理,但是都有暇疵。满院师生都在思考,现场寂静一片,没有回答之人。
姜述见荀爽正在闭目沉思,但显然还没找到合适答案,眼角瞟到后边,见郭嘉跃跃欲试,点头示意一下以示鼓励。
郭嘉道:“在下只是学子,学业未成,若有不对之处,请大人见谅。”
姜述道:“奉孝所言必会中的。”
郭嘉道:“以下孝上,本是天经地义,行孝道应是问心无愧而已。”见姜述点头,又接着往下讲,道:“若是在下,只要尽心尽力,上不愧于天,下不愧于地即可。至于对那位孝敬多些,心既无愧,也无此思。”
姜述拍手笑道:“奉孝所言极是。”
此时,众人亦悟出这个道理,虽然姜述给了三个答案,但是这三个答案都不对,只要将自己想法说出来就行。这就是悟,不是将思路僵化到别人引导走的歧路上,而是将思路跳开,自己选择正确的道路。
荀爽见告一段落,道:“君子敏于行,再谈行字。”
诸位大儒又开始谈论,行字有多种含义,理解起来歧义颇多。诸位大儒对此理解也不同,前一位大儒讲应为此解,下一位先生说应为彼解,总之让学子们听得稀里糊涂。
辩论了一下午,分为两派,相互驳斥对方,证明自方观念。荀爽见天色渐晚,止住大家道:“辩方、证方势均力敌,大家且住,听听姜大人高见。”
姜述道:“在下认为行为行止,亦为实行,是解决问题的意思。人一生就是发现问题、解决问题的过程。所谓识,是指发现问题,识之后就是行,也就是发现问题以后如何解决问题。若是发现问题不去解决问题是无为,发现问题解决不好是无能,发现问题能解决好问题就是能力。但是此处仍有一点需要注意,即是发现的问题是不是问题,即寻源,这是个基本点。若是识源有问题,根上不对,即使我们行得再好,也是无根之萍。因此行须三思,识亦须三思。”
说完了,很简单,根本不理两家论点,为什么,那些是皮毛,这才是至理。这才是儒学,不是逐字研究,而是研究思路,认识问题的思路,解决问题的思路,这些就足够了。
荀爽又问道:“如何解决识的本源问题?”
“跳出圈子看问题。‘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若同山脚一棵大树,近前去看为庞然大物;拾步上前,行出百米后再看大树,此树便小了许多;若是到了山腰,此树便变得很小;再到山顶,此树变成一点或是根本就看不到。……我们若想认识问题是否正确,将思路隐在问题之中便会影响判断,若是我们的学问够高,思路够广,思考够全面,发现问题的准确性便高,解决问题的思路便广,这就需要提升学识,只有达到一定的高度,才能真正解决识源问题。”姜述答道。
到了晚饭时间,荀爽让众人散了,陪同姜述去精舍奉茶。望着姜述的稚容,荀爽感叹一句,道:“以前别人讲起天才,老朽常说,所谓天才,不过比常人聪明些罢了,绝对的天才定是没有的。今日闻听大人一席话,方知老朽错了。”
姜述道:“院长所言对也不对。我自思确比常人占有优势,但是一个人若要成才,一分天才需加九分努力。”
又是一句警世名言。
此刻,无论是荀爽,还是郭嘉等人,全都心服口服。这个少年,虽然年少,但是领悟的道理,却比老儒还要深厚,这就是悟性。
荀彧此时注意一个问题,问道:“大人,在下观察记录,大人所言基本没有引用圣人之语,为何?”
姜述答道:“在下学习圣人之语时,先背诵后忘记,背诵容易,忘记很难。在下所学经典,几乎全部已经忘记了。其实学习最重要的是悟,不是死记硬背,而是理解吸收。”
很富有哲理的话,背诵很易,忘记很难,但你忘记原句,却能理解其中道理的时候,所学皆已去芜存精,另成一家之言,还需要引用吗?
次日,荀彧奉了荀爽之命,陪着姜述游览颍川附近名胜古迹,姜述借此良机刻意结交三人,荀彧三人离开学院也逐渐没了拘束,见姜述并非古板之人,也都放开胸怀,露出名士本色,一路上谈古论今,说说笑笑,倒是轻松快活。
晚上,姜述回和富楼安歇,邀请三人共宴。荀彧三人与姜述相处两日,对他的才学十分心折,一路相处又十分和谐,都道:“敢不从命。”
郭嘉嗜酒如命,见到席上摆着姜府佳酿,不由喜笑颜开,道:“大人酒,不敢辞。”说完,自顾斟上一杯,仔细品尝其中味道,连声道:“果然是好酒,确实是好酒。”
余人皆笑。姜述道:“奉孝若到青州国学任教,姜府佳酿任君饮用。”
郭嘉闻言大喜,继而脸色黯然下来,道:“家堂在室,不敢远游。”
姜述道:“听闻奉孝家中人丁非众,不若举家前去,在下也能旦夕请教。”
郭嘉大笑道:“有佳酒可饮,有薪俸可取,又无后顾之忧,何乐而不为?”
荀彧笑道:“大人不仁,奉孝乃颍川学子,尚未学成,便为大人请去效劳,学院岂非亏大了?”
姜述道:“在下极想将文若、长文一并请去,只怕两家长者不肯放行。”
荀彧道:“不然。”又问陈郡道:“长文,我等共赴青州历练如何?”
陈群道:“若是文若同行,家父岂有不放之理?”
姜述大喜,道:“若得三位大才,青州国学必兴旺也。不敢耽误三位大才,最多借国学三年时间,其后在下必安排三位出仕。”
三人互视一眼,仰首大笑,荀彧道:“风闻大人风光无限,合朝文武争先交好,既得大人如此承诺,我等岂可不行?”
四人心情喜悦,彼此约好行程,不由推杯换盏,一醉方休。
次日,荀彧三人各自回去收拾,姜述也去学院向荀爽请辞,荀爽已知荀彧三人之事,认为青州国学虽然初办,但有郑玄坐镇,异日必能振兴,自然不会阻拦。与几位大儒亲自送姜述出了正门,远望姜述离去,荀爽道:“此子有识人之能,后必高居高位,乃天下百姓之福也。”
颍川一行,收获良多,姜述非常满意,回来收拾停当,静候郭嘉等人前来会合。正在此时,房门响处,孙仁闯了进来,道:“姜家哥哥,我要与你一起去青州。”
姜述这几日让孙仁折腾怕了,忙道:“那可不行,你年纪幼小,远离父母,让家人挂念,是为不孝。”
孙仁近日受姜述感染,行为已经有所收敛,想想姜述所言甚是,转了转乌溜溜的黑眼珠,又说道:“若是父母许我去,哥哥收留我吗?”
姜述道:“若是你父母同意,哥哥自然会收留你。”
孙仁闻言笑道:“这就好,我即回去央求父亲,去青州国学读书。”
送走孙仁,郭嘉等次第来到,姜述、荀彧、陈群等人先拜见了郭母,一行人收拾停当,请郭母登上车驾,启程返回青州。出了城门,姜述一行与孙仁分手,往南返回长沙。
姜述等一行逐渐消失在视野里,孙仁眼里有些模糊,喃喃道:“姜家哥哥,我一定会去看你的。”然后钻进马车,在黄盖卫护下往南行去。
姜述一行沿途经过郡城,皆在和富楼安歇,一路十分顺畅。这日经过泰山,荀彧等人见泰山雄伟,都叹这天地造物之奇。就在此时,前方探路护卫有报:“前方发现山贼,正截着一伙人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