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卫家最辉煌时出过名扬天下的将帅卫青,以及贵为一朝皇后的卫子夫。而真正融入士族门阀时,始于明帝时期的大儒卫暠。传承至此已有百余年,期间也曾出过两千石的高贵显贵。
然而,花无百日红,家无百年兴。传至这一代家主卫肃时,卫家竟一时人才凋零,再沒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人物,除了仰仗祖上积荫,勉力维持着士族上的关系网外。整体来说,已大不如前,呈衰退之势。
不过,在河东安邑一地,卫家仍是一等一的世家大族,虽不能说一手遮天,但通过联姻通婚,门生故旧的影响力,卫家在河东仍有着不容小觑的实力。
按理说,如这般煊赫的豪门平日里定然门庭若市,宾客云集,托关系、走后门的寒门学子或贩夫走卒络绎不绝。然而此時卫府大门前,却是门可罗雀,访客寥寥——造成这样的原因,自然是因为世人皆知,卫家同马家因为一女子有过一段非常不友好的过往。
马超之妻蔡琰,当初曾有婚约许配给卫宁,然而马超横刀夺爱,将蔡琰从长安城中拐走,致使卫家颜面大失。当时卫家便联合不少士族名宿,暗中给马超使过不少绊子,还曾上书王允责讨马超。
后王允失势,卫宁又病死家中。是时马家与曹操正争夺兖州,卫家义无反顾投靠曹操,鲜明立帜地与马家为敌。不料马家兵威日渐凌天,至今日已将整个河东郡囊入治下。虽然马超还从未明令要对卫家动手,可但凡识相之人,都刻意与卫家划清了界限,不想沾染了卫家的晦气。
尤其是在魏延镇守河东郡之后,更是三番两次在卫府门前兵演,还总有意无意盘问一些出入卫府之人。致使到了如今,卫家似乎已成河东郡一标准丧门星,无论是生意抑或名望关系,皆四分五裂、崩塌破败下来。
此刻卫府正堂当中,灯火通明,到处都点着桐油火把与白芯大蜡烛。卫家的人都知道,今日是卫肃家主的五十大寿。然而,除却卫家子嗣及少量仆役团坐在一隅之外,偌大的正堂显得空荡冷清。正位上须发花白的五旬老者冷然盘坐,虽相貌儒雅俊逸,但气势衰败,白眉紧锁,似乎整个心境,完全不在宴会之上,不时瞥一眼身后屏风,也不知他想知晓一些什么。
“父亲,卫家今日虽然受那边塞武夫欺凌,但曹公乃人中龙凤,他日击破马家,重拾河东之后,卫家忍辱负重、忠贞不渝之心可昭天下。届时,自是卫家再登殿堂、重振门楣之日!”卫肃三子卫暇见父亲兴致不高,当下举樽劝酒道。
谁知卫肃听到此话,脸色当即一变,喝道:“胡说八道!马家执掌司隶,家主贵为皇亲国戚,乃大汉栋梁。卫家当年无知冒犯,今日唯有安分守己以全身家。逆子不可胡言乱语,若再不知分寸,家法处置!”
卫暇脸色一涨,分明不知自己老爹今日吃错了什么药。平日之间,卫肃对马家怨恨之语,传遍全府,无人不知,今日却不知为何会突然畏首畏尾,口风大变?不过,看到卫肃脸色不似作伪,今日又逢他五十大寿,卫暇善察之人,也不争辩,只是讪讪而退。
而卫肃说完这句,又看似不经意扫了一眼身后的屏风。那屏风丝毫无奇,上面只有一副松鹤延年的祝寿图。不过,卫肃却知道,他担心的从来不是那一扇屏风,而是屏风后书架后的密室。
似乎,这个乱世当中,每个士族大阀的府邸,都会有一座密室。甚至,仿佛没有了那个不为人知密室的话,那就不算真正的豪门大宅一般。
就在外面大寿宴会的迷惑下,卫家密室当中正进行着一场激烈异常的争论。这密室之中的灯火没有正堂那么明亮,只在石壁凹陷处插了几截松枝,晦暗不明中映照出一个神色激愤的模糊窈窕身影。
拥有这样体态的人,毫无意外是一女子。然而,此时这女子却无一分女子特有的温淑贤惠。整个密室当中,满是回荡着她那尖厉磕绊痛苦的声音,仿佛她的发音要用尽全身力气一般:“师傅!你为何那日要阻止我暗杀马超?!你可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已经有两年的时间!我的贞操、我的富贵、我的权势荣耀,以及我的亲人,全都被他毁去!”
“住嘴!你若只想杀掉马超这个人,尽可离去!”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随后响起,闷如滚雷的气势,一下盖住了那女子的疯狂:“这里全凭先生做主,你若还如此不堪重用,我不介意这时便斩杀了你,以免让你毁了我们破灭马家的大计!”
那女子恼怒地抖了抖身上的罗衣:“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搞什么诡计。你们这些时日通过卫家暗自结连刘豹,无非瞅准了马家大军在外东征、长安防备空虚的机会,意图兵行险招,来一招釜底抽薪之计,打掉马家的根基!”
这一句话落,密室当中那位面容清矍,目光温润却始终未发一言的文士,眼中顿时爆闪出一道精光,青白的脸上微微动容之后,便随后阻住先前那位闷雷壮汉的杀机,示意让那女子继续说下去。
“长安当中,有马超最敬重倚仗的徐荣为镇守大将,更有皇甫义真、朱公伟两位汉朝名宿之将暗中拱卫。虽然这两位老将此时已然病重,难以出战。但你们不要忘了,长安当中还有李儒为军师绸缪布局。区区几万匈奴骑兵,又怎么可能攻陷马超用水泥砖石加固改造了长安城?!”
女子一口气将长安当中那些名震天下的人物都说了出来,整个人的情绪说不出是一种疯狂还是绝望,双肩微微抖动着,最后竟蹲伏在地上嘤嘤哭了出来:“两年时间,马家已经强盛如斯。我的血海深仇,如何才能得报?!”
“长安城中,的确名将如云、谋臣如雨,固若金汤又无处可击。不过,我们若有一人,可以彻底破灭这一支文武相辅、奇正相合的强大组合。甚至还有机会从内打开长安城门,那又当如何?”那文士否则女子的话,但却也未将女子绝望的情绪感染半分,反而悠悠静静说出这番话。声音虽然不甚响亮,但却清清楚楚传入女子耳中。
那女子听到此话,当即眼神一亮,骤然起身。可未待她开口,那文士又阻止她开言道:“长安一破,整个马家势力自司隶一处完全断为两截。冀、并州战场上,四十万马家大军被没有了粮草供给,军心自乱。凉、雍、东川等地闻长安被破,马超之令又难以传达,一时群龙无首,那当时何等景象?”
女子的眼神随着这文士吐出的话语而越发明亮,仿佛,在那文士的描述当中,她已经看到了整个马家治下大乱的情景,煊赫一时的马家,犹如被击中七寸的巨蟒一般,翻转挣扎却又无能为力,只能在全身溃烂之际被无数豺狼虎豹吞噬…….这样的报复,才是她梦中期盼的结果啊!
“那个人是谁?”女子的情绪起伏变化很是偏执,刚才还是绝望疯狂透顶,但现在已然只剩下熊熊无悔的复仇火焰:“无论那个人是谁,在哪,我都会拼尽一切将他带到这里来!”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戏志才和典韦两人同时望向那女子,最后笃定开口道:“就是你,故相国董卓之女,曾经的渭阳君董宜!”
PS:无法表达,终于又回来一老读者,还给隆重支持,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