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朕未来的皇后,尝尝这陇西出品的草龙珠。”刘协拎起一颗水淋淋、圆润的葡萄,细心地为伏寿剥开那丝皮衣、去掉籽之后,才缓缓地放入伏寿那比草龙珠更圆润的小嘴当中,看着伏寿美美地咽入腹中,还伸出俏皮的舌头舔了一下嘴唇后,才露出一丝嘿嘿的傻笑。
此时,跪立在刘协面前的钟繇、杨修、皇甫嵩、朱儁和徐晃五人,简直都已经傻眼了。这五人面面相觑,要不是看到一旁的冷寿光正指挥着宫中的宦官和侍婢清扫着地上那的一片狼藉,他们当真以为刚才宣誓殿中的雷霆暴雨是一场幻觉。
“来,来,众爱卿,你们也别光坐着,都来尝尝。这葡萄可稀罕地紧,再过一段时日,你们想吃也吃不到了。”刘协跟伏寿秀完恩爱后,好像才发现这五人一般,急忙招呼着这五人:“不过你们也别太灰心,再过半月,朕精心酿制的葡萄酒便会出窖了。届时朕每人送你们一坛,看看是否合众爱卿的口味。”
五人听刘协这一番言语,更加觉得事出反常。就连平时最大胆的杨修和喜爱倚老卖乖的朱儁,两人也都没反应过来。
“陛下既然已经消了气,又有要事忙,臣妾便且先行告退了。”伏寿这时很适宜地起身,在她如泼妇一般陪着刘协乱砸宣室殿物品的时候,看似真的就如一贪玩的少女。但事实上,伏寿来之前看到这些人在宣室殿外犹豫着不敢进入时,便一边砸一边吩咐着侍婢将蔡邕和蔡琰两父女引出了宣室殿。随后待刘协消停了,又吩咐侍婢将这些人领入宣室殿,同时还派人送来了点心水果。
由此,这五人入宣室殿之后,便看到了刚才可以说十分荒谬的一幕。
“嗯,回去吧,路上慢点。朕能娶到你这样聪慧的皇后,实在是祖宗显灵了。”气消之后的刘协,周密且敏锐的思维又占领了高地,自然将伏寿默不吭声所做的一切记在了心上,更庆幸自己上天发给了伏寿这样一位体察人心、温柔又聪明的媳妇儿。
现在,这五人联袂前来,定然是要同他商议朝中要事。伏寿这种饱受诗书礼仪熏陶出来的未来贤后,自不会再跟刘协卿卿我我。事实上,若不是她知道刘协今日当真气怒攻心,也不会当着这五人的面咽下刘协给她的葡萄了。毕竟,这等事在她看来,都可以算作有伤风化之事了。
不过,刚才那恩爱一幕外加刘协最后暖心的话,还是让她忍不住她俏脸一红,回眸一笑百媚生。刘协见杆儿上爬,又得意地向伏寿做了一个飞吻的动作,顿时惊得伏寿如小鹿一般快步走出了宣室殿。
“行了,你知道你们来寻朕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今天我们在朝堂又败了一阵嘛。这胜败乃兵家常事,更何况王允他毕竟握着祖制和微言大义的幌子,我们底牌一出完,在朝堂上斗不过他,也在情理之中。”
刘协又捏了一颗葡萄,连皮带籽直接扔入了口中,转头看到脸色仍旧沉凝的皇甫嵩,不由又开口道:“今日朝堂上,还连累了老将军受辱,实在朕之过。老将军万莫将王允之言放在心上,自古文武两途,一刚一柔,乃立国之本,朕从未有过重文轻武之心。”
“陛下圣明!自古君辱臣死,今日我等无能,使得陛下遭受权臣欺凌,痛心摧肝不已,恨不得一死谢罪。想不到陛下非但不怪罪我们这些不中用的人之罪,反而开言宽慰老臣,简直令老臣愧疚欲死……”皇甫嵩闻刘协后一句话,当即老泪纵横,深深拜在刘协面前,呜咽不止。
此时,面前这五人都是跪在刘协面前的,但汉代这个时候,跪这个动作跟元明清之后是不同的。此时的跪立,只是因为汉代的案几低矮,人们跪立在地上方便取食或书写而已,跟坐的意思差不多。但皇甫嵩这一拜意思就不一样了,拜在汉礼当中属于十分隆重谦卑的动作,由不得刘协不敢不赶紧站起来,起身相扶皇甫嵩。
“老将军言重了,时也、势也,如今汉室倾颓,正需老将军及诸位鼎力相扶啊。”
话说到这里,就又回到了原点,皇甫嵩知道接下来刘协便有要事相询,又一叩头之后便起身直接说道:“陛下,凉州诸部那里是万万打不得的。老臣多年统领那支凉州铁骑镇守边关,对其战力十分清楚。吕布虽骁勇无双,手下并州精骑也举世无双,可对上那数十万凉州铁骑,最终也只能落个先胜后败的结局。”
刘协叹息了一声,这个结果他何尝不清楚。这两只军队,可谓汉朝最强大的两支兵种。凉州并州这等边塞地区,民风异常彪悍,连寻常女子都是骑着烈马沽酒买肉,那里的蛤蟆都恨不得能在马背上翻几个跟斗。可在数量上,十万凉州铁骑毕竟五倍于并州精骑,又直接在渭南平原那等适合骑兵冲锋的战场上作战,凉州铁骑一旦吃了吕布武力无双的亏后,只需懂得一点变通之道,就可将吕布玩弄于股掌之中。
因为,凉州铁骑的背后,可还有一只智谋无双的狐狸。刘协甚至早已料到,不出十日,贾诩就可将吕布击得落花流水。毕竟,凉州大营那里,在他之前一把火的时候,已经将他们的粮草烧得差不多了。而这个短肋在贾诩手中,非但不会掣肘贾诩,反而会成为贾诩激励凉州铁骑破釜沉舟一役的资本。
所以,时间很紧迫啊……
“陛下,司徒王允也曾在颍川有过战事,他纵然不如皇甫将军看得这般明晰,却也晓得,以两万并州精骑对付十万凉州铁骑无异于以卵击石。以他这等孤傲之人,明知事不可为,又怎会信誓旦旦在朝堂上与陛下豪赌?”杨修微微蹙起他那一双细长的眉毛,道出了心中的疑问。
刘协闻言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他跟王允斗了这么长时间,早就到了王允抬什么屁股他就知王允要拉什么屎的地步。站在王允的角度来看,他今日朝堂一番折腾是很有自己一番道理的。
可以想象,在汉末百年来,他们这些士大夫阶层一直被宦官和外戚两个势力压制成三孙子的角色,终于等到了他们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的时刻,他又怎可能不尽心竭力将士大夫执政此事办得漂漂亮亮、风风光光?为了实现他心中这一理想,他要做的,无非就是两条。
一方面,他要不遗余力地削弱皇权,让士大夫的执政理念可以畅行无阻地施行起来。另一方面,就是做出几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来,让世人和百姓都看到士大夫执政的能力和魄力。
第一条他可以说做的很不错,仗着刘协年幼且自己有擎天保驾之功、以及汉代儒学风行几百年的政治环境,他将刘协彻底推出了权力中心。而第二条,恐怕就是他最得意的一举,他要借着牺牲凉州铁骑的机会,一把将支离破碎的汉庭重新拢入怀中,好好温存一把。
在他的计划中,吕布应该只是一个工具,目的不过是要让关东群雄看到他们这些长安的士大夫支持关东群雄的决心。吕布只需将凉州铁骑阻挡一时,他便可大肆鼓动关东群雄率兵入长安勤王。如此凉州铁骑在内外夹击之下,必然只有束手待缚的结果。而早先,他派使臣张种抚慰关东,打得就是这个主意。在王允看来,关东群雄与他们长安士人乃一脉相承的关系,如今要诚意有张种出使抚慰,要决心,有吕布领兵讨伐凉州诸部,关东群雄又怎么不来共襄盛事?
若是吕布打不过凉州诸部怎么办?王允当然还有后手,他的后手就是西边的韩遂和马腾,在他看来,朝廷给了这两个叛贼那么大的官职和权力,他们怎么能不派兵前来抵挡凉州诸部?甚至,王允恐怕还期望着吕布不要胜得那么辉煌,否则的话,他一心想要凉州羌胡与凉州诸部狗咬狗的戏码就无法上演了……
这样的算盘,不可谓打得不精。但在刘协看来,王允的计划里却有一项致命的漏洞,而那个漏洞,也是导致历史上王允将汉室推入万劫不复深渊的关键——王允所有的谋划,都将希望寄托在了他人的手中!
假如西边的韩遂和马腾光领了朝廷封赏却不出兵怎么办?更重要的是,假如关东群雄不来率兵勤王又该怎么办?!王允他所有的胜利基础,全都建立在关东群雄会来长安这个假设上的,一旦这个条件失效,他王允所有的处心积虑,都会化为最梦幻却也会一触就破的美丽泡影!而代价,更是他王允一个人根本难以承受的国殇!
而刘协,他却早已知晓,关东群雄不是有可能不来,是根本不会来长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