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安的问话,同样是周治心中的担忧。
他缓缓的叹了一口气,神色渐渐凝重,略作停顿,最终将心头最不希望发生的预想说出口来:“看来,城中有内鬼。”
奎安与祖陵对视一眼,二人脸上有不同程度的变化,但是都不是那么明显。
祖陵正色的说道:“大人的推测并不算稀奇,纵观张玩逆贼与黄巾贼攻城略地的手段,时常都会现行安排内应潜伏城中。早先在我徐无和辽西郡令支县,也都用过如此手段。不说别的,就连昔日太守府遭遇袭击,也是事先安插内应。此次,怕同样是故技重施。”
奎安连连点头,附和着说道:“没错,没错,一定是这样。”
周治陷入沉思,他原本想先问清楚祖陵、奎安以及在云里乡的祖昭,他们在斩杀张玩之后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可纵然他现在知道这个计划,如若内鬼之事不能料理清楚,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按照计划来行事。
这时,祖陵又说道:“无论如何,一定要将内鬼揪出来。”
奎安再次点了点头,但是却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取做。
周治脸上的忧虑和苦闷之色越来越严重,心思也越来越纠结。
三人就这样对坐沉默了一阵,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远处渐渐传来人马的声响,那是追击溃逃贼寇的义勇们陆续折返回来。此时天色已经有了浓稠的迹象,虽然一切还是那么漆黑无光,但是已经足以让人感觉到黎明即将来临。
祖陵忽然开口说道:“若不然,可以将计就计。”
周治和奎安齐齐看向祖陵,周治问道:“如何将计就计?”
祖陵说道:“我等这便与周大人同往郡府走上一遭,到城里后便大张旗鼓,然后再散播一个假消息,故意引开城外的贼逆,届时不仅能反摆贼逆一道,还能方便咱们合击破贼。真正是一举两得。”
周治缓缓点了点头:“此计可行。不管能不能成功,也能让贼逆们分不清楚咱们真正的计划。再不济,各处严防死守,说不定还能引蛇出洞,铲除这个内鬼。”
祖陵附和着说道:“嗯,就这么定下来。”
待到黎明时,周治、祖陵、奎安等人大致上善后完毕。周治带出来的四百骑兵阵亡了近八十人,更多的还是伤员,而祖陵和奎安带来的郡北义勇要好得多。大家相互搀扶,带着伤员一起原路返回,至于被俘的贼寇也一并先押解回去。郡府城中粮草是一个大问题,俘虏也算人口,带回来必然会徒增负担,但这会儿自然是不能就地释放,又或者全部斩杀。只能待到回城之中再做打算。
周治回城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郡府,刘成听闻这个消息时勃然大怒,以为周治是在戏耍自己。然而待到通报的人把事情前前后后陈述清楚后,刘成这才冷静下来,同时为郡北义勇能够杀进城来大感欣慰。当然,当周治、祖陵和奎安来到太守府面见刘成,告知贼酋张玩已在三日前被斩杀于夕阳县后,刘成更是欣喜不已。
当天正午,刘成一边在城内发布告示,传告贼酋已毙的大好消息,一边大排筵席,款待祖陵、奎安与进城的四百余义士。虽然郡丞赵俞再三相劝,以为眼下时刻城中原本粮草不济,理应节流开源,不应随随便便铺张浪费。但是刘成却坚持认为既然贼酋张玩已死,破贼之事指日而待,根本无需再有过多担忧,更何况当务之急也需要鼓舞士气。
宴席罢了,周治便安排祖陵、奎安等人到个人府上商讨具体破贼的计划,期间自然少不了邀请文丑、赵俞等郡府相关官僚到场。这次会晤为了谨防耳目,周治做了一番周全的布置,不仅左右全部都是亲信心腹,闲杂人等更是不得轻易靠近。
到了次日一早,周治很快便放出消息,声称将在两日之内集合全城兵力,由南城门发起进攻,配合城外的郡北义勇,一举撕开一条缺口,然后趁胜破贼。为了使得这个假消息看上去像真的,他甚至从城区各处兵营调动兵力来到南城集合。整个白天大街小巷都能看到往南而去的兵丁队伍,连军粮、器械等物资也跟着往南城调度。
当天晚上,城外的徐无义勇斥候队侦查到围城黄巾军的变动情况。
云里乡位于平刚县东北方向,约定下一日傍晚时分便是从东北方向发动总攻,争取一击能撕破这里的防线。祖昭之所以选择在这个方向,倒是不是因为此间与无终较近,而是连续的打探、观察之下,他发现黄巾贼的粮草辎重之物,大部分几乎都云集在这里。
尽管他已经成功斩杀张玩,在一定程度上动摇了围城逆贼的士气和信心,可问题恰恰是在黄巾贼与张玩叛军还是有一定区别,少了张玩这个贼酋,宗海、邓茂、于沪等人顺理成章便接管了张玩的四千多人马,在战略上反而更加统一了一些。更何况黄巾贼最大的弱点是兵备不足,而张玩的人马在这方面是十分周全,合二为一后自然也实力大增。
郡府的兵力十分有限,郡北义勇也只有一千多人。
哪怕这次偷袭得手,面对两倍于己方的贼众,接下来的作战还是会有些吃亏。
要想给予黄巾贼最致命的创伤,终归还是要打一场心理战。只要能破获黄巾贼的粮草,贼寇再多也都是负担。甚至还极有可能引发张玩的旧部与黄巾军分裂,到时候便是有机可乘。
回报祖昭的斥候告知,东北方向的黄巾军接连调走了两支人马,好似是往南方而去。但具体是去什么地方,一时半会儿也不得而知。现在留在东北城外的黄巾军合计连一千人都不到,无非是点着火把、多树旗帜,招摇撞骗,以期能瞒住城内的守军。
祖昭相信祖陵、奎安等人肯定已经进到城内,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会使得黄巾贼有兵力上的调动。到底是不难猜测,他要从东北方向进攻,但在进攻前一天东北方向的黄巾军撤走大部分,必然是城中故意施计,赚走了这些贼众。
这是好事,明日进攻的胜算是多了一筹。
子夜,平刚县西城一处小巷子。
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悄然走过,小巷子的墙壁上映出了一道拉长的身影。
只见那人生得十分精瘦,步履轻盈,走路上有一种习惯性的猫着身子。一番拐弯抹角,他出了这条巷子又进了隔壁另外一条小巷子,时不时还回过头来看上两眼,放佛是担心身后有人在跟踪自己。
一路跌跌荡荡,但好在安然无事。他推开家院大门,快步来到正屋门前,脸上忍不住洋溢起美滋滋的笑容。他正在为适才给城外黄巾军成功传递一条重要的消息大为快心,心里面还在盘算着,等待郡府被攻陷之后,自己会受到什么样的嘉奖,或许能得赏一百石粮草还有黄金,而且这些外来人肯定不熟悉郡府的情况,甚至还有可能会委派自己出任一官半职。
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之中,他伸手推开了房门,决定今晚好好跟自己的婆娘风雨一番,倒要让自己的婆娘知道自己是有“能耐”的。
屋子里没有点灯,一片安静,他轻唤了一声:“翠儿,赶紧起来把灯照上,爷今晚先喝点小酒,再在床上好好治一治你,嘿嘿……”
屋子里依然没有动静,他忽然收住了笑声,觉得情况有点不对劲。
刚要转身退出门外,忽地,黑暗中擦亮了火折子,一盏灯瞬间打亮了四周。
骇然,只见屋子里竟早已站满了身穿皂衣、手持明晃晃长刀的官差。
平刚县县尉大步走上前,恶狠狠的斥道:“好你个张赖子,平日里还以为你殷勤的给城楼上端茶倒水,没想到却是干出勾结贼寇的下三滥勾当。今日逮你一个现行,定要为那些被你害死的将士们讨一个公道。”
张赖子脸色惨白至极,本想着转身逃跑,可是城池虽大,却已经被围困十多天,再逃又能逃到什么地方去?他双腿颤抖不已,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声音无力的辩解道:“大人,大人,小的……小的哪里……哪里会……小的冤枉啊……”
县尉懒得跟张赖子辩解,对左右下令道:“将他拿了,押回大牢严刑拷问,看看是否还有其他同党。哼,张赖子,我可告诉你,你最好能硬着点,好让老子收拾你久一些。看老子不活剥了你的皮。”
左右一拥而上,抓起张赖子便往外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