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襄阳显得尤其闷热,即便秋收已过,却仍然有些燥热之感,但这里还算是好的,整个华夏大地南方都多处出现干旱,尤其以西蜀和南中部分地区最为严重,其次便是交州地区以及淮河地区。
王旭自从六月份从交州回到襄阳后不久,就接连收到各地的灾情报告,好在多数地方官员应对得力,对灾情的处理比较及时,所以并未造成太过严重的后果,但即便是如此,也极大的影响到这些地区的秋收。
幸运的是,府库的储备如今还是比较充足的,在王旭严厉督促,田丰、沮授等人迅速处理的情况下,没有爆发大规模的饥荒,只是让百姓糟了些罪,但这已经是极好的了,相比较起早些年遇到灾荒时的场景,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真正让人难办的反而是交州,那边的府库本就已经空虚,又突然遭遇此等大旱,着实让人措手不及,别说百姓,就是军队的供粮都一度出现危机,即便是五大屯粮地之一的长沙倾尽全力资助,也弥补不了那个天大的缺口。
自从当年攻占西蜀后,为了便于管理和储存,整个荆益势力收纳的粮食早就进行过整顿,襄阳不用说,作为都城治所所在,其是整个势力最大也是最核心的储存地,此外便有四个地方堪称大粮仓,用以分散储存粮食。
一个是西川成都,作为天府之国,成都平原的粮食产量极其巨大,同时也是益州的经济和政治中心。作为大粮仓之一无可厚非。
一个是汉中。汉中地理位置极其重要。是重要的储粮点。
一个是长安,三辅之地的富饶,是粮食重要产地,想不设储粮点都难。
最后一个便是荆南长沙,作为荆益势力兴起之地,长沙向来就囤积着大量的粮草物资。
各郡县每年收得的租税,除了自身会留下一些作为储备配额,其它全部要集中到一起。可全部聚集到襄阳又不现实,不说储存量有限,运输也很困难,更不利于就近解决军队和其它一些事务的粮食供需。
当然这些粮仓并不归地方官员管辖,全部是由朝中派驻官员统一管理,这些人也只对朝中负责。
因此,长沙的粮食储存量不可谓不丰富,但面对整整半个交州的粮食缺口,也同样力有不及,毕竟交州郡县几乎都没了存粮。遇到这样的大旱,完全无力。只能眼巴巴地指望着援助。
重新受到王旭启用的尚书刘敏和王纂,可是尽心尽力,在得到司农寺提交的备案报告后,很快便上奏禀报,期望王旭下令打开襄阳国库,贴补不足,稳定交州民心。
没想到这却遭到了大司农蒯良和典农将军文聘等人的极大反对,原因也极其简单,数量太过巨大,若是全力支持交州,那将使得粮食储备严重低于警戒线以下,以当今时局,在他们看来很不可取。
“楚王,不是臣等不体恤百姓,而是如今确实无力为之,自大军南征交州,与江东及交州士家经过长达大半年征战之后,交州的存粮损耗殆尽,如今又遇到如此大面积的干旱,那里已经失去自救的能力,若全力援助,我们的存粮将出现危机,甚至无法保证军队今后的充足补给!”
文聘作为典农将军,负责整个军队体系的后勤粮食供给,他最先考虑的也正好是军队。
“文将军此话何意?”王纂面不改色,沉着地反驳:“事有轻重缓急,如今百姓危难在即,理当先解决当下的苦难,至于今后,当再思对策!军队也是由百姓而来,若是遗弃百姓,将来还有谁愿意为王上拼死效力。”
“交州百姓如今仍然一心偏向那士家兄弟,我们何苦让自己的弟兄饿肚子,让别人吃饱穿暖?”文聘怒目而视。
刘敏随之接过了话去:“百姓本不知天下之事,他们不过受摆布而已,如今主公以仁义征服天下,若不顾百姓感受,将来岂非举步维艰?况文将军既然知交州情况,也当知晓,若不得百姓支持,王上安能彻底荡平交州?若不救,乃是陷王上于不义。”
“诶!此话差异!”蒯良摇头打断:“正如刚才所说,事有轻重缓急,不救交州百姓是不义,可难道放弃自己人便是有义了吗?依在下看来,先保证己身需求,再考虑援助他方才是上策,让长沙那边倾力救援交州,已是仁至义尽。”
王旭坐在王座之上,听着两边的争执,才知道如今的局面并不乐观。
早前,在他的印象中,府库的粮食一直就是多得吃不完,可没想如今却也到了这等境地,并不是存粮不多,而是消耗太大!
整个荆州数十万大军,还有后勤人员、上下官员和小吏,维持这个庞大机构所消耗的数量,简直就是个天文数字,以前他很不明白为什么那些古代帝王动辄休养生息十来年,才大举兴兵一两次,原因完全在于越是庞大强盛,消耗也就越大,若是占据一郡之地,休养个一年,来年就可再战。
可随着地域的扩大,人口增多,管理事务的复杂,消耗的数量完全是以几何倍数在递增。
如今,襄阳的国库支撑着整个管理体系,还有南阳以及襄阳几个军团的日常用度,若是大量支援交州,势必使得国库空虚,根本难以保证足够数量用以周转和使用。
长沙粮库要支撑徐晃的南方军团,还有荆南各地郡府兵用度,如今竭尽全力支援交州,也不可能满足那庞大的百姓群体。
王旭颇有些头疼,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忍不住打断朝堂上众人的争执,问说:“成都、汉中、长安那边能不能调出些粮食来?”
负责国库粮食储存等事务的是中尉寺。陈登作为中尉寺的最高官员。高居九卿之一的执金吾。本来并没有打算发言,不想参与众人的争执,因为只有他最清楚,这个问题根本没办法争出个所以然来。
可如今听到王旭询问,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站出来,躬身行礼:“回禀王上,益州和南中同样有不少地区遭受严重干旱,虽然地方郡县应对得体。也有一定储备救急,但因灾情严重,也无法全然负担,成都府库已经开仓赈灾,再加上争对西边羌族的策略在实施中,粮食消耗量较大,所以当是无法顾及交州之事了。”
“此外,汉中和长安的粮食也动不得,两地虽然存粮丰厚,但却支撑着半数主力军团的日常用度。特别是魏延和黄忠所率领的北方军团和西方军团,近一年来。全力帮助韩遂打击马腾势力,消耗量极大,所以那边虽有粮可以调,但只怕……”
陈登没有把话说完,但王旭却哪里不明白,当即手一挥:“既然如此,那边就不能动,无论是西凉战事还是北方几个军团的供需,都不能出丝毫差错,那是门户之地,存亡根本!”
“这样商量来商量去,何时是个办法?”张靖坐在朝堂内早就听得不耐烦,起身回道:“王上,既然如今这般困难,交州那边又有救的理由,那就干脆出去抢,哪里粮食多,就抢哪里!北方地区今年大丰收,不如就与曹操打一仗,反正他如今主力陷在北方鏖战,我们也不求深入,打下陈留这个粮仓就撤。”
“好主意!”周智眼睛一亮,唯恐天下不乱地说:“我们与江东在交州打了个你死我活,曹操居中算计,那口气正好没地出,如今不如联合江东共同出兵,反正他江东的淮南地区也闹灾荒,趁此可以缓解压力。”
“使不得!使不得!”蒯良闻言大惊,急忙劝阻说:“本来粮食已不够用,若再大举兴兵,若胜了还好,若败的话,岂非雪上加霜?大军出征所要消耗的粮食可不是少数,远超按兵不动。”
“这也怕,那也怕,那这事儿就没法解决,大家也不用再争执什么,老听废话有什么意义?就是在这儿坐上十天半个月,也是白搭。”周智面色不悦地反驳。
蒯良也不是蠢人,眼见在座的将领已经有些眉飞色舞,颇为意动,知道与这些好战分子讲不清,当下不再与周智辩驳,急忙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王上,其实臣以为,若真不肯放弃交州,唯有一法可行。”
“说来听听!”王旭不置可否地点头道。
“臣以为,若王上执意赈济交州,可从两个方面入手,一则缩减交州百姓的粮食补助,将其减少一半,只要使其能活下来便可,再则便向各州郡未受灾的百姓和富户借粮,承诺将来增额偿还,如此便可安然应对。”蒯良说着,眉头不由深深皱起,颇有些无奈地道:“臣之所以刚才不建议此法,乃是因为此举会透支府库,对未来发展不利,若未来两年内遇到大规模的全面战事,恐有危机!”
“就按此法实行!”王旭几乎没有犹豫,当场就点头应允。
他并不是不知轻重,但若是要放弃交州几郡的百姓,他做不到,这有违他的原则,虽然在这朝堂上,只是看似不起眼的几句话,可落实在交州百姓身上,却影响深远,真要放弃,可以想象那边必是尸横遍野,甚至发生人吃人的惨象都不奇怪,一想着可能有无辜的小孩儿、弱小被杀害,活生生煮着吃,他狠不下那个心。
再则,就长远来说,放弃交州不但会使得声望大损,更会失去交州百姓的支持,这对于长远的战略是灾难性的,可以想见曹操、孙坚等人必然会不遗余力地鼓动百姓,让自己为其所痛恨,深陷泥潭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