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武五年的新年对于刘备来说,是他登基到如今最开心的一次新年。
并州收复之后,张飞就不用再在西河驻守。
凉州那边也大事已定,剩下的就是用政策来稳定地方防止羌人叛乱,关羽自然也能回来。
陈暮给田丰和张辽高顺他们留下了自己的安排之后,于上月返回。
这样刘备终于可以在除登基后的章武元年以外,首次与三位兄弟在大汉皇都洛阳城一起过一个团团圆圆的新年。
现在的洛阳城是最繁忙的时候,整个洛水沿岸一片热火朝天,北面的黄河沟通洛水,南面又要连通尹水、汝水、颖水,还要扩展原来的河流河道。
在封建时代,这必然是一个大工程。秦始皇和隋炀帝时期,像这样的大工程,往往会采取徭役制度,强行征丁修建长城或者运河。
但陈暮认为,遇事则不达,强行征丁无法提高百姓的主观能动性,因此采取的是雇佣制度,开挖河道雇佣民夫修建。
罗斯福新政嘛,对于一个刚刚从分裂危机恢复的国家来说,尽快繁荣昌盛,大搞建设是非常重要的一环。
就跟后世城市大搞房地产提升gdp一样,招商引资本身就是为了活跃经济,带动地方发展富裕。
反正现在国家有钱,日本的金银铜矿挖了四百年都没完全枯竭,储量或许不是世界第一,但它的优点是露天矿多,容易开采,可以不断往国内运输。
无限制印钱的好处体现在这里,国家信誉不崩塌,等到粮食产量提升上来,物质和经济就都能够保证。
只是雇佣制度确实能够提高主观能动性,
但也有明显的坏处和漏洞。
那就是大家都是辛苦工作一天,累死累活有钱拿,慢工细活同样有钱拿,那为什么不选择上班摸鱼呢?
所以又不得不催生监工制度。
监工倒不会打人,而是发现偷懒耍滑者,就要记录起来,克扣工钱。
然后又衍生出其它问题。
比如监工徇私舞弊,亲戚朋友旷工摸鱼照给工资。或者公报私仇,给看不顺眼的人故意扣钱。又或者贪污腐败,造假的花名册拿亏空。
为此,上层管理部门,负责工人管理的司空属民院,负责建设的太仆下辖交通院,负责拨款的少府联合组织巡查组。
洛阳运河渠段分为南北,北面河段沟通黄河,南面河段沟通尹水、汝水、颖水,工程量非常大,参与进来的民夫百姓达到十多万,沿线能够带动很高的经济发展。
而且除了洛阳河段以外,还有河南河段、南阳河段、豫州河段、兖州徐州河段,比历史上的京杭大运河还多了一个黄河到汉江再到长江的工程。
这样总工程量就非常庞大,参与进来的民夫多达上百万,受惠百姓达上千万,撒下去的钱跟金山银山没什么区别,数以千亿计!
如此大的工程很难杜绝贪官污吏上下其手,因此朝廷大部分精力都围绕着运河展开,监管和治理就是重中之重。
不过现在也才刚刚开了个头,运河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挖通,在缺少机械作业的古代社会,只能靠人力一点一点来。还得时时刻刻测量以及研究,防止河道泛滥衍生出灾害。
至少目前来说,有这么大的一个工程兜底,再加上国家正在大力发展生产力,推广高产农作物,粮食和财政方面就不用担心,大方向基本盘不会被动摇。
十二月底,洛阳的河道挖掘工程暂时停了下来,工地上渐渐冷清。洛阳街面上却是无比热闹,东西二市的人流量比往日多了数倍不止。
新年从春秋战国开始,就是汉人最重要的节日之一。自打汉武帝时期,农历确立之后,就成为了汉朝三大节日之首。
每逢新年,普天同庆。偶尔皇帝还要大赦天下,向天祭祀祷告,祈求神灵和祖先庇佑,国泰民安。
刘备在年前就做了规模浩大的祭祀,除了祭祀太一、社稷、后土、五帝以外,还有刘邦刘秀刘志刘宏等历代皇帝,没有追封他的父亲和祖父,因为光武帝刘秀也没有追封。
他和刘秀都属于把自己从宗室小宗过继到大宗,如光武帝是把自己过继到汉元帝刘奭名下,刘备则是把自己过继到汉桓帝刘志名下。
所以二人都只能认继父做爹,亲父的话不能追封。这属于礼法上的问题,即便是皇帝也必须遵守。
在祭祀结束之后,几名从青州过来的客人坐着马车缓缓驶入了洛阳东市。
“烤红薯哦,新鲜的烤红薯。”
“玉米馕,玉米馕。”
“烤土豆了,好吃的烤土豆了。”
街面上人来人往,有开店的商户,有经营小吃的流动商贩,也有走街串巷的货郎。
东市青石板铺成的道路上挤满了人,商铺鳞次栉比,商品琳琅满目。商人们卖力吆喝兜售着手中的商品,百姓在人群中穿梭,流连忘返,购置新年的年货。
从章武三年十二月前往美洲的船队回航,红薯玉米土豆等作物就已经在大汉播种了一年,两熟之后,洛阳周边产量已经很大。
因为这些作物对普通农田并没有侵害,即便是山坡野地也能种,不挑地,产量又很高,很管饱。
所以在大力推广下,种的人很多,由农学院派人指导,在洛阳的种植面积已经达数十万亩,市面上已经逐渐出现了这些作物的农产品。
而随着河道工程的开始,大量工人领了工钱,就能够去市场上消费这些农产品。
这样工农互补,同时也能够催动经济发展。
最重要的是大街小巷还用石灰涂抹了很多标语,如“纳税光荣,逃税可耻”,“商人和农民交税,国家有钱才能发展”,“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之类的话。
在能够吃饱饭的前提条件下,商业是催动社会进步的重要途径。因此工商部门成立之后,商户经营都要挂牌颁布许可,包括流动商贩。
街面上随时都能看到身穿制服的工商人员四处巡视,严查商户偷税漏税行为,至于摆摊的流动商贩,则暂时不收税。
这么做的原因是保护工农经济以及个体户这个弱势群体,不过还是要规范摊位,不能让他们抢道占道。
数辆马车挂着官牌从东市二里外的邙山东岗的龙虎乡进入城东马市,东市外亭舍行人无数,天子脚下,又是临近年关,附近县乡每天都有人进城贩卖商品,络绎不绝。
由于人潮拥挤,车队的行进速度非常缓慢。周围百姓即便是看到了官牌,想要让路,也很难往四周挪移。
马车上在青州待了三四年的庞德公挑开车帘,四处观望,看到这繁华热闹的景象,不由对同车的老友司马徽道:“德操,洛阳现在繁华得紧呢。”
司马徽笑道:“听说是因为朝廷在挖运河,带动了沿岸经济。洛阳周边各乡县百姓在农闲时基本都会去河道做工,大家有了闲钱,就能出来买东西。那《陈子商书》里不是说了吗?经济流通就能推动国家发展。”
“是啊。”
庞德公感叹道:“这陈子归还真是当代孔子,他说孔子在他眼中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相比于孔子的思想,陈子归的思想确实要比孔子伟大。他不仅让国家昌盛,能让人人都吃饱饭,还能让每个人都心甘情愿拥戴,未来可期呀。”
司马徽点点头道:“我上次回家乡,还是从荆州离开之后,路过颍川去了一次。此次家人给了我书信,说颍川如今修运河,将来南来北往的商贸都会途径颍川,家乡的特产也能卖出去。”
“此乃利国利民的大事业也。”
庞德公说道:“此次皇帝召我们来洛阳,想必就是为了荆州之事,你怎么看?”
司马徽想了想道:“荆州各大世家与我们多有交往,刘表不自量力,负隅顽抗,乃是螳臂当车。若能说动荆州诸多世家,则荆州可破。”
庞德公沉吟道:“嗯,襄阳四面环水,易守难攻。确实只能从内部着手,到时面见天子,就以此策献之。”
二人说话间,车队就已经过了东市,穿过了耗门,抵达了洛阳皇宫内,三公府门口。
此时耗门处有人等待,乃是中常侍王植奉命前来迎接。
见到车队之后,王植上前拦住马车,拱手问道:“可是庞德公与德操公?”
“是。”
庞德公在车内回应。
王植道:“陛下和丞相已经在等二位了,请随我来。”
他也坐上马车,在前面引路。
车队继续向前,抵达了南宫正门朱雀门,穿过朱雀门之后,就是司马门和鸿德门。
鸿德门是通向明光殿、云台殿、含章殿、宣室殿等三公九卿,内阁大臣以及尚书台等重要部门的办公地。
而司马门则是通往皇宫内部的正门,要穿过端门、却非门,抵达却非殿,然后过了却非殿后方的章台门,就是大汉最高朝会地崇德殿。
不过崇德殿往往是开超级朝会的时候才会用,此殿内部很大,堪比一个足球场,能容纳上千名官员同时开大会。
除了过年以外,很少启用。因此王植是带着庞德公与司马徽穿过章台门之后,右转去了章德殿。
两人年岁都已经不小,从青州过来千里奔波,旅途劳顿,本应该休息一下才对。
然而他们昨夜其实就已经抵达了洛阳城外的龙虎乡,当时天色已晚,就在乡亭找了间客栈休息。今天进的城,所以从出发到进皇宫,只有不到一个时辰,不算疲倦。
进入章德殿,就看到殿内皇帝坐在上首最高位置,他的旁边稍微下一点的地方,离了天子大概两三米,坐着另外三人,正喝酒饮宴,好不高兴。
“陛下,庞德公与德操公来了。”
王植进殿回禀。
章德殿外殿并不大,跟普通人家的中厅差不多,所以进入殿内和殿内的人距离很近,大概也就二十多米,都能看得清楚。
“乡野老夫,见过天子。”
庞德公和司马徽缓缓进入殿内,向上首的刘备拱手行礼。
见二人过来,到殿下见礼,刘备连忙起身说道:“二位大贤勿要多礼,今日是朕私下宴请二位与三位兄弟,就在朕的身边坐下,不要拘泥于礼节,大家一同用餐就是。”
“多谢陛下。”
两人见刘备很是随和,意外的同时也对他好感倍增,因为二人本来就不喜循规蹈矩,爱自由随性,因此各种规矩反而是束缚,让他们不舒服。
现在这种交往方式就让他们很受用,所以也就没有那么多礼节,直接走过来在陈暮关羽张飞身边坐下。
三人都起身拱手行礼,二人也回了一礼,各自安坐之后才正式上菜。
陈暮看到两个人精神矍铄,眉宇间光彩熠熠,笑着说道:“二公从青州来洛阳,沿途一路,有何感受?”
庞德公赞叹道:“丞相当初曾经跟我说不屑孔子,只争朝夕。我虽然从当时丞相的治国理念当中觉得或许不是大话,但今日所见,才明白丞相的目光之长远,确实有不屑孔子之能。”
虽然汉朝已经开始独尊儒术,但还没有对孔子进行神话。至少像曹操要杀孔家人,随便找个借口就杀了。还有如王充等学者,也曾经指出孔子的一些观点不好。
所以即便是有人自夸比孔子厉害,东汉的士林开放程度,也不会做其做什么。顶多说一声狂生活着言语讥讽几句,而像陈暮那样确实做到了实事,不仅完成了辅佐刘备统一大业,还兑现了他让国家富足的诺言,就更加无人指摘。
“先生还是没有理解我的话,我并不是不屑孔子。只是想告诉大家,七百年前孔子或许是那个时代的先哲圣人。但时代变迁,二者不能比较。”
陈暮摇摇头道:“今日有今日的强者,明日也有明日的强者,他们在历史留名,只能对比当时,而不能比较当下,千百年后,无数人比我们要强,至少现在,我们在引领这个时代的发展,让它走向更强的辉煌罢了。大家都是先驱者,又何必分孰强孰弱呢?”
司马徽听到他的话,感叹道:“丞相的境界,已经到了我们难以企及的高度呀。”
庞德公抚须赞叹道:“是了,你们都是强者!”
“哈哈哈哈。”
陈暮大笑道:“不是你们,是我们!今日二位坐在这里,不也将历史留名,带领着人们改变这个时代吗?”
“借丞相之风,愧不敢当呀。”
庞德公颇为惭愧,他去青州看过,那里的变化已经不是他能够想象的,那里的新知识,新环境,新思想,都是他望尘莫及的东西。
这几年他去哪里,一边当着儒学院的教书先生,讲解古书经文。可又何尝不是其它学院的学生?重新学习新的知识。
即便是历史留名,也是乘上了陈暮这艘大船。因为即便是没有他和司马徽,陈暮要拿下荆州也易如反掌。
所以他能够坐在这里,仅仅只是帮助朝廷更快得夺取荆州而已,这本身就没有什么值得夸赞的。
然而刘备却严肃说道:“四弟经常说,时代的变迁和国家的发展进步,往往需要一小撮目光长远的精英人士带领。正如高祖有萧何张良韩信陈平,世祖有云台二十八将。我能得几位兄弟,亦有诸多谋臣武将,便是因为他们的相助,才有今日。二位能够看清楚局势,又何尝不能称为强者呢?”
陈暮举起酒杯,高声道:“大哥说得没错,历史一页篇章,无数百姓如野草般枯萎,连一个姓名都留不下,而能书写历史的人,方才是强者。不止是我们,天下强者如云,你们都是站在这个时代的精英,既是如此,何不让我们共同努力,创造出一个强盛的帝国?”
“大家都是强者!当痛饮此杯!”
“喝!”
“哈哈哈哈哈!”
关羽张飞亦是兴高采烈, 高声祝酒,举杯同饮。
此般豪迈,感染了庞德公与司马徽,二人对视一眼,相视一笑,与四人共饮一杯。
是了。
这天下强者如云,但能站在最后的,才是历史的书写者。
而除了那些强者以外,在他们头上的,便是像陈暮这样,不仅书写了历史,还书写了未来!
既然能够在有生之年,见到像他这样的人出现,又何尝不做一回乘风者,跟着他一同见证未来强盛大汉的崛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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