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舒也许是知道王平进入了长安,又或者是兵马集聚完毕,终于在王平进入长安之后,也带兵杀奔长安城下。魏吴两国蠢蠢欲动,赵舒不能抽调前线兵马,虽然在各处抽调,但也只能聚集五六万人马。而魏延麾下本就有三万将士,再加上王平带来的五千汉中军以及最近新募之兵,双方就兵力而言,大致相同。
得报赵舒麾下兵马不多,魏延有心出战,乘机将其击败。但姜维却献计道:“赵舒率军前来长安,魏吴二国必已蓄势待发,只要将军能坚守数月。曹植、孙竣见赵舒久不能胜,定会派兵袭扰其后,启时赵舒分身乏术,军心动荡,将军再乘势出战,可获全胜。”魏延心念刚动,王平却道:“姜将军此言不妥。”姜维心中一直对王平都不是很信任,此刻便冷冷道:“哪里不妥?”
王平并不理他,转对魏延道:“赵舒谋逆,将军在长安高树义旗,匡扶汉室,举国忠义之士都在翘首期盼。可是现在赵舒带军前来,将军却避而不战,反要让曹魏与孙吴相助,岂不让天下人心寒?更疑心将军举兵的用意。”
这席说的合情合理,魏延本是打着忠于刘汉的旗号,但如果在最后不能打败赵舒,反而让曹魏或者孙吴侵占蜀汉国土,这难免让人觉得魏延才是真正祸害刘汉天下的罪魁祸首,那忠于刘汉的口号也就不攻自破了。姜维万万没有想到平日里不善言辞的王平,现在说出的话竟然这般难以反驳,再看魏延似已被其说动,急忙道:“将军……”
刚一张口,便听外面魏昌道:“父亲,赵舒在城外请父亲答话。”魏延听是赵舒亲来,乃笑道:“既然如此,本将军便去会会赵舒。”不等姜维再劝,便大步出来。姜维知道再劝无用,只好快步跟随其后。王平在后面见二人出去,嘴角浮出一丝冷笑,也紧紧跟在二人身后出来。
三人一路急行,直奔城楼。放眼望去,果然见汉军在城下摆开阵势,阵中一杆帅字大旗,赵舒白马红袍,立于旗下。身后两员小将,俱是寒铁盔甲,一般的虎背熊腰,一般的威风凛凛,正是傅俭、文鸯二人。赵舒在旗下,见城楼上人影晃动,知是魏延上城,低声吩咐几句,傅、文二将便纵马而出,直至城下。
傅俭长枪一指,高声道:“魏延鼠辈,休要龟缩在城中,可敢出来与小爷大战三百回合?”魏昌听见傅俭辱骂其父,顿时怒气上涌,恨不得现在就下城去与傅俭死战,只是碍于在魏延跟前,不敢发作。王平却怒道:“当年末将跟随将军征战之时,傅俭还是几岁孩童,不意现在却如此猖狂。”
这几句话正是火上浇油,魏延仰天长笑道:“今日本将军若是不战,反倒让这些后辈小瞧了。来人,擂鼓,出战。”随即下城点好人马,带着王平、姜维、魏昌杀出城外。傅俭、文鸯二人见城中兵马出来,也都勒马回阵。魏昌却深恨傅俭,不请将令,便策马追上前,喝道:“傅俭休走。”
魏昌常随其父征战,与傅俭相互认识,都是蜀汉后起将领中的佼佼者。傅俭见他赶来,笑道:“吾岂惧汝?”乃勒马回转,挺枪直迎魏昌。两人也不多说,顿时刀来枪往,杀作一团。这二人武艺在伯仲之间,一时难分胜负,文鸯在旁看得手痒难耐,也提枪喝道:“谁敢与吾决一死战?”
姜维深知文鸯武艺还在傅俭之上,惟恐他人不是敌人,正待请命上前,便听身旁有人喝道:“无知小辈,竟敢在此撒野。”却是王平纵马杀了出去。姜维微微一怔,随即向魏延道:“王将军非文鸯敌手,怎么……”魏延素知王平武艺不高,也不禁皱眉道:“王子均小瞧文鸯,怕是要吃些苦头。”姜维于是道:“末将这便是换王将军回来。”魏延却微微摇头,道:“不忙,正好看看王平是否真心助我。”两人遂将目光移向王平、文鸯二人。
看了片刻,魏延脸上终于展露笑容,谓姜维道:“王子均果真是在拼命,可惜文鸯却比他厉害的多。汝可速去……啊!”他见到王平与文鸯招招凶险,不是作伪,便想让姜维去换下王平,哪知就在这说话之间,文鸯已用长枪格开王平兵刃,抽出背后钢鞭,狠狠打在王平背上。王平虽然有盔甲在身,但却也禁不起这一鞭,大口鲜血喷出,急忙弃了兵器,伏鞍逃回。魏延惟恐王平有失,也不让姜维出马,自己提刀上前接应,厉声喝道:“小贼休得猖狂。”
文鸯本在赶杀王平,见魏延亲来,便调转方向,迎了过来。两骑马越跑越近,眼看就要交上手,赵舒却从阵中出来,大声道:“文长且住。”魏延虽然脾气孤傲,但久在赵舒之下,深知其能,心中难免有几分畏惧,竟也随着文鸯停下,道:“将军别来无恙。”赵舒轻叹一声,道:“自听闻文长举兵,吾便食不甘味,睡不安寝,怎言无恙?”魏延不禁哈哈笑道:“原来将军心中对某也颇有顾忌。”
赵舒并不否认,反而点头道:“将军威名远镇,吾岂能不惧?只是吾有一事想不明白,将军位及人臣,富贵荣华享之不尽,为何还要做下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只怕将军一世英名,便要付诸东流。”说着又是长长一叹,语气中似乎十分惋惜。
魏延心中冷笑一声,暗道:若不是你逼人太甚,我又何至于此?嘴上却道:“本将军身为汉臣,受先帝知遇大恩,得闻陛下惨死,岂能无动于衷?本将军举兵不为别的,只为陛下复仇,铲除你这逆贼,安抚汉室天下。”他一边说,心里一边想着自己跟随赵舒多年,虽然说不上忠心耿耿,但也是唯其命是从,倒头来却还是躲不过“兔死狗烹”的下场,不禁越想越怒,所以言语之间也就越来越不客气。
赵舒听后,脸色也沉了下来,喝道:“陛下驾崩,乃是在文长管辖境内,吾尚不曾怀疑文长,文长却先反咬一口。今日前来,吾本是好意想劝文长悬崖勒马,不想文长执迷不悟,那休怪本将军不念旧情。”魏延跟随赵舒多年,此番却是第一次听着他语气中有如此重的杀气,不禁再次打量上下赵舒,方才发现此时此刻的赵舒便如同那七十岁的老人,人看着虽老,但气势却比往昔更为强烈,目光之中也十分狠辣,心中微微发凉。只是事已至此,再无路可退,乃仰天大笑道:“想我魏延征战半生,何曾畏惧于人?”
赵舒冷笑数声,接口道:“文长随我多时,当知这区区长安城,并不能阻挡本将军大军。”魏延面上笑容立时僵住,知道赵舒所言非虚,当年他所密制的“火药”能炸开潼关,现在又怎么不能炸开长安?魏延只觉得自己多日经营的城防,未必能有想象中的那般牢固,想到此处,背心、额头不由冷汗直冒。回顾身后众将,均已失色,便想说几句话鼓舞士气。
魏延尚未开口,却听背后共弦响动,一直羽箭直射向赵舒面门。赵舒毫无武艺,本是不能躲避,但文鸯持鞭在旁护卫,看准箭矢来势,手起鞭落,正好打在箭杆中间。文鸯何等力道,自是将羽箭一打为二,可是对方射箭之人,臂力也十分强大,那箭头竟然不改来势,仍旧射向赵舒,只是准头稍偏,正中赵舒肩胛。
赵舒身后骁将,见其受伤,一起抢出救护。赵舒却手握箭杆,一把将箭头扯出,喝道:“姜维,吾誓杀汝。”那射箭之人,正是姜维。姜维在阵中见赵舒言语吓住众人,心中大为气恼,便隐身旗角,暗自张弓搭箭,想将赵舒射杀在阵前,以助魏延成功。赵舒深信魏延为人光明磊落,才敢近前答话,却没有想到提防姜维,幸亏文鸯在前,否则当真是阴沟翻船。
傅俭见赵舒受伤,也弃了魏昌,转回本阵。姜维并不理会赵舒,直向魏延道:“将军可下令乘机掩杀。”魏延虽然并不赞同姜维如此做法,但毕竟是两军对垒,也顾不得其他,遂将宝刀一挥,喝道:“杀。”一马当先,直取赵舒。
傅俭见魏延自来,恐赵舒有失,便想保其后撤。赵舒乃持剑喝道:“吾为国家上将,岂惧反贼?众将敢退后一步,立斩不赦。”诸将闻言,无不动容,再无后退之意,尽皆转而向前,与魏延部下交战厮杀。
赵舒征战多年,虽然当年与诸葛孔明也争得是你死我活,但真正刀兵相见,也只有赵云临死前来行刺的那一回。而且当时赵舒并未亲临阵前,现在却是眼睁睁地看着两支穿着一样衣甲的汉军交战,心里自然别是一番滋味,不由地重重叹息一声。
其时蒋琬等人均随刘禅灵柩前往洛阳,蒋斌也随在赵舒身边征战,见其叹息,乃靠近前道:“弟子有一计,可为老师分忧。”赵舒虽然名义上收下这位弟子,但从来没有传授他任何东西。而且在赵舒离开成都之时,蒋斌却随侍在其父身侧,如果不是这次跟着刘禅迁都前来,赵舒几乎都忘记了还有这个弟子。此次征讨魏延,蒋斌竟然自动请命随军出战,赵舒非但没有拒绝的理由,而且是求之不得。看到这年轻人目光中的热情,赵舒不禁点了点头,道:“你且说来听听。”蒋斌于是细语几句,赵舒绷紧的面容终于稍微放松,展露笑意,道:“就你去办吧。”
蒋斌的父亲蒋琬虽然可以说得上是蜀汉王朝的第一大忠臣,但蒋斌自己却没有受到他父亲的影响,或者年轻人更容易接受新的事情,眼光也总是要看得远些。最初拜在赵舒门下,蒋斌也确实有些不甘心。可是随着年龄的渐渐增长,与赵舒接触更多之后,蒋斌的心意也在慢慢发生改变。虽然这个师父没有教会蒋斌一条计谋,一招剑术,甚至一个字,可是赵舒为人温和,处事宽仁,让熟读史书的蒋斌觉得他与王莽、曹操这类的奸臣似乎并不是一类人。直到某一天蒋斌可以很习惯的将“老师”两个字喊出口的时候,自己也暗中苦笑,终于还是真心实意的承认了这个恩师。
蒋斌虽然早就承认了赵舒,但他却知道父亲蒋琬忠于刘氏,与赵舒之间必然会有冲突。尽管赵舒没有表露出任何的野心,蒋斌还是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所以蒋斌在赵舒的面前,还是那个很乖巧甚至有些木讷的弟子,不会多说一句话。听到刘禅遇害的消息,蒋斌整宿没有睡,明白抉择的时候到了。至于后来魏延指责赵舒谋害刘禅,而赵舒又反咬魏延,这些对蒋斌来说都不重要了,他的眼前只有两条路。一,跟着父亲一起,反对赵舒,下场很明显,大约父子二人都要伴随着蜀汉王朝走向末路,在走向权力最高峰的道路上,蒋斌相信赵舒不会对他这个并不亲密的弟子手软。二,站在赵舒这边,这样或者父亲会不满意,但却能保全自己以及家人的性命,更何况“成王败寇”,一旦赵舒取得成功,蒋斌还是开国功臣。所以在赵舒出兵攻打魏延之前,蒋斌与其父彻夜长谈,最终还是跟着赵舒一起来到长安城下。
第一次向赵舒献上自己的计谋,蒋斌的心中难免有些忐忑,但赵舒笑容中显露出来的鼓励让他觉得一阵温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便打马离开。
其实蒋斌的计谋也不算有多高深,只是选了些嗓门大的军士站在阵前,对着交战的双方大声喊话,只有一句:“汉军不打汉军。”赵舒初时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感觉很像G党的口号:“中guo人不打中guo人。”都是看似简单的话,但作用的效果去十分的明显。跟随魏延的叛军,很多只是习惯性的履行作为一个军人的职责,服从上面的命令,并没有思考过这场战争是为了什么,或者说究竟谁对谁错。听到这句喊话之后,大多数人都会在心中闪过这样的念头,眼前的敌人不正是往日一起并肩作战的同袍么?
很快战场上的喊杀声就远远不如刚才那么响亮,双方的士兵似乎对这场战争都有些懈怠,直到赵舒阵中响起鸣金收兵的声音,赵舒麾下的将士都缓缓后撤,而魏延的部下也都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没有跟上前赶杀。
姜维抹了抹脸上的血汗,赶到魏延的身旁,打算请示是否该下令追杀。魏延却重重叹息,道:“众意难为,伯约现在可知为何某迟迟不肯举事?唉,撤吧。”姜维本想说两句宽慰的话,但看到眼前的情景,也觉得有些泄气,终于觉得自己并不是那么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