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绍好久没有用他的小聪明,这一回碰上了张任这根难啃的骨头,看来不小试一下身手是不行了。
张任是真的忠于刘璋吗?如果是真的,那为何刘璋劝他归降,他却宁死也不肯呢?
对于这个时代的“忠义”,方绍是琢磨了很久的,所谓的忠义之士,其实是可以分为两种的。
一种就是审配那种人,确实是对袁绍忠心耿耿,对曹操不屑一顾,因此,袁氏败亡,曹操以大礼相请,审配依然宁死不屈。
另一种忠义便陈宫、张任这种忠义,原本的主人已然请降,而他们却还“顽逆不化”,归根结底,其实他们所忠的并非是某人的,而是自己心中的一种准则,这种准则便是所谓的“一身不事二主”,这也是整个社会对于“忠”所定义的最高标准。
而这种为忠而牺牲的人,在死后往往受到世人极大的尊敬,哪怕你生前所忠于的是董卓那样臭名昭著之人,但只要你能将忠的最高标准坚持到底,并愿为之付出生命的代价,那在世人心中,亦会留下一个忠的美名。
不过,方绍也发现,像张任这种死抱着忠字不放的人,虽不惧生死,但往往却很爱惜名声,诸如“出尔反尔”、“违背誓约”等等有损名声之事,他们同样视之为洪水猛兽。
因此,方绍便打算从这里下手。
显然耿直的张任并未意识到,他已经掉进了方绍一进门就设好的圈套,当他听到眼前这个白净的谋士,竟然敢夸口与自己比试力气,不禁大笑起来。
“嘿嘿,笑吧,待会有你哭的时候。”
张任似乎都不屑于回答,只是用放肆的笑来嘲讽着这个口出狂言的年轻人。
方绍却淡然的很,微笑道:“老将军若是不敢比的话,尽管说出来便是了,这般大笑个不停,绍可猜不出是什么意思?”
张任笑声骤止,冷哼一声:“老夫活了大半辈子,头一次见到你这般狂妄自大的年轻人,看来这刘玄德不光仁义之名是虚的,连那所谓的识人之能也是吹出来的吧。”
方绍很平静的反问道:“老将军这话绍就有些不懂了,不知绍哪里狂妄了,莫非你不信我能说服主公释放你吗?这个你大可不必担心,我方绍可用人头起誓,到时绝不会食言。”
“这人脑子有病吧,若不是有病,怎么会蠢到这般程度。不过听说这人是刘备极信任的谋士,若果真如他所说,我便可重获自由,总比屈身于刘备手下要强,似乎倒可以一试……”
翻来覆去琢磨半晌,张任将那桌上的酒拿将起来,猛灌了一大口,笑道:“年轻人,你可要想清楚,到时输与了老夫,可别没脸去向刘玄德交待呀。”
张任的精神头似乎振奋了许多,而在言语之中,也不再刘备刘备的真呼其名,却是改叫了一声“刘玄德”,方绍感觉到,其实张任的内心中,似乎对于原先的执着已有松动。
方绍便是淡淡一笑,道:“这个自不用老将军惦记。倒是绍有些担心,万一老将军输了,却反悔赌约,仍宁死不肯归降我主,却当如之奈何?”
“放屁”张任猛的将酒坛摔在了几上,怒道:“你以为我张任是什么人,岂会跟你这黄口小儿出尔反尔。”
方绍就是要激他,见他这般表现,心里边便更有了底,当下便豪然道:“老将军果然是信义之辈,好,那咱们就一言为定了。”
张任一口气把酒喝尽,便即撸起了袖子,道:“那就别啰嗦了,你不是要跟我比力气么,来吧,老夫可以让你一只手也成。”
方绍当成不会傻到跟张任真的比力气,以张任那铁塔似的身躯,只怕三个自己也敌之不过的。
方绍眼珠子转了一转,笑呵呵道:“绍岂敢跟老将军动手呢。比力气也用不着非得动手,这样吧,咱们比点更有难度的。”
张任不耐烦道:“那你想比什么?”
方绍便指着牢房的铁栅栏道:“老将军看到这栅栏没有,咱们就比比谁更能把它们掰得开。”
张任当时就愣住了,要知道那栅栏皆乃铁制,每一根都有拇指来粗,他张任虽然自诩气力过人,但那也只是针对人而已,而以凡人之力,却又如何能掰得动那铁棍呢。
“他是想让我知难而退么,哼,没那么容易。我若掰不动,凭他那小胳膊小腿的,更加掰不动分毫,有什么好怕的。”
于是,张任便跳了起来,双手抓紧两根铁栅栏,用尽全力向两边掰去。
要说这张任还真是气力不凡,那么粗的铁棍,竟然生生的给他掰得微微变了型,只让方绍瞧得倒吸凉气。
不过,毕竟人力有限,那铁栅栏变型到一定程度,任凭张任再怎么使尽了力气,憋得面目通红,也再无法撼动分毫。
方绍在旁笑道:“老将军,实在不行可以用些工具,这屋里的东西你可以随便用嘛。”
如果有工具可使的话,说不定张任早就用来破狱而逃了,何必还等到现在,那张任只当方绍是在故意逗他,当下也不予理睬。
又撑了片刻,张任已是气力耗尽,只得作罢,整个人已出了一身的汗,一屁股坐了下去,喘着气,傲然道:“该你了,小子,让我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
“那绍就献丑了。”
方绍一副轻松的样子,也没急着动手,而是在这屋中绕了一圈,寻了根半个腕子粗细的烂木棒,然后道:“老将军,绍借用一下这木棍你该不会反对吧。”
张任以为方绍是打算用木棍来翘那铁栅栏,心想你小子就算是想使巧力,可是你本身力气有限,就算是把那木棒翘断了又顶得屁用。
“随你便了。”张任不以为然的挥了挥手。
方绍拿了木棍,还不动手,又啰嗦道:“那我还想借用这坛好酒用一下,不知可否?”
张任又想当然以为这年轻人是想借酒壮力,便道:“请便了,不过我只听说吃酒壮胆,还没听过吃酒壮力的,小子,你真是有趣啊。”
“老将军稍安勿躁,有趣的还在后头呢。”
接下来,方绍的一系列举动,无不让张任惊异的。
他并没有喝酒,也没有用木棍去翘铁棍,而是先将自己的衫子脱下来,用酒水浸泡个透,然后又将湿衣服拴住两根铁栅栏,将之打了个死结。再然后,他才将木棒插在湿衣中间,不紧不慢的开始转动起来。
“这小子,他在搞什么啊,脑子真的有病不成?”
张任越发困惑不解,但当那铁栅栏开始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之后,他的整张老脸却变得骇然无比了。
坚硬无比的铁棍,竟然给他在轻描淡写间折弯了
张任当然想不通这小子是怎么做到的,因为他没有上过大学,没有如方绍这般学过材料力学,当然也不知道这看似不起眼的扭力,竟然能有如此大的威力。
当方绍把那湿衣服拧到不能再拧,不得不停手之时,两根铁栅栏已被弯得不成模样,再有几分便将合在一起。而这个时候,张任整个人已经是目瞪口呆。
“你这……这……”张任指着那可以把身子钻出去的空洞,结结巴巴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方绍则是拍了拍手,很轻松的说道:“哎呀,还费了不少劲呢,看来呆会主公设宴款待老将军的时候,还得多吃一些补一补身子了。”
方绍的轻松是故意表现出来的,其实这一阵闹腾他确也费了不少力气,两个手腕现下酸得很呢。
“你是怎么做到的?”张任从惊骇中喘过气来,好半晌才吐出这几个字。
方绍耸了耸肩,平淡的说道:“很简单啊,当然是凭我的力气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啊”张任快给方绍逼疯了,痛苦的自语自言着。
方绍笑了一笑,道:“看起来胜负已定了,公义将军,你也是信义之辈,绍什么也不说了,我的马车就在外边,咱们这就去见主公吧。”
半个时辰之后,张任在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终于艰难的迈出了大牢,上了去往州府的马车。他一路上都是愁眉苦脸的样子,似乎活下去比死还要让他难受。
他甚至在此之前曾想过撞墙死了算了,但痛思良久,却又怕自杀是一了百了了,但死后却背上一个懦弱背信的名声,一想到这些,他那想死的念头便就没了。
最后,他只能选择吞下自己大意的苦果,放下身段,跟着这个狡猾的年轻人前去见刘备。
张任心里那个懊悔啊,只恨自己太过大意,实在不该上了这个方绍的当,想想前几天还对刘备那般态度,如今却又厚着脸皮的去向人家归顺,这张老脸真不知该往哪里放。
不过,张任的难为情在一到州府之后,便被恭候在府门之外的刘备那热情的迎接冲淡了。
“公义将军,你辛苦啦,这几日让你受苦,备实在是过意不去。我已在府中备下酒宴,算是我给老将军陪个不是了,走,咱们里边说话。”
刘备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似乎与张任乃是一见如故的知己一般,二话不说,拉着张任便往府中而去。
张任也为刘备这般厚待稍有打动,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表现,只得被刘备硬拉着被动的进了州府。
方绍知道张任之前输给了自己,面子过不去,这会若是自己在场,只会让他更觉的不自在,便在受到刘备一番称赞之后,带着小小的得意之情,先行告辞而去。
回到自己府中之时,已是天色近晚,刚想坐下来喘一口气时,亲随便来报,说是诸葛军师派人从荆州来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