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堂距离议事堂说远也不远,说近也不近。蔡琰和安希尔两人穿堂过廊,飞快地走去。蔡琰心忧刘范不已,她知道刘范的毒才刚刚稍稍痊愈。可刘范今夜庆功宴上又饮了如此之多的酒,不知道这身体该恶化到何等程度了。心急如焚之下,早已显怀的蔡琰也如脚下生风。
安希尔见蔡琰怀抱着大肚子还走得如此急,连忙搀着蔡琰的手,说道:“蔡姐姐,你已经怀胎八月,可要小心啊。”
蔡琰被搀着,又听见安希尔的提醒,幡然醒悟连忙放下了步速,心里对安希尔的印象好了许多。蔡琰笑道:“多谢妹妹提醒。我只是太担心夫郎的身体了。他身上的毒,不是才解开吗?”
安希尔说道:“姐姐安心。华神医说了,夫君身上的毒已无大碍,饮酒还是可以的。”
蔡琰点点头,说道:“虽是如此,但酒多还是伤身啊。”
两人便加快赶去。
此时,议事堂中的刘范又昏昏沉沉地醒来,一醒来就是先大吐几口,而后抓起酒壶就对着嘴吹,狠狠地又喝了个饱。此时刘范已经基本丧失理智了,已经到了醉酒的最深境界,只差那么一点点清明,便又要昏过去。但内心的某种狂热在酒精的浇灌下,水涨船高。靠着这狂热劲,刘范硬是没醉倒。
群臣见刘范再次醒来,一颗心又揪了起来,各个心忧救兵怎么还不来。刘范忽而困难地抬起脚,置于桌案上,一脚扫下桌案上的杯盘。群臣各自惊惧。刘范双目赤红,头昏脑涨,看群臣匍匐的身影也都看不清了,仍口齿不清地说道:“众、众可言,孤与何、英雄相提并论?”
群臣不敢以对。刘范正欲兴怒,这时群臣的救兵赶来了。群臣一看,是刘诞从侧门跑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位主母,一位主母是蔡大家,一位主母是新纳的安息宠姬。
一看刘范正仰躺在座位上,一脚搭在桌案上,身上被酒水打湿了,一张脸红得如一床红棉被似的,蔡琰心里就责怪不已。再看群臣都匍匐在地,不敢轻举妄动。蔡琰知道,得赶紧阻止刘范,不然身为人主的威仪就要尽失了。蔡琰连忙与安希尔上前去。
刘范正要破口大骂群臣,突然一支冰凉的柔荑包覆住了他的嘴。刘范歪头一看,看不清来人是谁。但刘范能嗅出这是蔡琰的香味。刘范含糊不清地叫喊道,蔡琰低声道:“夫君,别说了!”
刘范仍是不肯停下,蔡琰赶紧递给安希尔和刘诞一个眼神,两人会意,赶紧上前一人搭着刘范的肩膀和手臂,往后堂走去。
蔡琰留下来,见自己的父亲蔡邕也都吓得五体投地,可想而知这次刘范发怒有多可怕了。蔡琰对跪伏一地的群臣道:“诸位快快请起。主公不胜酒力,醉后多有得罪,还请诸位不要见怪。妾代主公向诸位道个不是了。”
群臣连连起身,拜道:“臣等何敢受主母之礼?”
蔡琰仍然施礼,说道:“诸位可再饮乐,妾先失陪了。”
蔡琰心忧刘范,连忙走了,终于追上了刘范。因为刘范身子强壮沉重,又走不动路,刘诞和安希尔也都招架不住,速度极慢。蔡琰连忙从刘诞手中接过刘范的一个臂膀,说道:“二弟,你可去安顿群臣,不要让群臣对我江夏刘氏多有怨言。你大兄王霸之业,不能没有群臣的辅佐。”
刘诞颇有些犹豫,尤其是见刘范的身子重如泰山,而蔡琰却是一个孕妇。蔡琰知道刘诞在担心什么,说道:“二弟不必担心,你大兄这里,我会解决的。你且去吧,你大兄的功业要紧。”
刘诞一拱手,道:“喏,弟这就去。”
刘诞走了,安希尔在一旁看得有些呆了。她本以为蔡昭姬是才女不假,最多也就是温柔贤淑,美貌动人,才能如此得夫郎宠幸。没想到蔡昭姬不负主母之名,进退自如,临危不惧,指挥若定,遇事不慌。
由于刘范实在太过沉重,蔡琰便与安希尔艰难地把刘范拖向距离最短的蔡琰的厢房。一路上,刘范一直嘴里嘟哝着“孤没醉、孤没醉”之类的话,时不时停下吐上几口。
待把刘范放在床上,两人已经是筋疲力尽。安希尔累得虚脱,大口地喘气,就那么几步,她和蔡琰却走了许多时辰。一把刘范这个沉重的包袱扔下,安希尔就累得瘫倒了。蔡琰也是疲累,但她喘匀了气,便又立即起来给刘范扒去污损的衣物,吩咐侍女端来醒酒汤给刘范喂了两口。安希尔也立即帮忙,她已经在今夜看到了蔡琰的优秀,不想太落后了。然后刘范饮下了两口醒酒汤,却是又吐了几口。
吐后,刘范却又微微眯起了双眼,嘴里说道:“扶孤起来,孤,孤还能喝。”
蔡琰有些生气了,用责备地口气说道:“夫君,快些睡去吧。”
“琰儿,你不信孤是吧?孤真的还能喝,孤还要与群臣痛饮,他们还没回答、回答孤的问题呢。”
蔡琰问道:“是何难题?”
“嘿嘿,孤建功立业,当与史上英雄谁人相比!”刘范傲然笑道,蔡琰的动作却没停下,一直艰难地把他挪到床上睡好,去除衣物。
蔡琰说道:“夫君帐下,均是天下英雄。他们的回答难道不如夫君之意吗?”
刘范一听这句,忽而闭上了双眼,鼻子里重重地哼出不屑的一声来。刘范突然睁开双目,声音低沉地道:“他们?他们何能知晓孤?呵,这天下,又有谁真正知晓孤?”语气中尽是落寞和失意。
“夫君纵横天下,谁人不识夫君?”蔡琰忽而又心疼了,坐在床沿上,轻轻抚着刘范的手。
安希尔只是诧异,也道:“夫君勇不可挡,世人皆知。何出此言呢?”
忽而,蔡琰低头一细看,才看见刘范双目中,那醉酒后的癫狂已消退大半,眼底波澜,全是落寞和忧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