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暴雨不停,雷声大作不断。
地面的血水早就融合一处,无人收尸的战事骸骨到处散落。延津战场经受着有史以来最为惨烈的战争洗礼,连老天震怒后狂降的暴雨都无法洗刷干净。
远处泥泞中赶来一队队冒雨前进的军队,浑身湿透,双眼无神,空洞洞的目光中折射出对永无休止的战火的厌倦和麻木。只有那数十面不再迎风飘扬的旗帜揉作一团,隐约中还能透过瓢泼大雨看见旗帜中间的血红袁字。
头戴烁银盔的刘备一抹脸上的雨滴,不停的大声催促:“加快行进速度!”
原本刘备自徐州下邳之战失利后,迫于无奈才选择了逃亡青州,孤家寡人的刘备不曾想还会得到河北强雄袁绍的重视,竟然亲自出城迎接犹如丧家之犬的刘备,大为感激后,投靠袁绍也就成了刘备唯一的选择。
这次率军来追曹操,一是为报曹操灭其势力之仇,二为找寻结义兄弟和妻妾家小。得知袁绍先锋颜良在白马败于一红脸长鬃手持大刀的曹军大将后,刘备心中升起对义弟关羽的迫切思恋,况且逃回的败军也曾说过那阵斩颜良的大将容貌,同关羽别无二致,故才请命自愿前来。
袁绍不忍丢弃还在白马因群龙无首而缺乏将心的两万袁军,同时也不放心把两万大军交给刚刚投靠还未获得全心信任的刘备,得沮授之言才即令颜良兄长文丑先起五千骑军赶至白马,同行的刘备接手白马残兵,紧追曹操不舍。
文丑冒失,不听刘备新降之人的建议,带领骑兵孤军冒进。刘备恐其有失,才不得不严令两万残兵星夜跟随,然步兵怎么也不可能同拥有战马的骑兵相比速度,等来到离延津渡口还有三十余里时就遇上了溃逃的文丑残部,一打听下,自问神经坚韧的刘备也不由的连吸冷气。五千骑兵被六百曹军骑兵击溃,这怎么都是难以理解和相信的消息。甚至连一直以勇武过人之称的文丑也在对方手下没走过一招就阵亡,这可怎么同一直信赖自己的袁绍交代?
败回的将士还曾告诉刘备,刀斩袁绍爱将文丑的曹军将领还真是自己的结拜兄弟关羽关云长,这更让刘备深感庆幸的同时也心烦意乱。这下想不承认敌对大将是自己兄弟的事实都不行,袁绍绝对不会放过关羽,同时也会不放过关羽的结拜大哥——刘备刘玄德,也就是自己。
刘备怎么也想不通透自己的兄弟怎么会为刚把自己打得弃家逃窜的仇人曹操老贼效力,刘备不相信,也不愿意相信,死都不愿相信。不亲眼见到就决不承认!这是刘备内心对自己的安慰。
“快!快点!再快点!!”不停的叫喊让刘备的嗓音早就沙哑,可仍然不愿放弃,刘备一直督促袁绍的兵士,让很多仍在在泥浆中蹒跚的将士心生怨气。然军令就是军令,谁都不敢轻易违抗。
眼前的一幕让刘备不忍相看,战场之上那些不久前还是活生生的生命,现在只留下冰冷的尸骨面对人世的遗憾和不舍。战争永远就是这样残酷。
无主的战马并没有被获取胜利的曹军缴获干净,仍有几匹还在失去生命的主人面前嘶鸣,那种可用泣血来形容的长嘶深深震撼着刘备。“不放弃!”刘备对自己告诫道。
“追!”一声令下,刘备翻身跨马纵了出去。
身后的大雨还未停歇,就象老天在哭泣,哭泣人世间不断为个人利益奉献精华的生命。
远处默默有道墙,用士兵和战马堆砌的一堵肉墙。刘备缓下马速,雨雾晨曦中的视线极为不好,看不真切。
是人,为首一员大将高坐一匹全身赤红的少见骏马。身后整齐排列开来的精悍骑兵缓步跟随主将向前。
“是……是二弟关羽。”刘备还是不敢相信。真的是关羽!
“是二弟乎?”刘备忘情的大声呼喊叫嚷道。
赤红战马开始急冲,马背之上的武将也在大喝:“兄长!兄长……”
“啪嗒”关羽不顾膝下的淤泥玷污铠甲,下马之后就双腿跪于泥水之中,凤眼里也流出了难得的英雄泪。
刘备也是摔缰弃马,狂奔几步跪于关羽面前,两人挽臂相扶,面面相觑,兄弟失声痛哭,声声哭泣震颤人心,情比金坚,天地间再没有比之更为深厚的兄弟之情。
“大哥!近日可好?可曾见过三弟?”关羽还是比刘备坚强,慢慢止住哭泣后开口问道。
刘备一面抹泪一面梗咽着说道:“未曾见过三弟,今日得见二弟都是自下邳一别后的首见,三弟一直音讯全无,为兄也多番派人打听,可都没曾探得丝毫讯息。”
慢慢扶起刘备的关羽再次出声问道:“兄长可是自河北袁绍处而来?”
刘备抬眼看往关羽红脸和凤眼,点头反问道:“正是!二弟现今可是为曹贼效力?”
关羽不敢面对刘备略带责备的眼神,诺诺的应道:“兄长勿怪!请听羽慢慢到来。”随后关羽把自己为何投身曹营之事详详细细的告诉刘备,让聆听的刘备泪水又开始满溢夺眶,一边感叹世事的无奈悲哀,一边赞叹关羽的仁义忠诚。
两人身后的袁曹部曲都静静的肃立雨中,这一刻,都被眼前因战乱而分散的兄弟终获重聚而高兴,没有一人拔刀相向,视乎忘记了双方是敌对的立场。谁都不愿意在这样的场景下动手宣战。
刘备两兄弟在雨中细细恳谈,直到大雨停止,天边出现七彩炫丽光桥时才止住交谈。
两人骑在各自的战马背上抱拳,刘备身为大哥,遂先说道:“二弟保重!兄在河北日夜期盼早日再聚。”
关羽也泪腺颤动,转脸强压心境后才望刘备喊道:“大哥保重!弟当早日保得嫂子北投兄处,羽着就去了。”话完再不多看一眼刘备,打马沿官渡方向驰去。
蹄声翻飞,一滴水珠随风飘溢,落在刘备脸上,此刻的刘备早就泪流满面,分别不出那滴水珠到底是不是关羽离去的英雄血泪。
官渡。
首站失利,大将颜良被斩杀于阵前,兵力优势仍在。袁绍不死心甘于认输,在七月利用曹操无心恋战的可趁之机从阳武直接南下进逼离许昌最近的渡口官渡,也终于在八月把回撤官渡的曹操围堵在官渡。
曹营中低迷着士气,紧收兵力的曹军还是无法同势大的袁绍硬抗,连续几日,双方各有胜负,互有死伤,双方又成僵持之局。兵力本就比曹军多出一倍的袁绍又紧急从河北诸地调来五万,如等到袁绍五万援兵一到,曹军势必全军覆没。
情况十分紧急严重,对曹军的压力更大。曹操派遣于禁、乐进、夏侯渊等大将轮番挑战,进击袁绍,惜除增加更多伤员和士兵尸体外,均无建树,于禁还被袁绍大将张郃刺伤左臂,可谓损兵折将。
同时孙坚之子孙策出兵北上,欲趁曹操同袁绍大战官渡而偷袭许昌。曹营皆惊。营内诸多谋士均都一筹莫展,唯郭嘉说道:“主公!孙策新占江东,所得皆英豪雄杰,故能得人死力者。然策轻而无备,虽有百万之众,无异于独行中原。若刺客伏起,一人之敌耳。以吾观之,必死于匹夫之手。故暂且不必忧之,仍需先行解决袁绍放乃正策。”
曹操也知眼前迫在眉睫还是袁绍大军,苦于战将乏力,曾力斩袁绍大将颜良、文丑的关羽自从在延津断后就未曾回归,至今下落不明。兵力处于下风不说,还被袁绍谋士审配出计,堆土成山,上立箭塔,名曰楼橹,用箭矢俯射军营,封锁住辕门外三尺方圆,令曹军兵士苦不堪言。
曹操思及此事马上问道众人:“袁军新近利用土堆成山之策威慑吾军,诸公可有对策?”
说完话语的曹操细眼不停在众人中打量,一会看向郭嘉、一会则是荀攸,可惜几人都紧闭其口,默不出声。正当快要放弃的时候,一个一直站在角落位置书生打扮的谋士走了出来,大声说道:“主公!晔有一法可破敌策。”
曹操大喜,快步来到说话之人身前一礼:“吾代全军将士感谢子扬,望子扬全力助某。”
刘晔吃惊,也正曹操的态度决定了刘晔今后的道路。大惊下的刘晔忙说:“不敢不敢!晔当誓死为主效劳。不过需请主公宽裕几日,数日后定能让袁军楼橹不再威胁。”
曹操没有过多过问刘晔究竟采取什么对策来针对楼橹,点头宽怀的笑道:“子扬安心,操深信子扬能力,当耐心等候佳音。”
九月底,刘晔果没失言,经过十多天辎重营内“呯呯梆挷”的锻打声构建而成的霹雳车终于成型,据刘晔所说,此车全用木料构造,扁平车身安放连个木轮之上,方便推行,车身斜插厚实圆木以固定,固定点缚有弹性十足的筋绳,圆木顶端挖凿一半成瓢状,便于安装巨石,木瓢之下也有筋绳连接,当装上巨石后只需轻轻砍断木瓢之下的筋绳,车身就会带动圆木进行远程攻击。
曹操诸人大感惊奇,纷纷强烈要求观看试验效果,刘晔也想检验霹雳车的威力,于是在袁军楼橹射程之外出安放三台建成的霹雳车。当兵士按照刘晔指挥下的装填好巨石后,曹操亲自上前砍断其中之一的筋绳,一阵呼啸,巨石就被抛投半空,可惜未能命中营寨外的楼橹。
不过这也引起曹操的重视,马上下令由刘晔监工,加紧赶制十余台霹雳车,刘晔欣喜万分,终为获得曹操重视而自豪。
当十五台霹雳车一致摆放开来,曹军阵营之内鸦雀无声,但无形的强大气势已经散发出来,三十兵士分立各自看顾的霹雳车两侧,另有十五兵士战于车后手执战刀,静等军令。
曹操点头示意,刘晔令旗下放,雪亮的刀身耀出寒光砍向霹雳车的筋绳,十五块圆盘大小的巨石腾空飞起,以极快的速度朝袁绍的楼橹飞去。
袁绍兵士连日里也有点放松对曹营内的放箭封锁,大都聚在楼橹之下休息。突然有人看见天际之处有点点黑影快速飞来,随同而来的还有猛烈的刺耳啸声,从没看见过天空出现巨石飞跃景观的袁绍兵士有的还高兴的拍手大喊道:“快看!这是难得的飞石,千万不能错过。”
随着巨石的坠落轰鸣,砸起的土尘弥散,硕大的土坑出现,没有回过神或躲过巨石临头一击的士兵仍在木楞站立。直到耳边传来楼橹“吱嘎……”之声,方才抬头望向身边被巨石击中快要倒塌的楼橹,不知道谁在那大吼了一声:“快跑!要倒了。”才撒开双脚拼命逃奔。
又是一轮巨石飞到,“嘭……嘭……”纷纷命中高大的楼橹木身,没能命中的巨石也带着无比强烈的震撼威胁着密麻乱跑的袁军。
“杀!”曹军营门大开,凭借曹操的聪明,怎么能让这难得的击败袁军的机会流失,一群群曹军骑兵加速冲刺,马身之上的兵士舞动手里的兵器,大地在震撼,雷动的蹄声也在敲打着袁军是士兵的心灵。恐惧之下的袁军再也无法形成有效的防御阵势抗击曹军骑兵。
好一阵的追杀,曹军轻松取得一胜,终于疏解了连日来被袁军楼橹围困的怨气。等领军的曹洪兴高采烈的回营报告战果,五千骑兵只损失三十余骑的巨大战果让曹洪自己也都不敢相信。
曹操嘉奖了一番将士,自信又恢复爆棚,下一战之日离此不远。
袁军军营再次动荡,接二连三的失利让袁绍再也无法忍受,头号谋士沮授进言劝道:“曹军被围三月有余,急于邀战,而吾军利在缓搏,宜徐持久,旷以日月。”袁绍更加气急败坏,大声斥责沮授道:“吾军势大,何俱一两小败乎?况曹军不过新胜一战,仍被吾军围困,想作困兽斗,岂能堕其吾军士气不予接战。故明日吾欲亲自上阵督战,诸公切勿再言动吾军心,否则绍的宝刀也绝不容请。”
“且慢!”袁绍打眼看去,正是前面出策堆土成山建成楼橹的审配,见其所策已为曹操所破,袁绍冷哼一声,才冷言冷语的问道:“正南还有何话要说?可千万别试某宝刀锋刃。”
审配用眼一扫被责骂的沮授后才缓道:“主公!配还有一策可试之。”
“禀!”
“官渡沙土松软,可利于挖掘,何不令兵士挖掘一道暗藏地下,待通至曹军大营内后可突然出击,定能使曹军炸营,此时就是吾军大破曹军之时。”审配说出内心所构思的计策后沾沾自喜。
袁绍得听,见边上郭图、逢纪等人也都在细思的同时轻点其头,自己也思索一番,认为可以一试,遂吩咐左右召来侄子高干,要其按照审配之计行事。
曹操用霹雳车大胜一局后没再坚固退让,采取乘胜追击的方式天天去袁军大门外叫阵,可惜袁绍不予理睬,等曹操刚上升不少士气又开始回落后,高干开始挖掘地道。
白天袁军阵营紧闭,反正只要曹军不主动突围,袁绍就令张郃、高览等将只管戒备,不准出战。又是半月过去,双方还是半斤八两的相隔对峙。
袁绍军的反常行径还是为曹操营内智力之士警惕,荀攸连同郭嘉同时进言道:“主公!袁绍军一反常态,白日紧闭营门拒不出战,而晚间则高悬烛笼,同奉孝商议后猜其可能在图挖掘地道迫近吾军营地,待吾军无防时破土而出搅乱内营,主公需防之。”
曹操沉思,待郭嘉出声才回神,之听到郭嘉说及:“公达所言十中其九,建议主公不妨以长堑应对。”
曹操急问:“何为长堑?”
郭嘉说:“在营内吾军也挖掘壕沟,横纵交错,迷乱挖掘地道的袁军,并且吾军兵士也可藏身于壕沟内等敌近前再行杀出,定会得出其不意之效。”
曹操遂照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