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许昌的曹操疾风急火的赶往郭嘉府邸,多少年下来,郭嘉已经成为曹操心头不可割舍的重要谋臣。此番在前线得知郭嘉病中,打仗争夺天下都远远不能与探视郭嘉最后一面相提并论。
榻上的郭嘉某容如朽木一般枯涩,蜡黄中充斥着些许苍白,唯有那一直亢奋的精神未能磨灭,看来郭嘉也在同病魔缠身进行着最后的拼斗。
脑海中的郭嘉一直风度翩翩,当初第一次看见郭嘉时的情景立时展现曹操眼前,气质儒雅,文质彬彬,谈吐从容,真定自如,睿智决断等等都如同一股脑的出现,然却与现在榻上之人相去甚远,往昔的才华横溢却换来现在一身病魔,曹操都不由自主的责怪自己为何一直不曾多多的关心与战事政事之外的‘人事’,以至于让自己一直引以为智囊谋主的郭嘉身处如今之病局。
榻上的郭嘉面露一丝轻笑,却不想仍给自己带来周身的牵扯疼痛,然又不好过多在主公面前表露,强隐下轻笑在曹操眼中却成了苦涩之笑。不等郭嘉出声,曹操早已轻身而上制止说道:“奉孝!吾来晚矣!还望奉孝勿怪!”
郭嘉洒然笑道:“何来主公一说,想明公身处河北战局,心中能挂念嘉之病情,此等深情厚谊只怕嘉这辈子都无法报答,还愿来生仍能在主公麾下效力,为明公谋求天下苍生之安福,惜嘉自知来日无多,恐怕这也是嘉最后一次如此与公交谈,这里先请主公恕嘉无法起身行礼了。”
曹操皱眉,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乎那些儒文繁节,当下紧拽郭嘉之手道:“奉孝!如今需要奉孝之事甚多,当务之急还是保重汝身才是,等奉孝病体康复,再于老夫一同踏平河北,众览群山清幽险峻。”
“恐怕嘉再也看不到主公纵马驰骋的英姿也,唯独让嘉放心不下的也在于主公争霸之途,今河北袁绍兵败已成定局,唯有担心江东日益强大和投身荆州刘表之处的刘备等人,特别是那刘备,生命强盛当世无人超越,况此人隐怀壮志,意志坚韧,百般劫难均未使其动摇,近来听闻荆州刘表任其为新野县令,并出一书招贤令,让熟于耕种、水利、制造、匠作等能人异士争相投往,似有当初秦孝公求贤商鞅一举,主公不可不防。”
曹操不悦,不是对郭嘉一心为己筹谋,而是责备其都到眼下病情还置自身于不顾,只见曹操武断的打断郭嘉急于交谈的内容说道:“奉孝!不是吾怪汝,只因这些军事政事均可在尔康复之后再行处理,眼下真正紧要之事就是寻医治病,缺了汝,何人助吾逐鹿?吾可不想丢失一位重中之重的臣工。今勿要分神且听吾言遵吾意,一切以治病为首要,可否?”
郭嘉感动,换做是谁遇上这种明君主公,又怎能不为其效死命,郭嘉眼露感激神色,泪光闪动,不忍驳其关照之心,只好点头称:“奉孝遵命!”
其实曹操内心如何不知刘备、孙权的威胁所在,当初自己就曾言过刘备乃当世英雄,只是此人命大,一直未能将其收服或剿灭,而孙权得天独厚,蒙亡父亡兄之助坐稳江东,可惜眼下都未是时候南下征讨,面前面临的仍是河北惨败的袁绍,只有等将袁绍残部全部清楚,方才是南下讨伐江东、荆州之时。
离开郭府,曹操没有回到自己的丞相府内,而是直接去了皇宫,一来是远道回来,自要要天子进人臣本分,二来也是要想皇帝陛下禀明征伐袁绍之心迫切,只有早日平定河北,让自己及大汉朝没有了后顾之忧,方才是真真正正的参与逐鹿天下之时。
献帝刘协仍是老样子,视乎永远都在脸上挂着忧虑之色,面对曹操前来拜候,内心深知曹操野心的刘协也只能选择把仇视曹操的怒火平复隐藏,以免刺激势力独大的曹操公然反叛,只怕那时死无全尸的仍会是自己。
待曹操禀明一切因果,刘协只说了八个大字:“丞相自行决断即可!”让曹操也倍感意外。不过见刘协脸色不好,曹操也不好再多言其他,反正达到自己所要结果,别的什么都不重要。
回到丞相府盘桓了数日,又忽闻前线急报,说是袁绍兵败退回邺城不久即病重,于建安七年(公元202年)五月不治身亡。
大喜之下,曹操赶紧招来属下谋士相商出兵一事,只见面露喜色的曹操意气风发的说道:“河北袁本初陨落,冀州群龙无首,正是吾等出兵最佳时机,诸公以下如何?可有何良策教吾?”
荀攸与其叔荀彧也因对待曹操和天子刘彻出现分歧,因此此时荀彧已叛离出曹操阵营,也就没有参加这次磋商,曹操对一直忠于汉室的荀彧礼敬有加,不想还是未能改变荀彧之心,眼下正是北征时机,因此也就没过多追问荀彧责难,只把眼光对准那犹如身后冷刺的河北战事。
之前曹操文官阵营一直以郭嘉、荀彧二人为首,眼下两人都未能出席,故此,谋主继任者乃荀攸荀公达,此人才智不再郭嘉之下,只因曹操一直看重郭嘉之才,再加上其的确堪称大才,让荀攸也深感敬佩,此番终于出头,荀攸也思正好可趁此站稳曹操首席军事谋臣之位,于是率先出列禀道:“启禀主公!袁绍病亡,势必引起河北动乱,吾军上次放弃唾手可得的优势撤军实乃因主公仁心,对待下属无微不至,自此一点,即让吾等誓死报之。而今天势在吾,此番河北动荡,必会引起军中不稳,吾军正好可趁此良机再次进占河北兵家重城邺城,也是袁绍老巢,给乱中的袁军再迎头一击。如获成功站稳脚跟,不管今后,河北都在吾军俯视之下,进可攻,退可守,再无河北军反弹之力。臣力主进击河北邺城!”
一席话说进曹操内心,摸着颌下寸须的曹操大感其深明吾心,忙朝荀攸微笑示意。
谋士中一直以稳妥冷静著称的程昱也随后发言说道:“仲德也赞同出兵,不过距吾军秋收之日不远,还需尽快占据邺城,等一过秋收之季,军粮到来之时即破灭河北之机。眼下吾军连连征战,粮草也有所消耗,支持不起连绵战日,故此吾军仍以快速为主才是。”
又得曹操赞赏一番,出兵之事即告商议大定。
建安七年(公元202年)六月。曹操再次举兵出击河北名城邺城,这一消息让袁绍故去后的三个儿子失色大惊,面对袁绍留下的一大堆烂摊子,三个儿子自顾争夺大权,无心管理军务,等曹操大军出动,数日连下牧野、朝歌等数郡县,高歌猛进的同时更加给予三个争权夺势之人更大的紧迫压力。
思虑再三,袁绍长子袁谭和次子袁熙只好认可父亲遗命,尊三弟袁尚继任大将军权和冀州牧位,以期兄弟同心共抗曹操。
袁尚也感凭冀州一州之力无法抵抗曹操兵锋,也只好退让一步,任命长兄袁谭仍为青州牧、次兄袁熙为幽州牧、堂兄高干为并州牧,并令三人尽快前来冀州驰援。
袁谭等人也知曹操如占据冀州邺城等军事要地后对自身威胁甚大,在同郭图、辛评等谋士商议后决定遵袁尚相邀之令即刻前往。同时袁熙、高干也统兵自来。
可一刚至邺城门下,郭图及拉住袁谭手腕说道:“长公子不可!”
袁谭狐疑问道:“为何?”
才听郭图缓缓道来:“主公新亡,三位公子曾因争夺权位而关系交恶,三公子身旁的审配、逢纪必会出计让三公子暗防吾等,此番进城实有为其三公子暗害之危。因此长公子不妨先屯兵城外已观动静,待吾亲去查探后再做打算。”
“善!”
等郭图见到袁尚后,袁尚即问道:“为何不见大哥前来?”
郭图答道:“长公子忧心城防失手,于半路偶感风寒,现正抱病军中,实不能亲自前来。”
袁尚听闻,当下就欲前去城外想看,被同样怀着狐疑之心的逢纪、审配二人拽住悄耳说明当心后才得以作罢,同时郭图也担心袁尚真去发现袁谭假病一事,忙也在旁劝道:“还请三公子放心,长公子连日得军中医士治疗,恢复不少,再过得两日,当可痊愈。”
袁尚也正好趁此借坡下驴,随即听从审配之言向郭图说道:“吾父曾遗命立吾为主,加兄长为车骑将军,日前还未传达就被曹军压境而滞留,现今长兄亲来,正好宣读,同时曹兵迫近,已连下吾州数县,还望公则大人回转时回请兄长为前部,即刻赶往邺城前站黎阳驻防,吾随后调兵赶赴如何?”
同样老奸巨猾的郭图怎能猜测不出这是逢纪等人的借刀杀人之计,骨碌急转中的眼睛在脑中同样转动下就思付出对策回道:“惜长公子军中苦无良辰筹划,可否请正南、元图两位智者前去辅助?”
袁尚怎能轻易放得如同手臂使唤的两人离去,忙阻道:“这怎能行,吾身旁也甚仗此二人辅佐筹谋,岂能前去?”
郭图不死防人贼心说道:“既如此,遣一人前去想必无妨,不知三公子意下如何?”
逢纪、审配二人皆怕前去会先遭毒手,在旁紧拽袁尚衣袖示意不要同意,然袁尚自知如不遵照郭图所言,回转长兄袁谭处,想必郭图定将此事如实回报,那时袁谭肯定不会先行为自己抵挡曹军。不得已下,让逢纪、审配二人听天由命采取掷钱取面之法,面朝上者为去。逢纪运气不佳,被老天选中,只好勉为其难奉命前往,临行前,袁尚让其带上赐予袁谭的将军符、印、绶等物,又细细交代一番才惜惜相别遂郭图前往袁谭军中。
袁谭大怒三弟目中无人,怒把赐予的印绶等一掷于地对郭图说道:“显甫欺人太甚,想吾又岂是一将军之位就能听之调遣?来人,将逢纪拿下斩了,以显吾意。”
郭图忙道:“且慢!三公子先容听吾一言。”
“尽可道来!”
郭图尖声说道:“现曹军压境,如被曹军破去黎阳防线,邺城也即将暴露在曹军铁骑践踏之下,那时吾等之青州随后也将面临险地,如今还是应相安无事下齐心协力共抗曹军才是,留下逢纪在此,可安袁尚之心,以吾等未曾看出此等劣计麻痹其人,待破去曹操大军之后,嘿嘿!再杀去此人不迟,到时就怕连袁尚现主的冀州也要尽落吾手。”
袁谭听后,连声称赞:“妙!妙!”
随后袁谭尽起大军急忙赶赴黎阳下寨,刚抵黎阳,即遇曹军先锋,慌忙中令手下大将汪昭出战。不料充作曹操先锋的仍是前次仓亭一战的徐晃徐公明,两人交战数合,昭即被徐晃斧斩于马下,曹军趁势追杀,袁谭大败而逃入黎阳城中,不得已下忙派人即刻搬请袁尚发兵支援。同审配商议,袁尚只派遣了五千军士星夜前来相助,那知半路又被曹军后续部曲之大将乐进、李典埋伏道路两侧打了个出其不意,五千兵士尽墨此役,让闻知的袁谭更为惊怒不已,传换来袁尚谋臣逢纪骂道:“看看,这就是尔辅佐的主公袁尚,此番吾为其抵御势大的曹兵,被其围困(其实曹兵现在兵力不足,只堵住黎阳正门)求援,仅派遣五千兵士驰援,摆明不想援救,只不过知如不发一兵一卒恐说不过去,才让这五千兵士充任门面。这下可好,还未曾到得黎阳就全军覆没,三弟啊三弟!事到如今居然还存暗害吾等之心,不可谓不毒也!来人,将逢纪拉下去斩了回送邺城。”
逢纪大惊,知再不发言人头不保,忙对震怒中的袁谭说道:“长公子且慢,可容吾亲自书信一封致邺城主公,禀明现今一切,求其亲自带大军来救。”这才让袁谭稍微平静下来,细想后也唯有此法或可解去黎阳面前之敌,才免去逢纪身首两段之危。
待逢纪书信到得袁尚案几上时,再次招来审配相商,得其所言:“郭图此人善谋,此前与吾不争就同袁谭自去,此实因曹军大兵压境,而今若发兵破去曹兵,定会图谋吾主之冀州,故此不可发兵,仍需借曹操之手将其诛杀。”
袁谭获闻袁尚还不肯发兵,这下逢纪只能死于刀下,将逢纪立斩后遵郭图之策作势欲书信投靠曹操,故意让军内袁尚暗探得知。当袁尚获知后不敢大意,惧其降曹后合兵再来攻打邺城,那时冀州真危矣。忙下令审配同其帐下大将苏由固守邺城,自领大将吕旷、吕翔等挥军来援。
到达黎阳袁谭紧闭城门不让其军入内,说道:“吾屯城中,尔居城外可成犄角之势,量曹兵不敢轻易来攻。”
袁尚在城外大骂袁谭无果,好在没多久,幽州二兄袁熙、并州堂兄高干皆领兵到得城外,屯兵三处与早已赶至的曹操等对峙于黎阳。双方各有胜负,袁尚军以败数居多,然依仗天时地利,加之三兄弟暂时同心,迟迟让曹操未能攻占黎阳。
得许昌附近州县今年丰收之军粮及后发的援兵前来,曹操于建安八年开春不久就分兵发起攻势,这一下让袁谭、袁熙、袁尚、高干四人再无胜机,连战连败下黎阳也转手曹操,曹操一鼓作气穷追猛打,无奈下袁家兄弟只能兵退冀州坚城邺城布防,袁尚让二兄袁熙陪同高干于离坚城三十里处下寨,互为救应。
曹操久攻不下,连刘晔开发制造出来的投石车也数次无功而返,正感心头烦闷时,许昌来书说是病中的郭嘉所写,大喜后的曹操忙摊开一览,随即明白郭嘉所言意在何处。原来郭嘉也在许昌获知前方战线不顺,思索后想到袁家兄弟废长立幼,定会激发内战,导致为各自权力利益混战火并,如吾军强行攻之,必激起互相援救,如放慢进攻脚步,其兄弟又将自行残杀一番,故此才投寄书信劝曹操不如暂时回撤兵压南边的荆州刘表,以图早日进击最危险的仇敌刘备,要知道此主儿在新野发展正火,已深获民心,得强兵3万余,战将数十员,谋士也颇丰,把一个小小的新野治理得井井有条,如任其发展下去,必有壮大的趋势。征讨刘表的同时仍可静观袁家兄弟内变,如内争甚剧,再行出兵即可一举平定!
曹操看着手中简书,思到郭嘉病中仍出力出策,不觉心头为其感动心酸,如此人才,又怎能不让自己内心尊重。
随后曹操调动兵马,从别处调来部将贾信充任黎阳太守,再令爱将曹洪即刻兵发官渡以为后援。则自引大军先回军许昌做南下荆州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