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落脚在小城一个商务酒店。房间简陋,散着淡淡霉湿气味。
房间有张大床,惨白的床单。申蓝想起和秦天的夫妻温存,又恨又辱,握着拳,指甲深深嵌到手掌里。
趁秦天洗漱,申蓝仔细看着玄天矶,闪着绿色的幽光,越来越浓。想来是感受到秦天身上的木系能量。
玄天矶忽然黯淡下来,闪过一丝白光。白光闪过三次,消减下来。申蓝精神一震,如果猜得不错,白色代表金,石异人应该就在周围。
卫生间水声停歇,申蓝连忙将玄天矶收入怀里。忍痛揭开腿上已经结痂的伤口。
秦天走出来,正见申蓝按着小腿,血从指缝流淌出来。
“好痛。”申蓝抬头看向他。
秦天迟疑下:“我出去给你买止血药和纱布,你好好呆着。”
申蓝嗯了一声,看着他出门。
早料到他不会施展法术给她止血来暴露自己,小城药店难找,一去不会太早回来。申蓝顾不得伤,带着玄天矶飞快到酒店外寻找。
玄天矶的白光更亮,不出所料,石异人带着寅老出现在她面前。
申蓝简要将殷天所说告知异人,看他神色凝重,担心他不能相信自己。
石异人凝视她:“我信你。如非大慈悲,不能启动地藏禁咒。即使转世轮回,心性不变。你快回去吧,我会找白西陵汇合。你自己小心。”
申蓝心内感激:“谢谢。”不敢多留,迅即回到房间等待秦天回来。
刚回房间坐定,敲门声已起,令申蓝心有余悸。
看着秦天蹲在地上给她上药,申蓝内心百感交集,石异人和她数面之缘,能这样信任她,而晗之……唉,希望殷天能说服他。
而此刻这虚假的夫妻融洽,又能撑到几时?
正思想间,秦天已停手,直直看着她:“你见了石异人?”
申蓝心跳几乎停止,心知已被看穿,否认也是无用:“是。”
秦天抬手,手掌生出一股青色烟雾,一株藤蔓从掌心蔓延开:“如果不是我突然发现自己功力恢复,倒被你骗过了。我牺牲自己功力封印他,没想到他还能逃出生天。既然如此,他一定找过你,你什么都知道了?”
申蓝浑身已经冰冷:“你想怎么样?”
秦天手中的藤蔓缠住申蓝的颈项:“我原想和你好好合作,让你一直活在幸福中,你偏偏要破坏。”
申蓝唾了一口:“虚假的东西,我不要。”
秦天另一只手抚上申蓝的面颊:“你还是那么倔强,何必呢?我从没想过要你死,这么多年,我对你并不是没一点真心的。我们一起解开玄天矶,等我重建天道,成了人世主宰,你要什么我都给。我还是会好好待你,直到你百年终老,这样不好么?”
申蓝冷笑道:“一事不忠百事不用。”
秦天啧啧道:“我认识的申蓝是为了爱情可以丢弃一切原则的人。你是爱上他了吧?不要强者,却要跟个失败者,这就是你们女人的同情心么?”
申蓝憎恶道:“他比你强百倍!”
秦天哈哈笑道:“好,就看他怎么来救你。这次,我对他不会留手,有了玄天矶,没有他也没关系了。”
申蓝被藤蔓缠身,不得动弹,心中却激荡万分。
爱,她真的是爱着殷天么?为什么要从别人口中,为什么要在这时刻,才懂得。
接下来的日子,秦天每天试验用不同方法启动玄天矶。
用申蓝的血浸没玄天矶,再用法术令她恢复。
将玄天矶生生嵌入申蓝腹中。
引天雷贯穿申蓝和玄天矶。
将申蓝和玄天矶浸入冰水。
种种方法,都是彻骨的疼痛,却不让申蓝死,到最后一刻救活她。
申蓝已不记得是第几天,死了多少次。
身上的伤疤如老树的树疤,丑陋地爬满身躯。
眼泪不由自主,怎么咬唇,直到双唇已经溃烂,都无法制止,因疼痛而流的泪,终于没有了泪,眼睛也模糊,几乎无法视物。
唯一的信念,要活。殷天一定会来。
等来的却不是殷天。
练若雪看到正躺在浴缸血泊中的申蓝,也是一惊:“你在做什么?”
秦天笑道:“你不是想她死么?”
练若雪盯着秦天:“我想她死,偿还我族人性命,但也绝做不出这样残酷的手段。你到底是谁?”
秦天不答:“你不用知道。”
练若雪哼一声,扬手欲取申蓝性命:“我给她个了断吧。”
秦天轻松将练若雪的手钳住:“现在还不行。”
练若雪不以为然,袖中寒气攻向秦天:“凭你也想阻止我。”
申蓝见练若雪轻敌,急呼道:“雪姐,小心!”
练若雪一怔,没想到申蓝这般称呼,以往相处情景又涌上。
这一迟疑,却给了秦天可乘之机,遍身生出百条荆棘,绑住练若雪双腿。练若雪越是挣扎,越是吃痛,荆棘如同吸管,狠狠吸着练若雪周身血液。
秦天大笑:“呈源族,看我吸取你水源,还如何霸道。”
练若雪挣不脱,尤不心死:“你究竟是何人?”
申蓝见练若雪已被俘,轻叹声:“雪姐,他才是枷罗。”
秦天见荆棘已通红,干脆收了法术,练若雪跌坐一侧,全身无力。
“我并不想与你为敌。你若聪明,好好协助我解开玄天矶,等天道重建,你依旧是你的族长。”
练若雪眼睛已赤红:“无耻!我不会让我族人枉死!”一晃身,已化雪山原型,向秦天攻去。
秦天轻松躲开,身上荆棘更化千枝,插入雪山。练若雪昏死过去。
一声虎啸,巨大的白虎扑向荆棘,所到处,荆棘断裂,白虎皮亦染上斑斑血迹,不支倒地。
石异人随白虎来到,身后跟着白西陵和殷天。
殷天急忙奔向申蓝,将她扶起,运功为她疗伤。
白西陵和石异人一左一右夹住秦天:“恐怕你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
秦天冷哼一声:“也好,一次解决掉。”
晗之在门口,怔怔看着满身血污的殷天和申蓝。
申蓝胸口的玄天矶变幻出五色光,化成通天光束,直冲云霄。
众人都是晕眩,转眼,已到了一个陌生境地。
广袤的一片绿色,未见过的蕨类植物齐膝高。远处是高耸如云的雪山。日光炽烈,映着分外碧蓝的天宇。
秦天仰天大笑:“原来是要五族齐聚才启动玄天矶,天助我也。”
白西陵已化身白蛇,吐着猩红的信:“天道怎会助你,受死!”
秦天背部生出荆棘,和白蛇缠作一堆:“当年我能灭你们,如今也一样!”
殷天护着申蓝,练若雪已昏厥。
石异人正待上前,脚下却是一软,回头,见晗之目光阴寒,手中是一把小弩,射出的毒箭正在异人背心。异人站立不住,倒下。
秦天惊异道:“你不是要给你族人报仇么?”
晗之冷冷道:“都是太久远的事了,我不在乎。我只是不想看到那对狗男女。”
秦天见晗之目光停驻在殷天身上,大笑道:“没想到啊,哈哈,好!等我重建天道,我不杀他,将他交给你禁锢就是。”
晗之面无表情:“好。”
申蓝不可置信地看着晗之:“别信他!”
晗之站到秦天身边:“我只信自己。”
秦天全力和白西陵缠斗,眼见已占上风。
忽闻得一声怒吼:“去死!”
晗之将余下弓弩尽数插向秦天心口。
只余半寸距离,地面的蕨类疯长起来,将晗之吞噬其中。
秦天看也不看:“早料到你有此招。”
晗之被包裹着,肌肤上布满蚀骨的粘液,四肢已露骨,渐渐身形完全不见。
申蓝哭喊道:“晗之!”
殷天抱紧申蓝,制止她冲上前。
这边,白西陵更被激怒,自断身躯,成两截,挣开了荆棘纠缠。蛇头向秦天扑去,咬住秦天头颅。
秦天不敢轻敌,化作参天老树,树身越来越粗,将蛇身撑开足足三四倍。
殷天在申蓝耳边轻声道:“以后,好好照顾自己。”遂向老树扑去,化作麒麟血藤,绕住树根。老树已将蛇神撑裂,蛇血喷射一地。
血藤越缠越紧,秦天变作人形,怒道:“你想与我同归于尽么?”
殷天的声音低沉:“我知道我不是你对手,从来就不是。我只想你杀了我。”
秦天恨道:“混账,你要为了那女人自毁?”
殷天的血藤更紧:“杀了我,你的法力会损失过半,她还有一丝生机。”
秦天化为巨杉:“成全你!”
巨杉直径过十米,瞬间将血藤撑裂,断裂的血藤落入蕨地,不见。
石异人不知何时已绕到秦天身后,化成巨斧劈下。
巨杉已幻做铁桦树,巨斧竟不能伤之分毫。
“朱焕既然诈降,你中的毒也是假,以为我没防备么?”秦天一挥手,毒箭木的毒液已沾了巨斧一身,“试试我的毒液吧。”
申蓝爬到血藤落地之处,已毫无所获。
彻骨的恨将她全身点燃,胸口的玄天矶挣脱颈项的绳,飞向半空。
五色光束齐聚在玄天矶中,染得天地变色,绚烂无比。
申蓝站起,玄天矶稳稳落在她掌中。
她动情看着玄天矶:“我不会让你们白死。”
玄天矶似有灵,嗡嗡发声,从她掌中撞向她心口,消逝不见。
秦天喜道:“原来玄天矶需要吸取五族之魂,借你身体运转,好,好!”
申蓝已非申蓝,眼中流出鲜血:“谢谢你教我使用心剑。”
未及秦天反应,申蓝身形已不见。
秦天抬头时,见到他千万年来见过最美的情景。
五色光包裹着一道银色,飞快坠落。
那是一把真正的天剑。
木色的刀柄缀着华丽宝石,金色的剑身,围绕着两条飞龙,一黑一红。
这也是他最后见到的场景。
天剑从他头顶灌入,贯穿身躯。
申蓝拾起落在酒店地毯上满是血污的玄天矶,它那么沉静,如同一块普通的白玉。
世界,也那么沉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有窗外的晨曦和车声,依旧。
将玄天矶贴近心口,申蓝相信,他们,她的爱人和朋友,一定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