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泉村里

刑无量历来说话温和,行事颇有君子之风,平日常一柄长扇不离手,众人皆知那柄长扇便是他的武器。刑无量见二人互相推脱,便笑道“师姐才是真正大方,我这个扇子倒拿不出手了。”说着自己也从怀中拿出一柄纸扇。

珑芒芒见他拿出那纸扇,登时睁大了眼睛,满脸讶异之色:“这不是你那宝贝扇子么?”

刑无量点点头“是,也不是,扇有两把,名为离合双生扇,我平日拿着的那把,是离扇,主攻伐,这一把是合扇,两把扇子虽配合起来威力更大,但我平日拿着离扇倒也够用了。”

珑芒芒听了更是惊掉下巴,又觉得似是有哪里不对,想了片刻凤目圆睁,柳眉倒竖:“你可从未提过你有两把扇子!”

刑无量被师姐抓包,说话都打了磕绊:“这…平日甚少用到…我便没有…没有提过…这…”

珑芒芒伸出手就拧住了刑无量,刑无量被拽个趔趄,只来得及将扇子朝阿蘅怀里一扔,便被瞋目切齿的珑芒芒拖走了。

阿蘅拿着扇子和玉印发愣,她纵是不太机灵,也觉得不对了,便看向岩谷,岩谷见她有所察觉,便将方才强扮的嬉皮笑脸模样收起,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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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未跟师父提及时宗主一事,但师父他应该已经猜出了一些,今天早晨他把我们三个叫过去,说掌门忽然宣布闭关,风遥宗主次日也不明原因突然下山,必是有大事发生,你奉掌门之命下山,想来也跟此事有关。这件事非同小可,你刚进门派,一切都还不熟悉,必得打点妥当才行。”

阿蘅心里升起一种莫名的感觉,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却又带着久违的陌生感。

岩谷见她不吭声,又将追赶风遥那日晚上,掷与阿蘅的小口木锅拿了出来。“你虽不曾明说,但此一下山必是凶险万分。你既不说,或许这件事情我们也难帮上什么。我家里不像师姐和师兄那样是显赫世家,只有这一个小锅是我自小便带在身边的,阿婆说这是我父母留给我的,说是带着它亲人好友便能在远乡为你祈福平安。”

阿蘅只觉得心内酸涩之感愈重,像是要把她的心压垮,为了撇清这种难受的酸涩感,阿蘅甩甩头,接过那口木锅,连同珑芒芒给的珑家玉印和刑无量给的合扇一起收了下来。

岩谷见她收了,便拍拍手“好了好了,若山下无事便及早回来。”又拍了拍她的肩,便也转身走了。

阿蘅呆呆地站在原地,一直看着岩谷也渐渐走远,直至消失不见。

山中五月虽仍有寒风料峭,穷山积雨冷于秋。山下却早已是繁花似锦,杨花绕江啼晓鹰。阿蘅一身厚衣下了山,在一众轻绸薄麻中显得尤为突兀。

好在上山时那身麻织素衣到还在包袱里,下山的时候云峦也将银票碎银也塞得满满当当,盘缠暂时不用发愁。

她算计着距离六月初一南泉村汇合还有一月,要走上数千里地,时间虽算得上宽裕,但若要按着云峦画给她的美食地图来走,怕是半年的时间都不够。

阿蘅又将地图打开仔细看了看,虽则云峦标记的美食平康州最多,但云名州一带也并非没有,不如先赶去南泉村,既能安心等着风遥又能先尝尝那边的美食,两不耽误。

所幸一路顺利,阿蘅快马加鞭赶在五月二十那日到了南泉村,村子不大,两条大街贯穿东西,高楼矮屋倚街而立。村虽是不大,但人却不少,下午暴晒的日头刚有所收敛,街上便熙熙攘攘挤满了人,逛逛铺子聊聊闲话,走街串巷穿堂过户。

尤其有那些推着小车卖花糕、糖葫芦、吹糖人的小贩,最是招小娃娃喜欢,家里大人一个看不住,小娃娃们便偷偷溜走将小贩蜂拥围住。

有个娃娃拿着铜板,换来一个金灿灿散发着焦糖香味栩栩如生的糖人,旁边的小娃娃便把他当成了小群体的老大,纷纷拍着马屁想要舔上一小口。

那娃娃自己也是馋了好久,怎又舍得让给别人,自己抱得紧紧的,还没干的糖稀沾了一身,回家免不了挨顿揍,旁边的小娃娃没吃上糖人又去跟父母哭闹。

那边厢当爹的正蹲在地上跟街坊几个老爷们吹水,几个人聊起来云名州官老爷作威作福欺压良民恨得牙痒痒,骂完这个又聊起官老爷的小老婆,一伙人声音压低,时不时传来一阵阵淫笑声。

正乐着,自己家光屁股娃哭着跑过来,打滚发疯要铜板糖吃,一巴掌就冲着屁股拍了上去:“吃求吃,滚回去找你老子娘哭去。”

小娃娃挨了打,知道找自己娘也没其他的好处,又撒着欢玩泥巴去去了。当娘的看着自己汉子聊得起劲,那一张糙脸咧着大嘴傻乐分明就没安好心,又见自己儿子挨了一巴掌,更气的跟四邻姑婆骂了起来:“天杀的,我瞎了眼嫁给这么个货。”一群女人凑在一起,骂起自己丈夫岂有不来劲的,越骂是越痛快。

孩子?一边玩去吧,满大街都是,谁还稀罕那个。

阿蘅看着一派安居乐业鸡飞狗跳的样子,心里突然很愧疚,若是云峦也在就好了,她在这里一定会很快乐。

想起来云峦,阿蘅又看看手里的地图。

“脂渣?”实在没听说过,阿蘅只能去问聚众唠嗑的大婶。大婶显然是骂到了激动处,情绪已然拔高到最高点,正拍着大腿做最后的蓄力,骤然被不识趣的阿蘅打断,大婶的满腔豪气嘎嘣一下收了回去,上下扫了阿蘅一眼

“脂渣,这又不是过年过节,哪有脂渣卖。”

旁边一大婶也跟着帮腔:“就是就是,这金贵东西,要想吃你得去临夏县城。”

至于临夏县城里有没有脂渣,大婶没去过临夏,她也不知道。但她脑子里临夏就是最远的地方,临夏嘛,村上的老爷们去城门口卖菜,都说那里可大可气派,那样大的地方,脂渣还不是天天吃。

一块唠嗑的几个大婶发出窃窃笑声,看着阿蘅上下打量,有人又说:“闺女,你是外地来的吧,看你面生得很哩。”

阿蘅点点头:“我来这找一个朋友。”

“朋友?找啥朋友?叫啥?你说说,看看我们知不知道。”

“风遥。”

大婶皱眉,这显然难住了她,看看周围坐着的众人,大家也都摇头,作为村上的情报中心,居然有外地人说出了她们都不知道的人名,这是对她们业务能力的极大不尊重,很大程度上相当于在跟她们叫板了。

为挽回尊严,大婶顿时扯开了嗓子叫喊起来:“风遥,有人听说过风遥不?”

挨了打的小孩听到他妈叫喊,蹬蹬跑过来“娘,风遥是不是小风子哥哥?”大婶懊悔的猛拍大腿:“对对对,就是小风子,我就说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小孩见自己答对了问题,有功在身,靠在他妈身上拧来拧去想要糖吃,眼见着他妈一把抄起小木凳:“我打你个…”一溜烟又跑了。

“云峦,我虽吃不上脂渣,但这些事与你讲起,你必也是满意的。”阿蘅心里想着又愧疚了。

“小丫头你找小风子就说小风子,还说什么风遥,哈哈,咱们村上哪有不认识小风子的。只是最近都没见过他啊,不知道又去哪野了,不过你等着吧,他下月初肯定回来。”

阿蘅见大婶与风遥熟络,下月初也跟两人说好汇合的日子不差,便把打那小孩那小木凳拉过来自己坐下,想仔细打听打听。

大婶见她如此老实不客气,也觉得好笑,忙拉过她:“你别坐那个,那是我吓唬小孩子,吃不住劲一坐就散架。”说着站起来,把自己的小木凳往阿蘅屁股底下塞,阿蘅倒吓了一跳,忙推说不用。

大婶把她摁下去:“你跟我客气什么。”自己拍拍土地上的土,一屁股就坐下了。

阿蘅自来是很会撒谎的,她虽然脑子并不机灵,但在撒谎这件事上除外,她把这个称为天赋。云峦便不会,她一撒谎一张黑黑的小脸就会变得黑中透红,因此她一直很羡慕阿蘅。

眼看着大婶们不断挪移方位,以前后左右八方夹击之势将阿蘅围了起来,一起发动了人口普查攻击,阿蘅脑子飞速运转,谎话张口就来。

“我是风遥的朋友。”

“刚认识。”

“来找他做生意。”

“十五了。”

“谢谢婶子,家里给订了亲了。”

一番攻势下来,你来我往间,阿蘅倒也打听出来风遥不少事情。村子上舍不得点蜡,要想在天黑之前忙活完,酉时就得做饭了,聚众唠嗑的人们纷纷拿了小板凳各自回家。

“你往前走,过第二个巷子往右拐,右边第三户就是小风子家,唉算了我先带你去吧。”

“多谢甘婶。”

“谢啥谢,没两步路的事。”一边说一边拽着自己儿子往前走,果然没几步路,很快就到了一个房子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