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第二日朝堂之上, 皇上便下旨封崔延为骠骑将军即日起领兵前往秦南封地剿灭反贼!崔延率领大军刚走不过两日陈子默便也领旨往冀州行去,朝堂之上至此一时倒也平静。
只是自崔延领兵而出的这些时日,皇上以前的旧疾却又犯了, 整日闷咳不止, 即使到了夜间都极难入睡。
今夜夜凉如水, 窗外枫叶翠绿, 风拂过, 一片墨绿色如湖面的波涛摇曳不止,一如月色下此刻人的心情。
皇上的寝宫内,明亮的烛火偶尔发出啪啪的声响, 于寂静的夜色下簇动,今夜, 注定又是个不眠夜……
刚刚服用了太医开的药, 独孤信此时终于疲惫的阖上了眼帘, 眉宇间偶尔微蹙但终究是睡了过去。
此时承欢正坐于榻上,眸光顺着雕窗洒下的银辉望向了高空中的那一弯明月。她的内心突然有一瞬间的酸涩, 自从从太医口中得知独孤信是因七年前的一次高烧并感染了风寒,却没有来得及及时医治所留下的病根后,她的表情几乎就没变过……
是后悔,是愧疚,只是她从来不曾想过, 多年前的那次离去会给他带来如此……她收回了目光, 转身径直走到床前。
烛光朦胧的倾洒在他的身上, 英俊的轮廓, 苍白到几近透明的面色, 连他的唇瓣被病痛折磨地都隐隐透着灰白。她的嘴角艰难的动了动又猛然咬住了下唇,一滴泪却还是抑制不住地顺着脸颊滚落, 啪的一声滴在了他的脸上!
睡梦中的独孤信极度不安的蹙了蹙眉,猛地睁开双眼后接着便是被满目的担忧所取代。
“那年冬,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雨你在哪里?”见他不答,她又接着问,“明明生了如此重的病,为何还要把自己关在屋里不见任何人?……”
“承欢!”独孤信面色一颤,有些慌乱地起身将承欢搂进了怀里,感受到她的抗拒他顿时忍不住咳了起来!
承欢面色一颤,伸手小心地替他顺背,直至独孤信咳嗽渐停后她也不敢再乱动。
“别怪我……”他的声音竟带着隐隐的乞求。
“错的是我”承欢顿时哽咽,“不然你也不会受如此病痛折磨了。”
如果不是那时她连招呼不打便离他而去,也不至于他独自在外找了她三天三夜!那年的冬日她依然记得有多寒冷,雨夜间北风如刀刃,只一夜她便足足昏迷了好几天,她实在无法想象那时的他是如何承受的。
“咳,咳咳……”独孤信忽又闷咳了起来,承欢眸色一颤见他握拳放于唇边的指尖都惨白到发颤。过了会等独孤信止了咳后已是浑身无力地靠在了床前。
平静的月色下他的眼帘无力地颤了颤这才勉强挣了开来,随即嘴角便扯出了一抹笑意,拍了拍床的里面,“承欢陪我躺会。”
承欢这几天也累到不行,独孤信抬眼见她眼里早已布满了血丝,不容她拒绝,一把便将她拽过来按到了床上。他一边甚是心疼的替她盖好了被,一边还不忘叮嘱:“明日一天都不准起来。”
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刚刚的不悦不觉间已烟消云散,承欢心情好的弯了弯唇,“那更好,我终于不用帮你处理奏折了!哦,对了,还有战场上传来消息了你要不要听?”在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承欢已经悄然阖上了眼。
独孤信静静地听着她在自己耳边说话,只觉得如春雨绵延般的清新,那种幸福的感觉让他的心里一阵温暖。
他忍不住低头,在她的眼睫上落下一吻……
窗外,风卷起,花飞落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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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不知不觉就这么过去,一转眼已经是半个月后了。独孤信的身体在这段时日的精心调养下已经好了很多,再加上前方剿灭秦南王叛军所传来的捷报不断,独孤信自然是心情大好。
不过这几日却有传言称崔延已与秦南王暗中勾结,独孤信原本并不相信却在此时恰好收到大军败退雍州的消息!
雍州乃紧邻冀州的另一座城池,当初冀州是在秦南王反叛时首先攻占的第一座城池,这几日收到的消息冀州刚被夺回,没想到却在一夕之间连失一州!
现今大军已由崔延领兵退至雍州,皇上自然大怒。
早朝时已有不少大臣上奏请求治崔延失职之罪,不过已被皇上压了下来。雍州到底发生了什么尚未查清楚之前,自然是不可妄动。
只是最近守于雍州的高副将传回消息,称那晚曾陪同崔延一起潜入敌营,原本是想说服秦南王退兵没想到崔延竟突然倒戈相向投靠了叛军!并也是那晚毫无防备的军营惨遭夜袭,一夕之间痛失冀州!
此言一出在朝堂之上自然掀起了轩然大波。只是出人意料的是,后来崔延竟于三日后返回军营,并且回营的第一件事竟是亲手斩杀了高副将,且在军营里声称高副将乃卑鄙谋逆小人,当日惨遭他陷害才被困敌营!……
当日之事究竟如何却已无人知晓,况且由于高副将毫无破绽的说辞,再加现已被崔延斩杀,崔延如今落得个口说无凭早已尽失人心。现在在军营中也仅有几个心腹相随,众兵皆是人心涣散,当面虽然闭口不言,背后却是议论纷纷!
承欢在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自然是气愤不已,她当然是相信二哥的。来不及多想,她早已满心焦急地往御书房赶去,只是才到门口便被两名带刀侍卫拦了下来!
那侍卫算准了她会来似的,一见她便开口道:“娘娘请回吧,皇上吩咐了不见任何人!”
承欢一怔,随即冷冷道:“此话确实是皇上下令?”
那两个侍卫一听立马跪了下来,“小人不敢假传圣谕!”承欢趁机抬头朝御书房望去,只见风凉如水,翠竹薄影下此时的御书房安静得如同静谧的空气,毫无生气,隐隐的透着说不清的淡漠。
承欢微一怔忡,眸色一暗,接着便一声不吭的离去。
独孤信,并不在御书房里,她可以肯定。而她的肯定,独孤信又怎会不知?她心惊,那他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让她不要插手这件事?她的脑海里有一瞬间的空白,一时间无法思考。
怀着复杂的心情,当转过御花园的时候,却被突如其来的恳求声打断了前行的脚步。
承欢一怔,听这声音分明是大哥的没错。来不及多想,她慌忙侧身隐于离她最近的一座假山后,这时翠峰下却又传来一声极为熟悉的声音!
独孤信略带薄怒地低喝出声:“你怎肯定他就没有异心?”
陈子默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仰头直视眼前之人,眼底一派清澈透明,“崔延平日里虽大胆冲动,但他一向嫉恶如仇且忠君爱国,是万万不可能做出此等叛国之事的!”
“是吗?”独孤信冷哼一声,怒不可遏地伸手探入袖口内接着便甩出了几封信,“你给朕仔细看看这些是什么?”
陈子默不明所以的接了过来。只是刚打开一看突然面色骤变,“不,不可能,这定是有人陷害的,二第绝不可能做出此等之事……”
“是吗?”独孤信立马打断了他的话,一脸的薄怒,“好,你口口声声说他无辜被人陷害,那么朕就来问问你,这是何信?”
“……与秦南王谋密叛逆之私信。”陈子默眸色一颤。
“这信上字迹可是崔延所书?崔大将军的私人印章更是无人模仿的来吧!”独孤信伸手指着那一方印鉴,语气冰冷的几乎要冻结人心!
陈子默低头沉思只是不吭声,突然似想到了什么,他又猛地抬起了头来,眸色异常的坚定,“信的字迹可以被人模仿,印章更有可能是偷了盖上去的!皇上,臣相信崔延定是被人陷害的!”
“你也说了那只是可能可以,朕搜查的结果却是铁证如山,你让朕如何不信?”
陈子墨盯着他,却是哑口不语,半响才幽幽道:“皇上倾力搜集证据,只不知这证据是从何而来?”
见他如此,独孤信似是无奈的叹了口气,“朕原先也并不相信,毕竟他曾帮了朕如此之多。但如今告诉你也不妨,这是朕派去的密探在军营内搜到的。”
“看来皇上还并未完全放弃崔延。”不然也不会……陈子默勾了勾唇,原本刚刚缓和的面色却又倏地发紧,一种强烈的不安瞬时席卷了他的全身!……愈是怀有希望,等查到的所谓的“证据”毫不回旋地指向崔延时,眼前高高在上的人只怕会比先前更加不留情面地打击“背叛”过他的人!
冷风吹起周身的枫林,翠薄欲滴,相互碰撞的枝叶发出细细的声响,独孤信转身负手而立,“这件事事关重大,朕自会调查清楚。至于你……”衣衫翻飞,浓密的枝叶间投下的阴影遮住了他的轮廓,让人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此时本应在济州巡查,如今未得朕允许竟胆敢私自返回……”
“臣甘愿受罚!”陈子默俯身重重磕了一个头。
独孤信的唇角渐渐抿成了一条直线,目光流落至远方,忽然想到了过往的种种,眸色随之微微一颤。没有再多说什么,他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仍跪倒在地的陈子墨,下一刻便挥袖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