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瞧了片刻恍然大悟,发现这是一副悬挂的画卷。那丹青卷上的人物十分逼真,身材大小跟真人相差无几,加之画工精致,描绘细腻,用色鲜明,刻画生动,简直已经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画上的美人一袭榴红衣裙,多褶的裙裾重重叠叠,肆意的蹁跹开来,宛若云霞。她一手持剑,身姿微微j□j,眉目间满满的笑意飞扬,姿态神情洒脱不拘,在这神仙般的洞府中,仿佛即刻就要跳出画来,踏歌而行挥剑而舞。
云翎赞道:“她真美,不知道是不是真有其人?”
颜惜道:“出现在云霄阁禁地中的美人图,应该和云霄阁或多或少都有点关系。”
“咦?”云翎眉毛一挑,指着画上女子的眉间,示意颜惜看。
只见美人明朗的脸庞上,眉间一点朱砂痣,鲜艳殷红。
颜惜看了眼,不以为意的道:“听说眉间有朱砂的女子生来奇美,果然不假。”
云翎想了想,道:“听说我那早逝的姨母萧芷茵,眉间便有一颗朱砂痣,可惜她在我还没出生之前便去世了,我未曾见过她一面。”话落,她伸出手,想取下水晶璧上的画仔细查看,就在摸到画轴的瞬间,她的手按到一个冰凉的暗扣。
只听“喀拉拉”一阵机关的声响,洞内传来轻微的震动,画卷对面的石墙上一扇石门缓缓打开,门的那面传来“淙淙”的流水声。
云颜二人对视一眼后,颜惜握紧了玉扇,当先走向那扇石门,云翎似是有恙,脚步慢吞吞的跟在后面。
两人刚走过石门,便明显感觉到此洞温度远比大厅低的多,洞内潮湿而冰冷,丝丝凉气透衫而入,云翎不由拉紧了衣服。再往前走两步,便听见水声哗哗大作,两人抬头看去,这才发现原来此洞的规模竟比刚才的水晶洞更为宽广宏大,而洞的右侧,竟有一个巨大的水潭!
不知是天然形成还是人工开凿,水潭长宽可达数丈,深度目测不明,令人诧异的是,方方正正的潭水中,居然栽满了红色睡莲,朵朵莲花碗口般大小,熙熙攘攘的大片绽放,炽热的像是天边的火烧云。配上这一谭的清水,放眼看去,碧色的潭水幽深静谧,绯红的莲花妖娆热烈,涟漪荡漾下,这一碧一红,一静一动,既矛盾又相衬,争相辉映,各展风姿,竟是说不出的写意。
水潭洞中,不断有淙淙的山泉流过凹凸不平的山壁,再通过几个小渠沟,汇入水潭。叮咚的水声不绝,冰凉的水花激荡在山壁间,泼洒而出,溅得两人衣衫上点点湿意。云翎打了个抖,便听站在水潭旁边的颜惜道:“水底有东西。”
云翎一惊,忙扑了过去,双手撑在水潭边,看了半天什么也没看见,只得拨开水面的莲花荷叶朝水下看去。
她的眼睛登时定住。
——水潭里,莲花丛中,居然有个女子沉在水中!
那女子约摸二十岁出头,以一种奇异的姿态,安静的平躺在水潭中,双眸阖上,面带安详,双手交叠放在胸口上,似是沉沉睡去。
“她……”云翎惊讶的出声。
“她已经死了。”颜惜平静地道,伸出手向那女子的身体探去,还未触碰到,他的手指便被一个微凉而透明的物体隔开,那物体虽是半沉浸在水下,可仍有层绚烂的微光流转,颜惜指尖在那物体上轻叩几下,几声清脆的珠玉声响传来,颜惜道:“如果我猜的没错,她躺在一个水晶棺中,水晶棺置于水下,隐于水色之中,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确实如此。”云翎看着那张安静的睡颜,也伸出手碰了碰。那睡美人一动不动的躺在哪里,虽是双目阖上,但肌肤胜雪,修眉长睫,白净的下巴上花瓣般的嘴唇薄薄的抿起,骄傲而倔强,仿佛下一刻就要翻身坐起,睁开璀璨的眸子,对云翎洒脱一笑。
那样明艳而生动,哪里像一个死去的人?
“她!”云翎突然眼光一闪,直直看向那张脸庞的眉间,道:“她,她是那画上的人。”
透过层层晕开的水波,颜惜凝眉看去,这才发现睡美人果然跟那画中人十分相似,更重要的是,那沉睡的眉间,赫然有一颗朱砂痣,殷红的一点,宛如情人血泪。
云翎转过身,朝外奔去,来到水晶璧后,她再次细看那张美人图,恍惚中,一张熟悉的脸庞从记忆中湿淋淋的捞起,缓缓地跟这美人逐渐重叠,她的眉头渐渐皱起,在搜寻了半天后,猛地将画翻到背面,蓦地,她退后几步,深吸了一口气。
颜惜赶了过来,便看到画的反面,两行细小的字体清晰的落入眼帘。
芷茵一别隔黄泉,碧落望断云过尽。
云翎握着纸卷,神色又惊又悲,低低地道:“芷茵,芷茵?原来她,她就是……哥哥的母亲,我的亲姨母萧芷茵。”
颜惜细细的瞅了那画一眼,道:“作画的人,是你爹爹罢?”
云翎点头道:“应该是,不然此诗也不会镶入他们二人的名字。”
颜惜道:“奇怪,这画里的女子,容貌描绘之传神,神态描刻之入髓,怎么看也是出自于情人之间的手笔。而你姨母是你师伯的妻子,这画怎么也不该是你爹来画。更奇怪的是,你姨母是前任阁主萧老阁主的长女,备受宠爱,怎么死后没有葬进家族墓地,反而在一个隐秘的山洞之中?”
云翎疑惑地道:“是啊,我明明记得,姨母是葬在了南山的家族墓地里,跟外公外婆的坟冢挨在一起,可她的遗体怎么又会出现在这洞里呢?”
“倘若这里真的是她的遗体。”颜惜道:“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你们南山处那里只是她的衣冠冢。不过还是很奇怪,人既然已经过世了,为什么不让她入土为安,而是放在这里呢?”
云翎摇摇头,缓缓道:“不知道,我只听阁中老人说,我外公有五个入室弟子,分别是奚师伯,我爹,及外公自己的两个亲生女儿,也就是我娘亲与姨母,还有另外一个姓桑的小师叔。在我娘还没有嫁给我爹之前,姨母便和同门大师兄奚落玉相爱,两人隐居山林做起了神仙伴侣,可还未满一年姨父突然莫名染病身亡,姨母当时身怀六甲,遭受丧夫之痛的她,在生下哥哥之后便也跟着离世了。我爹跟姨母姨夫本是同门手足,姨母又是我娘的亲姐姐,于是他们伉俪死后,哥哥便被我爹理所当然的接入了云霄阁,视为亲生骨肉抚养。但是姨母为什么没有被葬在家族墓地,我就不得而知了,不过这些年爹爹好像对那两人的死感伤至今,云霄阁里没有任何一个敢提起姨母,再详细的,我也不得而知了。”
颜惜道:“看这场景,估计是你爹将她葬在这里的。”
“嗯,”云翎又问:“可她过世了二十年,为什么看起来还一如生前?”
颜惜道:“我听说这世上,有种奇药,可保持遗体百年不腐,也许你爹借用了这种药,可他为什么要将遗体这样处理?让离开的人入土为安不是更好?”
云翎沉思了片刻,看向颜惜,严肃地道:“这里终归是云霄阁的禁地,如果你还想安全的呆在云霄阁,今天的事,你知我知,半个字都不可吐露。”
颜惜道:“这个自然。”
云翎走向水潭洞内,跪在水潭边恭敬地磕了几个头,道:“姨母,莲生打扰您的安眠了,请原谅。”
颜惜跟在后面,也弯腰朝水潭鞠了个躬。
又听云翎道:“姨母,您放心吧,待我见到了哥哥,一定会告诉他您在这里,这些年,他时常想念您,到时候我会带他来见您。”磕完几个头后,向颜惜道:“出去吧,别在这里打扰姨母了。”
两人走出去,退回到水晶前,云翎伸出手,在画轴上按了一下,那石门缓缓合上。她叹了一口气,道:“我现在没有能力回云霄阁,今晚只能呆在这边了,你若要走可自行离去。”话落自顾自找了个角落,半倚在墙壁上轻轻坐下。颜惜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无声静默。
良久都没人说话,但经历了一番生死奇遇之后,两人抛却了已久的冷言冷语,关系不知不觉中已缓和了许多。
云翎倚着墙靠在自己手臂上,问:“今天为什么要救我?”
颜惜脸上浮起浅笑,道:“云世妹若有意外,你爹和我爹都不会放过我。”
云翎不语,掏出腰间的小铁剑,低头看了片刻,道:“你虽然曾经拿走它,但你终究还给了我,多谢。”她的声音极轻,带着微微的颤音。
颜惜漫不经心地笑笑:“你无须介怀,本少无非最近过于无聊空虚,找点事调剂生活。”
云翎轻轻打了个战栗,随后她又换了个坐姿,双手抱膝,身子蜷缩在一起。
“你今晚似乎有些不正常,”颜惜注意到她的举动,问道:“你可还好?”
云翎道:“无妨,只是有点冷。”说着把自己的衣领往里紧了紧。
颜惜环视四周,只觉得这春末的山中夜晚,凉爽适宜,丝毫无半分冷意,他瞧了云翎一眼,正要问她,便听云翎道:“拿去。”说着一个柔软的物体便飞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