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七七宫格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诸位小姐们从最开始的胜券在握,到后面的束手无策,甚至还有人悄悄去问自己的爹娘兄弟。
萧凰眼里划过众人的百般姿态,仍旧稳坐如山,眸光垂落在身前一杯浮着芽尖的茶水里,兀自看得出神。
倒是个有点意思的,就是别让人,有想要毁了你的一天。
南宫七绝嘴角微敛,目光浅淡的扫过那般安然处之的女子。
对于不善的感观,萧凰向来敏锐,抬首张望,那种异样感却又在刹那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心下疑惑,可也莫名了然。
聚群而居者,枪弹,自指出头鸟,今晚之举虽非萧凰所愿,但眼下局面确实由她引起。
只不过,在场的无人有资格把自己给择出去。
切磋?比试?往好听了说,是各家闺秀之间的才艺展会,往深处了想,难免有朝臣中人明争暗斗拉派打压之嫌。
在这种场合之上,就算萧凰是个痴儿,想必也免不了被拖下水比较一番。
然,她不是马戏团里的驯兽,不愿钻那火圈娱己乐众,哪怕观众席上还有个龙袍加身的看客。
埋藏于骨的清高,让她在避不开躲不掉的时候,水到渠成的挑出了点事儿,老少咸宜见者有份。
顺带着,恐怕同样也“大势所趋”的刺了不少人的眼。
“皇上,不知可否让老臣看看?”
不知何时,萧凰作出的宫格图纸已经传到了夏禹帝那里。
上座的几位妃嫔在围观了一阵子后就默默退居原位,只剩夏禹帝和皇后还在瞥着眉计算。
或是实在不愿承认,一国之君居然连这小小的数量加减算法都做不出来。
夏禹帝眉心的褶皱都肉眼可见得能夹死一只苍蝇了,也没见他把手中的东西给推出去。
因而柴仲秋突来的声音,在夏禹帝听来就如同天籁一般。
他暗自松了口气的同时,仍旧端严无比的道:“朕仍未尝览,既……是柴太师想要观瞻,允。”
话完,夏禹帝脱手就将图纸搁在了随身侍候的常福全怀里,示意他拿去给柴仲秋,颇有一番驱赶瘟疫的架势。
“多谢皇上。”
能使人见之则愁眉不展,自是不能小觑了的,柴仲秋接过图纸后,回过身说道:“古大人与季大人也一起来吧。”
一个户部尚书,一个工部尚书,平日里都是管着国库银钱收支,粮草税务核算的人精。
如若他们都对这数量加减琢磨不出来,恐怕能算出来的人也就寥寥无几了。
可俗话说的好,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三个男人嘛——还是各居一方的重臣,那嘴皮子功夫,更是旗鼓相当……
“季大人,你这儿不对,左格应该是加……”
“哪是?依古大人所言,下格便对不上了……”
……
柴子歌听到争论声,不免有些坐不住,犹疑几许仍是起身来到自己父亲身边。
旁边理所当然的站着一袭亮眼的白纹蓝衣——司马逸是早就耐不住寂寞凑了过去。
惯常勾着的一双桃花眼,端得是一派恣意风流,与素日不同的,是他脸上随时挂着的笑意,不知在何时散了去。
一柱香过去,争吵声渐息,夏禹帝颇具期待性的问道:“如何?”
闻言,古屹和季颖松两人啷当一下便跪趴在地,“皇上恕罪,微臣,微臣……”
平日里与计算接触得最多的就是他俩,如今却连……还怎能让皇上信任他们的办事能力。
“皇上息怒,这七七宫格实在刁钻,加之往常也无人得见,古大人和季大人一时半会计较不出来也实属常理。”
柴仲秋上前几步求情,古、季二人毕竟是自己拉下水的,他着实不好冷眼旁观。
夏禹帝扶额捏了捏眉心,余光扫到大殿中央的桌案旁,正执笔不停的写写算算的几人,“你们呢?可有得出什么?”
突然的发问让李漫珑措手不及,她急忙搁下笔跪着回道:“皇上,臣女等人并未算清……”
狐狸都栽了,何况兔子呢?他也是有些“急病乱投医”了,夏禹帝脸色难看的收回视线。
突然,“莫不是即墨小姐在玩弄我们吧?这根本就没有答案,你可知欺骗圣上是何罪名?!”
听见李漫珑的厉呵,众人都齐步看向萧凰,特别是被那张七七宫格弄得心烦意乱的几个人,眼神淬毒一般。
即墨黎云当先站出来,“皇上圣明,小女绝计不敢欺罔圣听。”
……终于,可以结束了吗?
萧凰并没有急着对李漫珑的呵斥作出反应,或者说是直接忽视了无关紧要的人。
她走到即墨黎云身旁站定,对着上首福了一身,方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回禀皇上,臣女未有欺瞒之举,这七七宫格也确实是能够算得出来的。”
“怎么?难道朕的大臣们就没有一个能有破解之法?!”眼看着夏禹帝即将处在怒火的边缘。
桌案上画着四十九块格子的宣纸悠然飘了起来,穿越大殿一直飞到了……刑私督大督主的手里。
然后让众人唏嘘不已的事情就又发生了……
他们居然看见南宫七绝饶有兴致的摊开手里的图纸,“认真”的看了起来。
除却歪歪斜斜的靠在椅背上,嘴角挂着讥讽的笑……忽视这些,应该算是很认真的。
敢情惯来目空一切的南宫督主,也对这小小的图纸有兴趣?
众人思之无果便不欲矣,反正南宫七绝行事诡异又毫无章法,连夏禹帝在明面上皆不能拿之如何,他们更费不着那心思去犯忌讳。
“拿笔来。” 不一会儿,慵懒的声线便在空气凝结般的琼霞殿里响起。
或是惧于南宫七绝的“威名”……反正不是什么悦耳的名声。
不到须臾,侍奉听监便手脚麻利且小心翼翼的端来了一长排整齐摆放且沾墨的毛笔。
南宫七绝神色如故,仿佛对这待遇早已司空见惯,他半分余光都未曾分出,随意挑起一支,行云流水般的在纸上写完。
然即拂袖一抬,还沾着墨水的图纸,便平铺直叙的飞到了夏禹帝身前的龙案上。
后者略带不解的抓起眼前的东西,看了好一会,突然敞怀笑了起来,“南宫爱卿果然是朕的智囊啊,才智绝佳,有赏,重重有赏!”
“皇帝舅舅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给侄儿也看看呗。”
司马逸本不想开这个口,可耐不住他自己抓心挠肺的好奇心。
对于南宫七绝此人,可能在世间难能找到真心待见他的人,因为任谁与一个不拿人命当回事的恶魔打交道,恐怕都得折寿几年。
对于心思沉重、城府极深之辈,司马逸向来敬而远之。
可是作为刑私督之主,他确实有着过人的本事和手段。
那图纸司马逸也看了很久,每到关键时刻,计算便进行不下去。
因而结果到底是个什么解法,他就不信在此刻,殿内之人还能稳坐方隅。
“拿去吧,什么时候能少得了你的。”
朝堂之下,夏禹帝历来不掩饰对自家侄儿的看重。
图纸一到司马逸手里,底下的人就都没什么顾忌了。
几乎男席上的官员们和三四个性子稍活泼些的公子哥皆跟着自家长辈围了上去。
此次柴子歌坐在位置上却不曾动弹,始终挂着一副“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得体微笑。
萧凰站在包围圈以外,脚步半点未挪,她心下困惑了瞬,这么见天的笑,就不怕脸部肌肉抽搐吗?
蓦然,她转眸与人目光相撞。
夏羽天礼节性的噙着一抹笑意向她微微阖首,而后从容自若的错开了视线。
余光里,南宫七绝仍是懒散无比的靠在椅背上,像是屋顶上晒太阳的……
等等,忽然间萧凰一个激灵,捋着逻辑再三确认后,清醒异常的脑子难得短路了。
夏禹帝的右席是皇后,皇后的右手下位就是南宫七绝。
可问题就在于皇后是国母,因此殿内左边的席位自然是女席,正方右侧的席位才是男席。
难道在这个时代,右位排序的概念就这么强烈?
就算是,但男女有别的思想不也同样根深蒂固,难道就没人发觉,一个男子的座次摆在女席首位的怪异吗?
“即墨萧凰你告诉朕,此宫格图校你是如何会的?”
夏禹帝的突然发问,仿若惊醒了殿内众人,萧凰再一次接收到了无数双神色各异却整齐划一的注目礼。
打量着殿堂中央静立的女子,大多在见过图纸上的解答方式以后,无不有醍醐灌顶之感。
豁然领悟的当头,心下思量着计数间的串联关系如此简单,又不得不承认创作之人的灵思巧妙。
更加,忍不住猜疑萧凰是从何处学得?
因为依他们之见,小小闺阁女子必定弄不出来这样精妙的数量算法图,否则岂不是自扇耳光。
不过事实也的确如此,那东西其实是一种益智类的数独游戏。
四十九个宫格的算中等难度,更费脑细胞的当属六十四宫格和八十一宫格,萧凰无聊时曾做过整套的数码版。
细细想来,单就算出七七宫格而言,好像南宫七绝用时还比她少了几秒钟……
结业之前,研医室给她测量过精神能力的各方面数据,客观来讲,纯拼智力,很少有人能赢过自己。
萧凰虽不热血,但难得棋逢对手,若不是场面不对,她倒真想过去对某人说一句,官微论坛的积分排行榜上,如果挂有你的名字,颜色必是奢华富贵的土豪金。
可笑的念头闪过几息,萧凰压下心中涟漪,端正无比的回道:“启禀皇上,是在边境之时,臣女偶然遇见的一位老翁,当时他就在作此类宫格图,臣女觉得有趣,便打听了一回。”
停顿了一下,她状若回忆,“翁谓之是一益智戏,使臣女试之,亦出六七分,终是老翁告知了答案。”
理由是萧凰早就编造好的,此刻说来也十分流畅,倒叫人没了怀疑的心思。
相信那些大臣们并不是完全做不出来,只是在最后一步僵持不下,毕竟能坐到这样的高位上来,谁又能是蠢笨之人呢?
且那些官家名媛们,恐怕能算出五六分已是极限,所以她的水平保持在“六七分”是最好不过的。
于下而言,这种比试不能输得太惨,又不能赢得太漂亮。
同套说辞,对于上,又有哪个帝王愿意看到,自己的朝廷栋梁,居然连一个小女子都比不过?
无论出于何种场面,官家颜面都不容有失,萧凰虽不谙此道,但未免后有余患,应对之法她其实都打了好几篇腹稿。
然而令人所料未及的,是南宫七绝……
一个陌生而又不在萧凰计划之内的非概率性因素。
目前来看,他竟是自己所有解法中,最恰当不过的那一种。
言不善之,故亦无意。
说到底,两厢比较而言,诸位大臣在心理上,是更愿意接受输给南宫七绝,而非她这种小女子。
“此话属实?”
即便夏禹帝心中已是倾向于萧凰的说辞,但他依旧验证般的扫了一眼即墨黎云。
“臣女不敢欺瞒圣上!”
……
“如此倒也说得过去,可即墨小姐方才为何要让宫人替你执笔?”
古屹不愧整日与计数为伍,记性可真是不错。
旁人恐怕都忘了的事情,现在被他一提,不仅是萧凰,就连磨墨的那位小宫女都成了大殿之上的焦点。
“奴,奴婢……”
见小宫女诚惶诚恐的跪下,仅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清楚。
萧凰挺直腰杆,分外义正言辞的挡在前面,道:“回古大人的话,那是为了保证比试的公平性,公正性和公开性,因此小女完成一半,剩下的才交由旁人完成。”
像是家中后生受了委屈,哪怕横冲直撞都铁定得给自己讨个说法的架势。
古屹对上此种情形,难免顿时有种欺负孩童的错觉,老脸一红便也歇了气。
萧凰见状,眼底有过一秒的不自然,可半点心虚都未曾表露在外,否则指不定得被人妄加揣测出何种结果。
总不至于要她说,小女是因为,写的字进不了那么小的框,并且对于贵国的文字只能认,还不太会写。
从一到九的繁体书法亦是写得丑,恐伤了各位大人的眼?
“哈哈,好,能做到六七分已是不错,即墨爱卿呐,看来你不仅是领军有道,教子也是有方啊。”
“皆承蒙皇上厚爱,臣受之有愧。”
“欸,爱卿不必多礼。”
夏禹帝虚手一抬,而后又看向殿下众人,威严道:“今日几位小辈之间的比试,各有所长,有所短,不分胜负,如此,那就既不赏,也不罚,尔等有何异?”
“臣等不敢,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