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匀青更觉得尴尬,连忙打断苏琼不切实际的想象:“不是的,我们是遇到了那个什么夙城的城主。他很厉害也很可怕,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很厉害很可怕的城主……苏琼皱了一皱眉,没说什么,只是问:“还不知道你夫君姓氏,也是夙城人吗?”
“他叫度华年,是……”
说起是哪里的人,繁匀青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对了,当时在那里,殷鸿初认识他,叫他什么来着……太傅?
太傅……太傅……是个什么官职?繁匀青按住额头,总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可是想不起来,什么也想不到,她好像把什么忘记了。
“他……他应该是夙城人……”繁匀青犹豫着说。
话音刚落,苏琼倒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度……你夫君姓度?又是夙城人?是不是夙城那个以锻造闻名天下的度家的人?度华年,度华年,我知道皇宫有一位太傅姓度,不知和你夫君是什么关系……”
繁匀青一愣:“想不到苏琼姐姐知道的挺多,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夫君的身份,但是我听到有人称他为太傅。”
“我一妇道人家能知道多少?”苏琼笑道,“只是十五年前我夫君卸甲辞官时,太傅初入皇宫,惊才艳艳,可是当时京城人津津乐道的第一对象。”
“十五年前?”繁匀青的脸色突然变了。
十五年……十五年!按照正常人年龄的推算,十五年前度华年应该才十岁出头,就算再有才华,皇帝也不可能任命一个小孩子为太傅……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么多年来,他的容貌没有改变过。
繁匀青的脸色骤然褪去血色。她这时想起在城主的宫殿,听到的玉牢儿对度华年说的那句“你去宫里,守候纯英十五年”,只是那时候没有将这句话与他的身份联系起来。
如此看来,度华年隐瞒了她许多事。他明明与纯英公主相处十五年,却要装作不认识公主,让她稀里糊涂嫁给他,然后又一声不吭抛下她离开。
还有本该在太子的安排下远离夙城的殷鸿初,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想必这一切,和度华年也脱不了干系吧?
繁匀青越想越生气,狠狠地咬住牙,转身就要走:“我要去找他!”
苏琼见繁匀青脸色不对劲,隐约觉得这其中缘由不简单,怕她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事来,只得暂先安抚着:“青青!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你一定要记住,你们已经是夫妻……”
“夫妻……夫妻又如何呢?”繁匀青被苏琼抓住手,只得停下将要冲出去的脚步,回头看着苏琼。
她现在只想找到度华年,有很多事情想要问,她想得到回答。
苏琼上前两步,柳眉微蹙:“何为夫妻?我已经告诉过你,夫妻,此生相爱相扶持,携手共度余生。没有爱的两个人,是无法一起走下去的。”
繁匀青似乎冷静了一些,看着她的脸,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很多人都说,人是自私的,所作所为只是为了能够让自己感到满足,这一点不可辩驳。”苏琼温柔地帮繁匀青理着垂在耳侧的碎发,“可是人的欲望,是可以被理智控制的。当我们不再是独自一人,面对着将要与自己同行半生的人,就会不由得地承担起对彼此的责任,而这个时候,就是我们要学会,去控制自己的私欲的时候。”
“两个人在一起,相亲相爱的基础,是要相互尊重、相互包容。虽然以前你没有过如何去面对‘丈夫’的经验,也没有人教过你,但是你可以试着去学会——从理解他、包容他开始。”
繁匀青的眼圈微微发红了,在苏琼面前她还只是一个孩子,而事实也如此——她不过是一个才离开家,就做了一个陌生人妻子的小姑娘:“可是苏琼姐姐……他什么都不告诉我,我觉得很生气……”
“你要让他感觉到,你会是他坚实的精神支柱,如此,你的丈夫才会敬你、爱你,对你坦诚。”苏琼说,“道理是互通的,这不仅仅是你的责任,对于你的夫君,也是一样的。”
她放开繁匀青的手,宽慰地笑着:“当然,夫妻之间有什么事情,最好还是要说清楚。你去找他吧,看看他情况如何。”
繁匀青用力点了点头,转身小步跑着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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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溪林架着浑身是血的度华年走到房间,然后就在他准备给人包扎伤口的时候,却发现了奇怪的事情。
方才在水中的一眼,他明明看到度华年体无完肤。然而自把人从水里捞出来开始,度华年身上的伤口就在以很快的速度“自愈”。
开始胡溪林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但是这会儿,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度华年身上无一处伤口,连疤痕都没有留下,要不是那道最深的伤口——被刺穿的心脏处,和那一身破败不堪的血衣,他差点都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度华年依然面无血色,薄唇大概因为痛苦在无意识的时候抿成一条弧线,仰面倒在床上,心脏处的血浸染了身下的被褥。
胡溪林低头盯了这人一会儿,并没有去帮他包扎心脏处的伤口。他忽然想起来什么,俯身下去捏住度华年的下巴,似乎想扳开度华年的嘴。
正在此时,看上去毫无知觉的度华年突然伸手抓住了胡溪林的手腕,他睁开一双森冷的眼眸,盯着胡溪林。
胡溪林瞬间有一种被人抓包的心虚,钳制着手腕的那只手力道很大,让他错觉自己的腕关节将会被捏碎。
明明度华年才是躺着的人,胡溪林却觉得自己被俯视着。在那双眼睛冰冷的注视下,他竟然有一种臣服的冲动。
度华年放开胡溪林的手,闭了闭眼,再次睁眼时已敛去了眼中的煞气,问:“你是何人?”
他抬眼在四周转了一圈,入眼景象有些熟悉,这才发现这正是在他夙城之北的那套宅子里。冰宫下的水流通往他家的池子,虽然只是一道分流,但被冲进来的可能性也很大。
只不过面前这人是谁?繁匀青……
他猛地想起繁匀青,按着胸口起身:“和我一起的那个姑娘呢?她在哪里?”
胡溪林揉着几乎失去知觉的手腕,退后半步,脸上并未露出异样神色,抱拳道:“这位公子,在下是夙城城丞胡溪林,正巧与夫人一同路过此处,见你与那位姑娘从水中浮出,便将你们救出。那位姑娘无大碍,只是随我夫人去换衣服了。”
城丞胡溪林?度华年打量着男人的脸,忽然想起来那日公主进城时,隔着人群远远地见过胡溪林一眼,刚才一时还没有想起来。
听说繁匀青没事,他略微放下了心来,但并没有因为胡溪林的话而露出感激涕零的表情。
他不再理会胡溪林,径直起身拉开床边柜子最下一格,翻出来一段用布包好的绷带,将衣服撕开随意擦了擦身上的血,然后慢慢地包扎着心脏处的伤口。
若是平常人受了这致命的伤,怕是早已断气了,怎么可能会如度华年这般淡然自若,不紧不慢地自己给自己包扎伤口。
胡溪林见此情景又是惊讶又是疑惑,想起他恢复得极快的伤痕,之前心里那个猜想慢慢成了型,在他心里来回转着圈。
度华年见胡溪林在打量自己,心里微微冷笑。
如果他没有记错……那天公主进城,伤害“假公主”繁匀青的那个卖花女子,正是被胡溪林救走了。
胡溪林曾经为王朝赫赫有名的将军,后来为夙城城丞,在外名声不错,不过多年来后继无人,他的妻子,也鲜少有人见过,甚至可以说是少有人所闻。
度华年虽然对这位城丞不甚了解,不过也知道些当时胡溪林不再为将的内情。
外人只说最后一场大战胡溪林身负重伤,差点死于敌军之手,后幸得死里逃生,自此称不再手执兵戈,领军打仗,而是回家一心照顾生病的妻子。
圣上宽容,准许了他的请求,不过令他前往夙城,代理朝廷行使在此地的职权。
度华年可是听说过,这位曾经的将军,如今的城丞胡溪林,是真的死在了战场上。
当然说这话的,是度华年那个不靠谱的半吊子“神算”朋友郁其雷。当年他们一起站在京城高大的围墙上目送胡溪林离开,郁其雷指着胡溪林的背影漫不经心地道:“看到了吗?他和你一样,都不是个活的。”
度华年并不在意胡溪林探究的眼神,伸出手指摸了摸自己的嘴里,将放在里面的金属片调整了位置,客客气气道:“我看城丞大人对我嘴里什么东西很是好奇?”
胡溪林心里一惊,背后不由自主冒出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