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岱师兄。”
宁风好整以暇地看着崩溃的顾掌柜飞出去,这才移步迎上前去。
“七师弟。”
岱师兄一脸惭愧,一脸羞赧,跟宁风拱了拱手招呼完,恨恨出声:“姓顾的,你就是这么赔礼的?”
他又转过身,歉然道:“七师弟,为兄为六师弟安顿,耽搁了时间,致此刁奴胡作非为,坏我师兄弟感情,都是为兄的错。”
“七师弟你放心,此事为兄定然要给师弟,以及……”
岱师兄冲着弄不清楚情况的宁采臣躬身行礼,“……宁叔,一个交代。”
宁风看自家老父手脚都要没处摆的样子,忙介绍道:“父亲,这位是岱川岱师兄,与儿子同在天云师尊座下。”
岱川醒悟过来,怒得极了,竟是忘了自我介绍,冲着宁采臣又是一礼,道:“岱川在师尊座下行四,见过宁叔。”
宁采臣这才有点回过味来:“你们认识?”
他再回头看看自家儿子,真正明白宁风之前说的“等人”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宁风等的压根就不是顾掌柜他们,而是这位,天云峰四师兄,同时齐鲁岱家少主——岱川。
“有过一面之缘。”
宁风笑笑,对自家父亲解释了一下。
在初见引路师兄沈兆轩的时候,他还惊鸿一瞥,见到另外两位师兄师姐。
其中,二师姐是柳意蝉的引路人,这位岱川则是木小树的引路师兄。
当时沈兆轩跑得实在太快,宁风与岱川就打了一个照面,后来在水云间花树间躺椅上闲谈时候,他自然打听了一下。
知道了岱川的根底,再联想到之前收楼拆房的幕后背景,后面会发生什么宁风早就心里有数了。
开什么玩笑,为了收幢楼,天云峰两个亲传弟子闹出矛盾来?
一来丢不起这个人,二来以天云子那天表现出来的态度,借岱川几个胆量,他也不敢做这种事情
。
事情定会如此发展,宁风无法把握准的是其中人心。
看着对面犹自一脸羞愧神色的岱川,感受到其中赤诚,宁风微微颔首,动作间就多出了几分亲热。
这边两个同门同属一脉的师兄弟在兄友弟恭呢,那头顾掌柜恨不得昏过去。
他哪里还听不明白?但他心里面,是真的不明白。
“明明是同门而已,为什么?”
顾掌柜既崩溃,又疑惑的时候,岱川又横了他一眼,道:“七师弟,这个腌臜货,为兄会处置的。”
“他根本不明白,什么是太阳神宫!”
宁风点了点头,没有假惺惺地劝告什么,外门三年,他很明白:什么是太阳神宫!
强横,霸道,惶惶如大日,威风不可一世。
这个是外人眼中的太阳神宫,亦是神宫弟子行走天下,留给世人的最深刻印象。
神宫内部,同门之间,又是另一种模样。
朝阳之生机,夕阳之眷恋,一切和煦,一切温暖,本也源自太阳。
这,才是神宫弟子对内模样。
天下七宗,太阳神宫人丁最是稀少,能位列其中千年不能撼动,靠的可不仅仅是赫赫之太阳法!
“咦,这不是岱师兄吗?”
这边两师兄弟正谈话呢,一个声音传来。
宁风和岱川齐齐望去,只见得两个头系银色外门太阳巾的中年男子晃悠悠地走来。
“他们是神宫派驻在镇上的弟子。”
宁风一看他们打扮就明白了。
令他好奇的是,两个派驻弟子竟然长得一模一样,完全分不清楚谁是谁。
“原来是赵大和赵二,今天是你们轮驻朝阳镇?”
岱川一边招呼,一边松了口气。
在声音传来时候,近在咫尺的宁风清楚地看到岱川身子都绷紧了,好似颇为紧张,一直到认出两人方才放松下来。
“七师弟,赵大和赵二都是师尊的记名弟子,不是外人。”
岱川这么一说,宁风就明白过来他刚刚在紧张什么了。
双方上前见礼,赵大和赵二态度颇为热情,上下很是打量了宁风几眼,这才对岱川说道:“我们兄弟两人听说恩师又收了亲传,其中一人还是朝阳镇上的,便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撞上。”
“岱师兄,你们这是?”
这两兄弟说话一人一句,连得无比紧密,声线一般无二,闭上眼睛不去看的话,非得误会成一个人中气十足说话不带停顿的。
他们两人一边打着招呼,一边就看出不对来。
“这个……那个……”
岱川是个老实人,一脸尴尬地把事情说出来。
“哼!”
“一个下人,竟然敢挑拨神宫同门关系,狗胆真大,大得都包了天。”
“我说岱师兄,你们岱家……”
赵大赵二欲言又止,岱川神色也有些黯然。
“这样吧,这两个狗东西,便交给我们兄弟处置便是。”
两兄弟此来就是为了跟宁风认识一下,现在目的达到,也不久留,一人一个提起吓呆了的顾掌柜他们。
“岱师兄,这次幸好是遇到我们,不然在神宫中传了开去,恩师不知该如何震怒,岱师兄你又如何自处?”
“家里的事情,还是约束下吧。”
赵大、赵二话说到这里,洒然与宁风告别,扬长而去。
“这……”
宁风隐隐听出点东西来,看向神情黯然,面带痛苦之色的岱川。
“让七师弟见笑了。”
岱川苦笑着说道:“家中老人为扩张家族,行事越来越过,为兄为人晚辈,劝又无法劝,着实为难。”
宁风摇了摇头,没有说出什么安慰话来,在现实面前,无力的言语不说也罢。
看气氛有些沉闷,宁采臣忙热情招呼:“来,坐下说,坐下说。”
他还不忘顺口问了一句:“岱川你吃了吗?要不一起吃点?”
“呃~”
宁风看着桌上被扫荡了一半的菜肴,以手捂脸,有些明白岱川之前的感受了。
“那……好。”
岱川看了看,洒然坐下,笑着说道:“在下正好饿了。”
他接过宁风递上的筷子,果然全不介意地吃用起来,风卷残云,丝毫不下之前的宁采臣,似乎将一腔郁闷都发泄成了食欲。
宁风看着这一幕,脸上不由得露出微笑,心想:“看来这次进入天云峰,果是一件幸事。”
沈兆轩的洒脱与温和,岱川的豪气和不拘小节,都让人觉得与之相处,如饮醇酒。
吃罢,撤下碗筷,三人对坐饮酒,不知不觉就打开了话匣子。
“七师弟,其实为兄很羡慕三师兄。”
“怎么说?”
“他无拘无束,本就是师尊捡来的弃婴,除了宗门与师尊,再无牵挂,如何能不让人羡慕?”
宁风还是第一次听说沈兆轩来历,心中好奇,分外留神。
岱川似是有了酒意,一杯接着一杯饮下,滔滔讲来:“三师兄天赋也高,一身修为仅在大师兄和二师姐之下。
师尊有一次失言,曾说若非是当年一件恨事,以三师兄之天赋和心性,怕是早就后来居上,成就金丹大道了。”
宁风默默听着,点头,不时为岱川斟满空得飞快的酒杯。
他何尝听不出来,岱川与其是在说沈兆轩,不然说是在叹息己身。
岱川对三师兄的每一点羡慕,无不是他自身解脱不得之束缚。
这一场酒,喝了足足一个时辰,酒楼的小二来回送了数趟美酒,才勉强应付了过来。
“兴尽矣。”
岱川喝干最后杯中酒,长身而起,爽朗笑道:“七师弟,为兄今日叨扰了。”
“他日请七师弟到为兄洞府来,有上等灵酒,再以大碗伺候,定然七师弟你尽兴。”
“为兄去矣,师尊法会再见。”
岱川一场豪饮,似乎卸去了不少心中块垒,豪爽大气的性子显露出来,拱手作别,长笑而去。
宁风看着一地杯盘狼藉,尤其是一堆空着的酒缸,脸色就有点发苦。
“灵酒……还大碗……”
想到这位四师兄的酒量,宁风抬头望天,心中哀鸣,“那到底是师兄洞府,还是龙潭虎穴啊?”
“这岱川,不错,酒量,要得……”
“嘭”的一声,宁采臣脸上酡红,酒意上涌,径直趴到了桌上。
“哎~”
宁风摇着头,捏着鼻子开始照顾自家老父。
“嗯?”
他刚把老父搀扶起来,便看到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檀木匣子,约两指高低,比巴掌略长。
“是岱师兄。”
宁风不用想也知道,会留下这个匣子在此的,除了岱川外不会有他人。
沉吟了一下,他隐约猜到匣子里会是什么了,伸手在盖子上一推。
檀木匣子打开,露出其中浅浅的几张绢黄纸张。
“这是……什么呀……”
宁采臣将脑袋从桌上抬起头,醉眼惺忪地问道。
“房契。”
宁风瞥了一眼,正如所料,乃是他所租住的这间院落,乃至前面店铺的契约。
“这是岱师兄的赔礼,又不好意思当面拿出,有意留下的。”
宁风合上盖子,心知这才是真正的赔礼,岱川匆匆而来,本就是为了此事。
原本如果没有顾掌柜那么一出的话,他或许便会当面拿出来,加上那事,又一场兴尽,岱川就觉得不好当面取出,生怕双方尴尬。
“儿~儿子~,要不要……还……还回去……”
宁采臣话含糊在嘴巴里,说得明明是“还回去”,双手却在把匣子往怀里面扒拉。
宁风见状摇头一笑,问道:“父亲想要那铺子?”
知父莫如子,宁风一猜就中。
“嗯,生意……做生意……”宁采臣脑袋一沉,彻底醉死过去,脑袋跟锤子一样往桌上砸。
宁风手伸出,垫在下面,托着老父的头缓缓而下。
下一刻,看着醉中还抓着檀木匣子的宁采臣,宁风微微一笑,轻声道:“父亲,那我们就把它留下。”
“赔礼什么且不去说它,他日孩儿再补还其他予四师兄便是。”
夜深,人静,照顾完醉酒的宁采臣,宁风的一天就过去了。
“还有两天……”
“师尊开坛讲法,我上经香阁,选第一门功法。”
“仙道之始,便在足下。”
“真是期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