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里的渤海湾,由于小冰河气候的影响,越往东航行气温则是越低,铁甲可以有效防护刀尖枪伤,但却不能阻止寒流。
所以在出征前,辎重营都带了足量的棉衣在穿上,刚进入渤海湾没几天,登州营的兵士们便是感觉愈发的冷起来,说话的哈气也是越来越明显,慢慢都在盔甲外套上保暖用的棉衣。
这些棉衣都是崭新的鸳鸯袄,厚实不说,穿着也不会影响到动作。
一支船队正缓缓前行,这支船队不是渤海湾上常见的海盗与走私商船,却挂着“王”字大旗,一眼望过去,大大小小的船只起码要有三百多。
“这是到哪了?”
海上一望无际,这一片王争几个人都没来过,幸好军中不少军士都曾是辽东人氏,马队的把总全卓索性当起了向导。
这些日子可苦了董有银,这小子身为一个胶东人居然晕船,出发之后整天吐个不停,都快把隔夜的吃食吐出来了。
他现在脸色煞白的站在一旁,神色忽然一变,捂着嘴马不停蹄的往后跑,吐过后骂骂咧咧的道:
“娘的,可难受死老子了,下次出海千万别叫上俺,打死也不来了。”
全卓看了一眼不远处露出一个小边的岛屿,说道:“回将军的话,眼下这是到了竹子岛。”
黄阳也是朝那边眺望一眼,颇有兴趣的道:
“竹子岛,莫不是长着竹子不成?”
全卓笑了笑,不置可否。
等到船队驶近一看,还真是让黄阳说着了,这竹子岛上几乎布满了各色各样的青竹。
众人朝那边看过去,却觉得有些奇怪,整座岛居然没见到一个人影。
“黄参将说的差不多,这竹子岛之所以叫竹子岛,是因为这里方圆百里共有三十几座小岛,而这里却是唯一生长竹子的地方,所以南北的人就叫它竹子岛。”
说到这里,全卓忽然叹了口气,继续道:
“天启年的时候,这竹子岛上还有不少百姓居住,现在不知道跑到哪去了,还在不在。”
大家观赏竹子的性质也一下就没了,都是叹口气。
从蓬莱到金州海上的大小岛屿还不少,不过多是些荒无人烟的,竹子岛这种山清水秀的地方,往常起码都要有些百姓、渔民居住,这时候却是寂静的可怕。
很快,船队驶过了皇城岛,距离辽东已经不远了。
......
辽东,金州卫,金州中左所附近海面。
海风激烈的拍打着海岸线,澎湃的浪潮似乎将那些礁石都拍打的呻吟不止,蔚蓝的大海,天空中奇形怪状的块儿云,原来是旅顺口到了。
几个渔民正在岸边收网,看了一眼忽然荡漾起来的海面,却并没有想太多,今日虽然冷了些,但天气似乎还不错。
“看什么看,耽误了大事你们担待的起吗?”
可惜几道蛮横的粗俗叫骂打破了这梦幻中的美好,几个身穿青色衣袄的步卒,拿着刀走过来。
其中一个可能是被冷到了,缩缩脖子,却毫不迟疑的一脚朝渔民踹过去,唾沫星子到处飞溅,骂道:
“你们这些下贱的阿哈就是不识趣,参领要吃新鲜的海鱼,若是打不上来,有你们好看的!”
“这种苦差事怎么就落到咱们身上来了,人家都在热炕头抱着娘们,咱却...”
这几个步卒是驻守在金州中左所地界的汉八旗步卒,中左所地界不大,清军根本不重视旅顺口这种天然军港,在这边只驻守了半个牛录的旗丁,其余的就是一个牛录的汉军步卒。
虽说驻守在这里的鞑子只有半个牛录,但下面的奴才们为了讨好主子,自然是口口声声的叫着参领。
这些渔民都是面黄肌瘦,衣衫褴褛也不知道能不能御寒。
其实清军占领旅顺并不是一帆风顺,天启年间,守将张盘聚辽民万余,动员军民守城,打了一场轰轰烈列的中左所城保卫战。
由于敌众我寡,清军铺天盖地,保卫战最后还是以失败告终,清军破城后“尽屠军民”,将守将张盘失守分尸悬挂城楼。
尽管老奴酋后来下令迁徙民众,但现如今的金州再不是往常那样了,走几里见不到一个人影也是正常。
这几个渔民打扮如同叫花子,这些归附的原明军如同一条恶犬,见到旗丁温顺的很生怕说错了一句话,至于这些辽民,是生是死和他们什么关系?
渔民没有人说话,这种日子他们过了很多年,以往还曾期盼着大明的军队能打回来替他们报仇雪恨,但这么些年过去了,反倒听说明军接连溃败,山海关外的地方几乎全都丢了。
鞑子每一次出征,几乎都是满载而归,带着更多的百姓和猪羊圈养起来,帮他们修建田庄,久而久之,也就不盼了。
一个渔民正用力的收网,也许是常年吃不饱饭,让他稍微一用力就觉得眼前发黑,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他却忽然发现什么不对劲。
眼前出现了不少黑影,好像是几百条船奔着这边来了!
再一想,不对吧,一定是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唉,应当是太久没吃东西看见假象了...
“船,好多船!”
步卒反应过来,指着愈来愈近的船队,顿时成了无头苍蝇,等到这支船队更近一些,他们终于看见上面的旗号。
“王”字大旗他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后头迎风飘扬的“玄鸟”旗帜他们可不会不知道,不过这不可能啊!
大明的旗帜自打天启年间就不会在这边出现,他们虽然看见了,但心里压根就不信是明军来了。
用屁股想,这都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不过这几个步卒也不傻,管他到底是不是明朝的船队,先回所城通报参领自然是最好的选择,犹豫了没多久,掉头便跑。
行驶速度极快的鹰船在他们犹豫的时候已经纷纷靠岸,成群结队的兵士从舢板上跑下来,下来之后只是分出一个什的小队去追。
在几个渔民惊愕的眼神中,后头的大型福船上成批的小跑下来更多兵士,个个都穿着鸳鸯衣袄,扛着甚为眼熟的玄鸟旗。
这竟然真是大明的军队!
从旅顺口到中左所城少说要有几十里地,这些汉军步卒平常少有训练,跑了没几步就是气喘吁吁,军士们稍微用点力就追上去给逮了回来。
这时候这些汉军步卒大气都不敢出,天可怜见,他们本就是被排挤到这边干这种谁也不愿意做的苦命活计,谁成想遇见了大明的军队。
就算回去通报了,八成驻守的参领都会把他们当傻子打发走,也是,你说明军打到辽东来了,这事儿说回去谁信!
“主子们,奴才给您磕头了,饶了奴才一条狗命,奴才定当尽心竭力,尽心竭力听从主子的吩咐啊!”
董有银出声怒喝,一脚给说话那人踹了个四脚朝天。
“放你娘的屁,来人,将这些个狗汉奸大卸八块扔到海里喂鱼!”
高亮冷哼一声,道:“喂鱼都是便宜了他们!”
一名兵士走出拎着小鸡一般的将其中一个拎起来,忽然闻见臭烘烘的味道,顿时又将他扔到一边。
几个军士一脸的恶寒,这平日牛哄哄的汉军步卒早已是屎尿横流,就算是这样,他也在不断的叩头,拼了命想要逃得一条活路。
“将军,这汉奸又拉又尿的,是不是宰了扔在这算了。”
“不要啊,奴才求求主子们了,千万不要啊,饶了奴才一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