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李二麻子家后,见大门紧锁着,便走向前去,咕咚咕咚猛劲推了两把,边推边扯开嗓子喊着:“在家吗?在家吗?木头叔你在家吗……”
里面安安静静,不见一丝回应。
杏花又俯下身来,把一只眼睛贴到了门缝上,往里瞅着,只见院子里冷冷清清,非但不见人影,就连平日里那几只咕咕觅食的鸡也没了。
人呢?这个时候能去哪儿了呢?会不会真的像自己想的那样,使了巧计,盗了奶奶的尸骨,让那个疯疯癫癫的“野孩子”前脚带走了,他后脚又跟着去安置料理去了呢?
这个想法,使得杏花躁乱慌怯起来,浑身也跟着一阵阵发紧发麻,整个人完全处在了六神无主的状态之中。
她离开李二麻子家门前,先去野外奶奶的墓地前看了看,见已经被填平了的坟子上沙土依然清新,上面踩满了一些杂乱的脚印,其他不见任何可疑的迹象。
又在整个墓地转了几圈,觉得也毫无意义,干脆转头往自己家走去。
回到了家里,看看时间,儿子就要放学回家了,这才想到得赶紧做午饭了,便手忙脚乱忙活了起来。
做好饭后,见儿子小龙还没回来,又屋里屋外地进进出出了几趟,这才摸起了手机,给自家男人李金刚打起了电话。
电话接通后,对方刚刚喂了一声,杏花就直啦啦地问一声:“你啥时回来?”
李金刚竟然懵懵懂懂得反问了一句:“回去干嘛?”
这一句差点没把杏花气得背过气去,破口骂道:“你妈了个逼的!你不是吃人粮食长大的是不?这还要问我吗?”
“你看看,咋学成个泼妇了,上来就骂人。”
“谁让你不懂情理的,骂你活该!”
“我咋不懂情理了?”
“你不知道麦子熟了呀?不早些回来,还等着人家打电话催你。”
李金刚哼哼唧唧了一会儿,然后说:“我正想给你打电话来着,想着……想着跟你商量个事儿。”
“商量事儿?啥事儿?”杏花禁不住追问道。
“今年咱家麦子又不多,你联系一家出租收割机的,花点钱,轻轻松松把麦子收回家,你看这样行不行?”
杏花吸一口凉气,问道:“你的意思是……是不想回来割麦子了?”
李金刚说:“其实吧,这里面有个经济账应该好好算一算,一旦算清楚了,就算是我要回去,你也会拦着我,不让我回去了。”
“啥账?”
“你想呀,我回去一趟,单是来回的路费,就得三四百块钱,再加上吃吃喝喝的,少说也得七八百吧。”
“那雇佣人家的收割机就不花钱了?”
“那点地还能花多少钱?”
“少说也得千儿八百的吧,肯定要比你回来花费得多。”
“可还有个账你肯定没算上。”
“还有账?啥账?”
“这时候很多人都回家割麦子了,工地上人员缺得很,为了赶工程进度,老板就破着血本的加工资,几乎都翻番了,你算算,这块收入是多少?”
“还能有多少?顶多也就是个三头伍佰的。”
“你算的是个啥账呀这是?如果请假回家,少说也得十天吧,这十天工资一分不给是不?”
“是啊,你不干活人家能给你钱吗?”
“就是啊,可要是我不回去了呢,非但工资一分不少
,还能多拿双倍的钱,这是个啥账目,应该不难算吧?”
“照你这个算法,那就是一天发三天的工资了?”
“那可不是,这个便宜咋不赚呢?不赚白不赚,你说是不是?”
杏花沉吟了一阵子,仍然不情愿地说:“可是……可是割麦子是一年中的大事,你咋好不回来呢?”
“啥大事不大事的,挣钱才是头等大事,钱装进兜里,那不比几百斤麦子强多了,你说是不是?”
杏花犹豫起来,觉得男人说得有道理,可心里又空空落落,就说:“也不是说非等着你回来割麦子不可,只是觉得吧,你都出去好几个月了,中间总该回来一趟吧,也算是回来放松放松,歇歇脚,咋好一年到头待在外面呢?”
李金刚叹一口气,说:“其实吧,我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想起来就担惊受怕的。开春的时候,为了学校那破事,差点进了监狱,几乎是逃出来的,才这么短的时间,真担心他们在追究呢。”
杏花安慰他说:“这个你就放心好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那个吴校长人都死了,你还担心个啥?”
“死了?咋死的?”
“听说是掉进井里淹死了,具体我也不知道,反正人是没了。”
“死了好,活该!让他那么心术不正,想着法子地折腾老实人。”
“人家都成鬼了,你就留点口德吧。”
“对了,不知道黄顺昌那个老家伙肯不肯放过我?要是他不松手,我回去还不是自找难堪。”
杏花轻松地说:“他那边你就放心好了,不但不提那码子事儿了,还推荐我当村干部呢。”
李金刚不无担心地说:“那个老东西满肚子花花肠子,你可一定戒备着点儿,别让他算计了。”
杏花心里一沉,嘴上却利利索索地说:“你就放心好了,我杏花是那么容易被算计着的女人吗?跟你说实话,其实吧,看上去他也没有别的意思,一开始就是给他送了两瓶子好酒,把他给收买了,再后来我又帮着村里干了一些事情,他觉得我有能力,就向真政府推荐我了。”
“那也好,等你当上了村干部,我们老李家也算是有了出头之日!”听上去李金刚很激动,接着说,“一会儿要上工了,电话就打到这儿吧,就这么定了,麦子我就不回去收了,你看着办吧。”
杏花哦了一声,刚想再说些啥,听筒里已经传出来嘟嘟的回声。
这让杏花很失落,本来她是想着把奶奶坟子被扒的事告诉自家男人的,也好让他心中有个数,再顺便帮着分析分析,毕竟祖坟风水这一块不是小事,牵扯到子子孙孙、千秋万代的事儿,半点儿都马虎不得的,可又觉得这事儿有点儿荒唐,不怎么靠谱,话到嘴边就咽了下去。
第二天吃过早饭后,杏花想去看一看坡下的麦子熟到啥分数了,也好早些做好收割的准备。
虽然麦子不多,也就那么二亩多地,但现在李金刚铁定着不回来了,大大小小的事情全落在了自己一个人肩上,这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压力的。
心中装着事儿,脚步就比平日里快了很多,不到半晌的工夫,杏花就把两块麦地都看完了。
见麦穗儿已经青里透了黄,麦芒针刺一样扎煞着,杏花就知道用不了三五天就该开镰了。
再举目朝着四下里望了望,满眼都是麦子青黄的待熟颜色,心里就有些急躁,俗话说麦熟一晌,到了收割季节,毒辣辣的大太阳
一烤,热燥燥的西南风一刮,用不了几袋烟的工夫,看似泛着绿的麦穗子就干枯了,就掉头了。
要是这时候正巧遇上坏天气,刮一阵狂风,或者下一阵骤雨,那可就全完蛋了,眼瞅着收到仓里的麦粒子就全泡汤里了。
想着这些的时候,杏花站在田埂上的脚就没了定性,急匆匆起起落落,踩在火上一般往村子里奔去。她想早些去联系有收割机的人家,免得到时候挨不上号,误了农时。
刚到村头上,装在裤兜里的手机突然吱吱啦啦响了起来。
杏花插手摸出来,拿到眼前一看,竟然是村长黄顺昌打过来的,心里竟莫名地灵动了一下,想到一定是自己当村干部的事情有了眉目,赶忙按下了接听键,扣到了耳根处。
连她自己都觉得奇怪,这一过程中手竟然是微微颤抖着的。
“杏花,呼哧呼哧干啥呢?大白天价在干坏事不成?”
“哦,村长啊,这不是在赶路嘛,走得急,透不过气来了。”杏花语气异常地客气。
“你跑哪儿去了?”
“去看麦子了,咋了,找我有事吗?”
“这还要说了,现时你可是我的心头肉了,一天不见就想得慌。”黄顺昌没羞没臊地咧咧道。
“你有事就赶紧说吧,别在电话里头说那些,让外人听见多不好。”
“那就不在电话里说了,你赶紧来村外一趟吧,还是面对面说好。”
没听见黄顺昌露出关于她当村干部的半个字眼来,杏花心里就隐隐有点儿失落,声音就跟着软塌了下来,说:“我还得急着去联系收割机呢,你有急事吗?村长。”
“你这个没轻没重的女人,我问你,是联系收割机重要呢?还是你当干部的事儿重要?”黄顺昌话音里有了火药味儿。
杏花一听这话,心里忽悠一阵,麻利地应道:“好……好……我这就过去……这就过去……”
“赶紧了,吃屎都赶不上一泡热的!”黄顺昌骂一句,扣了电话。
杏花虽然被骂了吃屎,但却是满腹都透着一股香气,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扭动着细腰,甩动的肥臀,直奔着村委会小跑而去。
进了村委大院,见黄顺昌正跟一个花白头发的高个男人在看院子里的一棵胡茶树,边看边比比划划说着什么。
见杏花站在院子里,手捂着胸口直喘粗气,黄顺昌就扬手招呼道:“你站在那儿干嘛?赶紧过来。”
杏花轻哦一声,抬脚走了过去,这才看到,那个花白头发的男人其实并不老,也就是五十不到的模样,脸倒也白白净净的,只是头发显老了些,几乎白了个透彻。
不等黄顺昌介绍,那人先开了口,冲着杏花玩笑着说:“盯着我头发干嘛?是不是觉得我像个白头大仙呢?”
杏花脸一阵红,摇摇头,慌里慌张说着:“不老……不老……看上去您一点都不显老。”
黄顺昌望着杏花说:“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咱镇上的组织委员,姓郝,名字就叫郝同志,郝委员的确是名如其人呢,人品好,脾气好,口碑也好,可以说是千里挑一的好人了!”
“哪里……哪里……只是本本分分做人罢了,也没黄村长你说得那么好,差远了……差远了……”郝同志一番谦虚后,夸张地笑着,一双眯缝着的小眼睛盯上杏花,在她的脸与胸之间来回跳跃着。
那眼神带着电流一般,几乎都要把人给电晕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