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心甘情愿
因为郭副部的话我紧张得全身血液都在逆流,我捏紧桌布看着他,祝臣舟似乎早就预料到,他脸上完全没有任何惊诧与波动。
“他的官衔还保留,应该不会怎样为难他。”
“你作为商人,不了解官场险恶。”郭副部用茶盖拨弄着漂浮在水面的细碎茶叶,水纹激荡,一圈圈泛起涟漪,他不停的去扫弄,于是茶水便在缝隙内倾洒出来。
郭副部颇有深意说,“茶盖不断施压,水就算不满也一定会溢出,陈靖深在官场方面的敌对多如牛毛,你也该知道,任何领域都是如此,你做大做强,便有许多不怀好意的目光盯上你,官场更是如此。他不知压制了多少人的风头,原先官僚结党,暗箱操作牟取暴利,陈靖深做了一只笑面虎,明里靠近暗中收集证据,最终一网打尽,足有十六名同僚落马,海城官场地动山摇,一夜之间天翻地覆,而唯一的幕后手,就是他。他主管刑侦,可却狼子野心伸向了督察,他想继续往上爬,攒足了功勋最好调到京都高任,可这脸给当地政府打得多响,结果是上级怪罪下来,一众相关人员受处,陈靖深风光无两,这么多深仇大恨,终于有机会去撕,谁会松手。他现在的处境啊…”
郭副部偏在关键处止住了嘴,我急得脸色惨白,“很危险吗?”
他只看了我一眼,便低下头去饮茶,祝臣舟为我面前冷却的半杯茶蓄满,他安慰我说,“陈靖深不懂收敛锋芒,非要将他聪明才智铁面无私发挥得这样淋漓尽致,官场内部连一丝人脉和退路都没有为自己留,他作下的孽如今别人找他索求,他也怨不了谁。”
我冷静听他说完,然后非常干脆端起面前那杯温热的茶,朝着祝臣舟脸上泼去,他完全没有防备到,所以连躲闪都不曾,一滴不剩全部接中。
我没有懊悔自己冲动,我早就想这样做了,我恨不得那不是茶水而是硫酸,我一下取了他性命,如果陈靖深回天乏力,至少我让这个罪魁祸首去为他陪葬。
祝臣舟眯着眼,他睫毛和鼻梁上挂满水珠,正一滴滴顺着脸部轮廓滑落下来,即使这样狼狈,依然遮盖不住他散发出的高贵气场,他眼底迸射出的精光让人不敢直视。
郭副部注视这一幕愣住,而庞秘书惊讶得张开嘴,又迅速合住,他飞快从桌上拿起纸盒递到祝臣舟面前,却被后者轻轻推开。
他看着我一字一顿说,“沈筝,今日换了任何人,且不说他不敢泼,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泼了,我可以明白告诉你,他无论如何也走不出这扇门。”
他语气格外冷漠,我感觉到一股煞人的寒意穿透我身体直逼五脏六腑,祝臣舟从庞秘书手中将纸巾抽出,非常细致擦拭脸上的水珠,他擦到最后唇部部位时,忽然不可抑止的笑了出来,而且他笑声并非冷笑,是那种发自内心觉得有趣,他将两只湿漉漉的纸团扔到烟灰缸内,脸上又恢复了清爽,他哭笑不得说,“第一次被泼,竟让我心甘情愿。”
庞秘书眼底积聚了巨大惊愕,他看向我的目光比之前更加肃穆和探究,郭副部早就看出端倪,不过他此时才察觉出事态发展越来越偏颇,他声音低沉对祝臣舟说,“陈靖深和你一样,都是锱铢必较。你趁他腹背受敌无暇顾及家庭时候,这样肆无忌惮挖他墙角,不觉得违背道德吗。”
“道德?”祝臣舟像听到了极大的笑话,“道德是什么。遵从道德的人有谁,请副部陈述几个,不限职业和地域。”
郭副部果然哑口无言。
祝臣舟笑得愈发得意,“所以说,遵从道德的人,除非大力炒作,否则一定籍籍无名,这样庞大的人口基数,你没有公众光环,拿什么昭告天下你是充满了道德的人?道德这种东西,是骗骗不得志的人,任何领域都有欺诈行为,只是有的还上升不到法律范畴,但是真正遵守道德的又有几个能活得春风得意,想要什么就去争取,想做什么在自己能够掌控结果的前提下就该无所顾忌,畏首畏脚的人通常一事无成。陈靖深能否出来都是未知,就算侥幸逃脱,他也元气大伤,和我对抗的资本,已经不复从前。人如果无能看守住自己的,就不要怪别人觊觎夺取,我可以给他充裕时间等他打败我收复失地。”
郭副部见他这样信誓旦旦,根本没有听从规劝的余地,他也不好再多管闲事,便拿着外套起身说,“巨文在激烈的商业竞争中走到今天非常艰辛,千万不要为了女人而前功尽弃,我也算了解你,我知道你的目的绝不单单是这样肤浅,可我更希望我难得敬佩的人不会栽大部分男人都栽的跟头,毕竟感情这样的事,会在罅隙内滋长繁衍,有时候不受人为的控制。”
郭副部离开雅间后,庞秘书也非常识趣的跟着退了出去,他从外面将门关住,祝臣舟一言不发靠住椅背,神色平静看着一桌并没有怎么动筷的菜品,“泼水时候,很痛快吗。”
我毫不避讳说,“非常痛快。”
他一点也不意外我的坦诚,轻飘飘的嗯了声,“我希望有朝一日,我逼上梁山的沈筝能够有勇气拿着匕首插进我心脏。就像上一次那样,刺得再精准些。”
当我听到他这句话脑海内幻想那样相杀的场景时,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觉得心里仿佛被针刺痛一下,不由自主的身体狠狠颤栗。
如果祝臣舟死了,这个世界再没有谁怀揣着十年漫长仇恨对陈靖深咄咄逼人,也不会有谁威胁我引/诱我对我十面围堵,可我忽然觉得意兴阑珊。
习惯真的非常可怕而强大,它不只存在于让你美好的事物年内,它可以滋生在一切角落,犹如纠缠的腾藤蒂般占据攀爬你整个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