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战在所难免,洛醺和皓暄侥幸做了看客,掐架的是葛玉秀和狗剩媳妇,彼此都壮硕,彼此都霸道,只是狗剩媳妇厉害在嘴巴上,葛玉秀是从心往外的狠辣,把狗剩媳妇的头发都薅下一撮,两个人满地打滚大喊大叫,骂的话不堪入耳,皓暄在一边止不住感慨:“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洛醺也见识了什么叫泼妇,本对葛玉秀和狗剩媳妇都没好印象,乐得看她们狗咬狗,却见纷纷跑来瞧热闹的村民越聚越多,她赶紧让孙猴子把二人拉开,孙猴子却幸灾乐祸的:“打,使劲打,谁赢了我跟谁好。”
洛醺气道:“你不制止还擂鼓助威,你是不是嫌闹的不够大,是不是嫌不够丢人。”
孙猴子道:“少奶奶你不懂,我孙猴子兜里没钱肚子里没墨水,好吃懒做风流成性,但我还偏偏喜欢戏里唱的那些贤淑的女人,开口就骂动手就打,都他娘的是疯子,呸!”
他说完,瞥了眼抱在一起满地骨碌的葛玉秀和狗剩媳妇,脸上荡着轻蔑的笑,哼着小曲回了屋里,吃着葛玉秀带来的猪头肉和狗剩媳妇带来的炒鸡蛋,翘着二郎腿别提多恣意。
洛醺很是为葛玉秀和狗剩媳妇不值,却也怪不得孙猴子,狗剩媳妇是自找没趣,葛玉秀是自讨苦吃。
最后,狗剩媳妇被丈夫狗剩拽开这场仗才算完事,听葛玉秀骂了半天明白她们两个是为啥打了起来,狗剩大怒,当众又把媳妇一顿拳打脚踢,狗剩媳妇寻死觅活,嚎哭之声震耳欲聋。
此事毫无悬念的传到了沈老太太耳朵里,一声令下,沈家护院赶来十多个。把孙猴子、葛玉秀、狗剩媳妇都带了回去,三人对质,细说事情的原委,不仅仅孙猴子和葛玉秀相好的事捅了出来,连洛醺和皓暄去孙猴子家的事也露馅。
沈老太太捶着老腿欲哭无泪,就像洛醺预料的,她对葛玉秀真是打不得骂不得,人家有父母在。唯有叫老杜套车一刻不停的把葛玉秀送回了罗锅山,不过祸兮福之所倚,正巧找不到理由悔婚,就趁机捎话过去,葛玉秀和沈稼轩的婚事彻底黄了。
撵走了葛玉秀再把孙猴子五花大绑,本着家丑不可外扬,没有送去县里问罪,按照沈家祖上传下的家法,私通无论是未婚还是已婚的男女。都是仗责一百,打死无罪。
洛醺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她唯有去求沈稼轩。
沈家大堂是处理家里重要之事的地方,大堂之后、后宅之前,还有个中堂是接待客人之地,沈稼轩正和一位来自县城的某粮栈老板谈话,这位老板听说张大帅即将派兵来此剿匪,他觉得打起来时必然是人心惶惶,民以食为天,粮价一定会暴涨。沈家粮栈最大。他找沈稼轩商量,想让沈家带头囤积粮食,仗打起来时也不要卖,只等把粮价抬高才出手。
这差不多是发国难财,沈稼轩严词拒绝,首先,只是一个小小的剿匪。又不是烽火蔓延到整个关东之地,粮食不会太紧缺。其次,周边都是乡村,巴掌大个县城居民有限,需求也就有限。再者,乡里乡亲就是谁家买不起粮食他都想送点,哪里肯囤积居奇为富不仁。
话不投机,那老板拂袖而去。沈稼轩亦没有送出,他眉头皱起忧心忡忡。不知那些剿匪的兵团来了之后这里会不会乱起来,知道洛醺一直在门口藏着,抛话过去:“听了很久了,还不进来。”
洛醺嘻嘻笑着跳进门道:“叔,你真是个好人。”她指的是沈稼轩没有同那个老板同流合污。
沈稼轩轻笑:“我不是好人,当然也不是坏人,普普通通,只求心安理得,找我有事?”
洛醺才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有事有事,叔你救救孙猴子。”
沈稼轩蹙眉问:“他又怎么了?”
洛醺把事情说了大概,不偏不向,叙述的都是事实,道:“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你们沈家管的也太宽了。”
沈稼轩知道洛醺家里虽然不穷,但也只是个温饱之家,不懂深宅大户之家的规矩,他爹洛秀才名为秀才,其实满脑子的新思想,教育出的女儿当然也不会拘泥于陈规陋习,但这是金水湾,这是沈家,很多规矩和观念是流传了几百上千年的,有些事情都是他无法左右的,所以道:“他和葛玉秀私通就是不对。”
洛醺很不赞同他的看法:“什么叫私通?男未婚女未嫁。”
沈稼轩道:“你别忘记,葛玉秀在金水湾担着我沈家四奶奶的名头。”
洛醺拉着他想走:“你去说葛玉秀不是你的女人,这样孙猴子就没罪了。”
沈稼轩站如松动也不动:“孙猴子做了太多荒唐事,你没必要管他,给他点教训也好。”
他第一次拒绝洛醺的请求,虽然有着不得已的苦衷,洛醺还是怔怔的看着他,仿佛不认识似的,戚戚然道:“除了我爹,你是对我最好的人,所以那天我才说,为什么我不能喜欢你不能拥抱不能亲吻你,因为我经常和我爹拥抱,我不开心了,我爹都会亲吻我的额头安慰我,我一直把你当我爹一样,也因此让欧阳误会,现在除了您我不知道该去求谁,孙猴子是很风流,但他尊重我对我好,我把他当朋友,这不是骂几句就能了事的,听说私通是大罪,会打死人的,我不能见死不救。”
沈稼轩缓缓走过去坐下,甚至都无力抬头看她,低眉问:“你把我,当成你爹?”那次洛醺问自己的话且原来是这个意思,都是自己自作多情了,他的心有些重,重得胸腔承受不起似的。
洛醺也没考虑太多,在她的思想表层里,一直把沈稼轩当长辈,于是道:“嗯,你对我像我爹对我一样的好。”
沈稼轩自顾自的喝起茶来,然后挥挥手:“你回去吧,孙猴子的事我会过问,假如情况属实,他必定受到应有的惩罚,金水湾本来民风淳朴,都是被他这样的人搅乱了。”
他没有答应,洛醺也不好强求,悻悻的回了大堂前,看孙猴子只被绑着,沈老太太不在,大概是被沈稼轩找去说话了。
门口守着护院,任何人不得靠近孙猴子,洛醺唯有回了自己的房间,倚靠在罗汉床上想办法。
麦子腾腾的跑了进来,十万火急的样子:“柳姑子又被老祖宗请来了。”
洛醺是闻柳姑子的名而色变,那一碗鸡血兜头泼下的场景犹在眼前,红彤彤血淋淋让她心有余悸,问:“她来干什么?”
麦子道:“老祖宗说,小少爷第一次在河边玩时你给狗剩的脑袋开瓢,第二次在河边玩小少爷就被淹了,她说那条河里有溺死的人,这是抓替死鬼呢,她让柳姑子来给小少爷驱鬼收魂。”
洛醺嗤之以鼻:“又弄那些邪魔外道,我才懒得管她柳姑子想干啥,我连孙猴子都救不了。”
麦子看她满脸不高兴,劝道:“少奶奶,孙猴子的事你别管,他在金水湾名声不好。”
洛醺瞪眼道:“他名声不好但他对我好,你怎么和我叔一样的口吻,他也这样说,他还说得给孙猴子点教训。”
麦子对沈稼轩不是一般的感激,没有沈稼轩成全,就没有她和老杜的今天,所以难免替沈稼轩美言:“老爷也难,最近金水湾传开了,说你和老爷那个那个……都是那个欧阳胡说八道,少奶奶你不要喜欢他。”
洛醺趴在茶几上眼睛盯着地面出神:“欧阳其实也有难处,他能冒险来找我,就说明他是真心喜欢我的,只是他的脾气不适合我罢了。”
麦子道:“他可是革命党。”
洛醺脱口道:“革命党怎么了,我爹还是革命党呢。”
麦子惊恐的看她。
洛醺知道自己失言,急忙叮嘱:“这件事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老杜也不能说。”
麦子使劲的点头。
洛醺继续想着怎么救孙猴子,一直到天黑。
孙猴子就这样一直被绑在大堂,不给吃不给喝也没有打他,洛醺不知道沈稼轩怎么和老太太商量的,但感觉孙猴子大概有救。
夜里她睡不着,皓暄被柳姑子做法招魂呢,沈老太太得知洛醺带着皓暄去了河边差点溺死,勒令再也不准皓暄来她房里,她一个人闷,偷偷溜去大堂,想看看孙猴子怎么样,刚拐过通往后宅的垂花门,一把枪就顶在她脑袋上。
“说,到底是不是你去县里告密?”
洛醺不用看都知道是欧阳,凄然一笑道:“如果你觉得是我,开枪吧。”
欧阳气道:“不是你是谁,没有谁知道我的身份。”
洛醺当然不能说是李香韵,道:“你的画像满大街都是,谁不认识你。”
欧阳觉得有理,却还是有疑虑:“可我来金水湾只有沈家人知道,该不会是沈家的某个女人,你告诉我,是谁?”
洛醺脑袋上抵着他的枪,慢慢转过身子冷眉对他道:“大丈夫行事敢做敢当,县长夫人是你杀的,你怕人告密就不要做革命者。”
欧阳的自尊心再次受挫:“你嘲笑我?”
没等洛醺说些什么,这时麦子跑了过来,看欧阳把枪抵在洛醺脑袋上,她吓的急忙喊:“少奶奶的爹也是革命者,她怎么会害你。”
欧阳愣住,回头看麦子:“你说什么?”
麦子登时哑巴了,傻傻的杵着不知该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