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烟来到门口后便看到了路远森的车形单影只地停在路边的场景,对于这种高级小区而言,大部分的车要不就是还在外面,要不就停进地下停车场了。
林烟走过去,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上去,这个过程中她没有看路远森一眼,而路远森呢,对于林烟的到来他也丝毫不讶异,仿佛他们早就约好了一般,他只是默默地启动了车子,没有半句言语。
于是,他们就以这样静默的姿态,穿梭于上海的大街小巷,路灯的光辉洒在前车玻璃上,也照出了二人的沉默,他们没有目的地,没有目标,就这样一直开着,仿佛要一直开到天荒地老似的。
如果真能一直开到天荒地老,该多好。
最终路远森将车开到了金山区的海边,将车停稳后他依然没有出声,只是静默地完成着熄火、解安全带等一系列动作,仿佛身边的林烟并不存在一般。
路远森“啪”的关门声将林烟的心震醒了,看着他下车后独自往海边走去的背影,她这才解开安全带,也跟着下了车。
于是二人又这样静默地,朝海边走去,天上稀疏的月光照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也照在海边一前一后的二人身上,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很浅。
海风正盛,吹起了路远森长长的风衣,林烟跟在后面,只穿了居家睡衣的她被这海风吹得十分寒冷,但她的身心早已麻木了,所以哪怕手脚已经被冻得通红也毫无知觉。
路远森走着走着才终于回头看了林烟一眼,看着她裸露在外的脚踝和颈部,本想对她发泄这些天被冷落的情绪的他又一次败下阵来,他转过身来往回走,走到林烟面前便将自己的风衣脱了下来,往她身上披去,他在心中一声苦笑,也许真的是上辈子欠了她太多吧!
“我们就到此为止吧。”林烟没有拒绝他,却在他为自己披上衣服的时候低着头说出了这句话,瞬间,路远森的手僵在了原处,看着他同样被冻得通红的双手,林烟的眼睛又开始泛酸了。
“为什么?”虽然他心中已经知道了部分答案,但他还是想听听她内心真实的想法。
“你不知道我这些年经历了什么!你不知道那天有多恐怖!”林烟的眼泪突然喷涌而出,“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我不想再这么胆战心惊地活下去……”到后来,她几乎是尖叫着在哭喊。
她的话语让路远森也激动起来:“所以我们就更要坚持到底,现在只差最后一步了好吗……”
他们二人就这样一个哭喊一个怒吼,根本就无暇倾听对方的言语,直到林烟脱口而出一句“没有法律的承认我们什么也不是!难道你想以婚外情的名义就这样过一辈子吗?”
林烟的话一出口场面瞬间沉默了,路远森低下头,竟也红了眼眶。
看着路远森的眼睛林烟的心都碎了,她一把抱住眼前的男孩,是啊,在这几年的风风雨雨当中,她在变,世界在变,可他却始终还是那个爱她如初想要护她一世周全的男孩而已,如果说自己一个人承受这些也就罢了,可为什么,又凭什么,要让他也跟着受罪?
林烟抱着路远森的肩膀依然因为哭泣而颤抖不止,对于面对一切无能为力的她而言,这也成了她唯一的发泄方式。
路远森渐渐平静下来,终于,他收起几欲掉下的眼泪,双手搭在林烟的肩膀上,将她轻轻推开了,他看着她的眼睛已不再带有任何情绪:“你放心,这是我最后一次以这样的形式跟你见面了,因为,我要出国了。”
听了他的话,林烟的眼泪突然就止住了,她愣在原地,看向他的眼中情绪多种多样:疑惑、惊讶、迷茫、不舍……
她的目光让路远森不敢直视,他低下头,像是喃喃自语般说道:“我不知道这次要多久,也不知道胜算有多大。”突然,他又一把搂过林烟,在她耳边轻言细语道:“不过,等我的好消息。”
听了他的话,林烟眼睛里的其他情绪一扫而光,只剩下疑惑在她的目光里闪烁着。
路兆辉前脚刚送走一位其他公司前来谈判的高层,路远森后脚便踏进了他的办公室门。
面对他的到来他有些意外,虽然自打他从美国回来后父子二人的关系有所缓和,但以前的那些芥蒂多多少少还是存在的,所以他明白,如果不是要事,路远森根本就不会亲自来找他。
“爸,”路远森开口了,“只当个CFO我不甘心,什么时候更高的管理层位置也能给我坐坐?”
路远森的话让路兆辉很是惊讶,在他的心中,对于这些路远森似乎从来都不在乎。
“怎么?翅膀还没硬就想飞了?”路兆辉毫不客气。
路远森这次有些恼火了,他的脸瞬间冷了三度,出口的话语更是带刺:“为什么路鸿焱可以?”
“他的资历比你深。”
“但他大学还没毕业的时候就已经是路总了!他是您儿子我就不是?这么多年来您一直都对我有偏见,是不是他一直对您说一不二所以您就什么都愿意给他,而我和我妈就活该被排斥在外……”
“混账!”路兆辉勃然大怒,随手一挥把桌上的一个陶瓷杯给打在了地上,陶瓷落地的声音把一个刚推开门准备进来送材料的实习生小姑娘吓傻了,于是她连忙把门合上又退了回去。
“怎么?说到您心里去了是吧?”路远森对于他的反应甚是满意,他此番前来的目的就是要激怒他,所以他嘴角的冷笑更深了,“顺你者昌,逆你者亡,你的人生信条从来都是这样,路鸿焱从小像条狗一样对你逆来顺受,你这个主人自然不会亏待他,这些年车子房子,哪一样少了他的?我就不说了,但至少,妈陪在你身边三十多年,这些年你给过她什么?作为丈夫,你连最基本的关心和爱护都少得可怜吧?你成天不是带着这个情妇就是那个小三在外面潇洒,既然要冷着她当初又为何要把她娶进门?”
路远森的话一出口路兆辉的脸色已经气到发紫了,他顺手操起桌上的一个烟灰缸便往路远森的方向砸过去,可路远森一个躲闪便灵巧地避开了,于是办公室内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破碎声,这声音毫不意外又把外面窃听的员工们吓了一大跳。
“我当初做得最错误的事……就是把你从少管所捞出来……老子当时就应该……应该掐死你……”路兆辉已经气到浑身发抖,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路远森却突然微微一笑,抛出了此行的终极目的:“那正好,我也要回美国继续进修了,但愿如您所愿,我们可以不复相见。”
说完,路远森唇角的笑意荡然无存,他留给路兆辉一个冰冷的眼神,转身出了门,门口一众想看热闹的群众没有意识到他会出来,所以在他出门的一瞬都吓了一跳,瞬间作鸟兽散。
对于他们的行为路远森见怪不怪,他只是冷着脸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随后便开始收拾东西。
路鸿焱在办公室听秘书唐婷把刚刚在路兆辉办公室外的所见所闻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一丝冷笑随即在他的唇边荡漾开来。
路远森这唱的是哪出?虽然与自己的设想大相径庭,但他却觉得,这场游戏越来越有意思了。
看着路鸿焱在座位上冷脸微笑的样子,唐婷瞬间觉得,果然兄弟就是兄弟啊,他现在的样子和刚刚路远森的表情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路鸿焱没有理会唐婷的惊讶,他只是站起身来往外走去,走到连廊处正好看到路远森提着个人物品远去的背影。
“弟弟!”这是十多年来路远森第一次听到从路鸿焱嘴里喊出这样的字眼,虽然对于这声称呼他有些震惊,却也并不影响他转过身来时的面无表情。
“虽然我不知道你在耍什么花样,但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路鸿焱终于显露出了他真正的本性,“只要我还在这个世界上一天,你和林烟就别想得到成全!”
路鸿焱说出这句话时几乎是一字一顿的,但路远森似乎并不介意,他仍然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仿佛看着一个跳梁小丑。
他的眼神让路鸿焱更愤怒了,他接着说道:“还有,这些年我得到的东西,并不是靠对爸爸的阿谀奉承,我靠的是智慧和谋略,你懂吗!”
谁知路远森的脸上竟出现了一丝笑意,因为隔得远,路鸿焱并不能推测出这笑意背后的含义,挖苦?讽刺?讥笑?
路远森没有言语,他只是转过身,继续朝前走,这一次,便是头也不回了。
看着他决绝的样子,路鸿焱的内心简直要爆炸了,他愤怒地把手上的烟头往地上一扔,可当他转过身时,众人看到的是一张已然波澜不惊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