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晴川跳着脚大喊“八格牙路”的时候,张涛正在自己的屋子里就着花生米和四叔喝着滚烫的小烧。
“‘人精子’他们都撤回来了?”张涛眯着眼睛问。
“嗯,他们折了两个人。”四叔往嘴里丢了一颗花生米,轻描淡写地说道。随即他眉头一皱,疑惑地问道:“少爷,还为‘地耗子’的事难过呢?”
“难过……难过又能有啥用?难过死了的人也活不过来!”张涛喝了一口小烧,享受着那顺着嗓子到胃中的火辣一条线的感觉,“现在也只能安慰自己,不让小鬼子占了便宜就行了。”
“嗯。”四叔点了点头,“也只有这样了。”
正在这时候,张贵走了进来,张涛纳闷地问:“这大半夜的你来找我啥事儿?”
“东家!”张贵不好意思地低着脑袋,“我看你没睡呢就来告诉你一声,正好四叔也在。”说着他舔了舔嘴唇,“东亚路咱们铺子退租的事儿,我整明白了,和东家寻思的差不多,是有人整事。”
“谁呀?在滨岛的地面上和老子整事,是不是冈田那个老王八?”张涛疑惑地问,随即示意张贵坐在他旁边,他亲手给张贵倒了一盅酒,“来,一边喝一边聊。”
“不是!”张贵用手虚扶了酒盅算是感谢,“冈田没露面,是黄队长把那几家铺子的掌柜都抓起来了,借着香满楼的由头,抓进侦缉队就是一顿毒打,要么承认自己是共产党,要么关上铺子给日满商社腾地方。”
“原来是这个小王八犊子!”张涛解恨似的喝干了酒盅里的小烧,舔了舔嘴唇问道:“那勒五爷和金先生被抓进去了?”
“这两个人,一个是正经的旗人,奔着皇上进的关,一个是从汉城来的外国人,所以就没抓。但是据说这两家都收到了几颗子弹,现在吓得人都不知道哪儿去了。”张贵摇了摇脑袋,“这俩人也是有意思,就像是约好了似的,一晚上就没影儿了,铺子都不要了,也不退租给日满商社腾地方。”
“找,赶紧找!”张涛站了起来,“我看这晴川和黄公子这阵子可不是好作,不知道以后能不能老实点。”
张贵对于晚上的事儿大概知道了一些,喝了口酒感慨地说道:“可惜了‘唱破天’和‘小包子’了,夫妻俩就换回了杨扒皮的狗命!”说着又给自己倒了一盅,“以后再也听不着‘唱破天’的嗓子,看不见‘小包子’的翻跟头绝活喽!”
想起在宪兵俱乐部看到的那悲壮一幕,张涛泪水模糊了眼睛:“张贵呀,你在底下的路子广,看看能不能把这两口子的尸首弄出来,找个好地方埋了,替我烧点纸钱,跟他们说一声,就说是我提前给的赏钱,哪天小鬼子找上我,我就去听他们的戏!”
四叔听张涛说的话不吉利,刚想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吧唧了几下嘴,只是淡淡地说道:“张管家也替我带点吧!”
“行!”张贵点头道,“这事情一般都是警察局的民政科办,我正好有认识人,上点炮就行!”说着看了看张涛,“东家,那就葬南山坡吧,给我小闺女做个伴。这丫头在世上的时候最喜欢热闹了,整天缠着我去听戏,这次,让她听个够!”可能是喝酒喝得急了点,张贵一边说着,一边抹起了眼泪,“我那小闺女要不是让鬼子逼得跳了井,今年也16了,也该上女中了。”
张涛走过去拍了拍张贵的肩膀劝道:“咱们家哪个人不是和鬼子有深仇大恨?过去的事儿就别寻思了,来,喝酒!”
张涛他们在这里喝酒,晴川却在他的办公室里面焦急地踱着步,黄公子在身边小心翼翼地陪着。
“黄,你的觉得这些事情有什么联系没有?”晴川问道。
“太君,这事我也纳闷呢,应该是早就计划好了的,这滨岛怎么一夜之间冒出了这么多土匪?”黄公子疑惑地答道。
“土匪?那是共产党!黄,这些事情,幕后指挥的大大的,以前的事情的没有,张涛回来的,四处出事!”晴川扶了扶金边眼镜。
“太君,你怀疑张涛是共产党?不能吧?”黄公子心说这个晴川怎么就跟张涛这么过不去呢?犹豫了一下又说,“出事儿的时候,这家伙不是和咱们在一起吗,而且他院子里面的护院也没有动静,都老老实实在院子里面待着呢。”
“一个都没有出城的吗?”晴川严厉的目光射得黄公子一阵心虚,虽然按照晴川的吩咐在张涛家的外边安排了两个暗哨,但是他手下的能力实在是让人信不过,擦了擦脑门上汗水,他点头道:“应该,应该是没有吧。”
“应该?”晴川一阵冷笑,“这应该是报复!对我抓了张来财的报复!而且既然大树上又出现了‘杀八方’的名字,就说明张来财虽然是地下党,但是,他的‘杀八方’的不是,他的承认,就是为了掩护真的‘杀八方’!”
“啊?那到底谁是‘杀八方’呀?”黄公子瞪大了眼睛,“您的意思是说,咱们费了半天劲,抓了个假的‘杀八方’?”
“‘杀八方’的假的,共产党的真的!”晴川眨巴眨巴眼睛,“你的,明天去找张涛,把他客客气气请到宪兵队来。”
“这个……”黄公子犹豫了一下,“没有证据就抓国务院的挂名参议,不太好吧?”
“是请,不是抓!”晴川微笑了一下,露出一丝狰狞的笑容,“请他过来,我的有事情的让他帮忙的,你的明白?”
黄公子心说我能明白啥呀,你说话云山雾罩的。动了动嘴皮没有吱声,看见晴川的脸色好了一些,鼓足勇气满脸堆笑地问:“太君,您看这杨局长殉职了,警察局没有个头也不行呀!”
“警察局的,我的有安排,黄队长的,我的也有安排!”晴川微笑着说道,“你的,把我们的事情办好的,我的,朋友的不亏待!”
“您能想着我就成!”黄公子眉开眼笑地说,“这天也不早了,就不打扰太君休息了。”
“嗯!”晴川点了点头,“那个演员的事情,警察局的如何处理?”
“这个太君放心,这两口子经过侦缉队的侦查,已经确定是**无疑,不仅要刺杀太君,还信口雌黄,破坏皇军的形象……”黄公子顿了一下,谄媚地说道,“市府那边,我明天去和参加宴会的几个老家伙打个招呼,叫他们嘴巴闭紧点,皇军这边……”
“皇军这边的,我的处理!”晴川上前拍了拍黄公子的肩膀,“黄,你的很好,我的知道,早点回去睡觉的干活。”
“哦,那我就先告退了。”黄公子出了晴川的办公室,掏出手绢又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昨天晚上晴川的办公室里面传出声嘶力竭的呼救声,黄公子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心下一沉叹息道:“唉,这是太君让我封口呀!”
黄公子赶紧快步走了出去,不过却没有回家,而是向侦缉队的宿舍走去,他得给几个兄弟交代一下,千万别哪天喝多了把不该说的说出去。
第二天上午,张涛一边就着咸鸡蛋喝小米粥,一边听着刚刚赶回来的“山兔子”眉飞色舞地讲着火烧弹药库的经过。
“东家,你是没在,那些个狗子实在是太孬了。100多人,就30多个开枪反抗的,剩下的都跪在地上喊抗联爷爷饶命!”“山兔子”兴奋地说道。
“哦?”张涛的眉头皱了起来,“他们把你们当成抗联了?那你们怎么说?”
“我们?还没等大当家的开口,参谋长就说我们是老林子里面刨食的,饿了下山砸壳子出花生仁。”“山兔子”美美地端起了面前的粥碗喝了一大口,“这参谋长也是怪了,抗联的名头多大,还非得解释解释。”
张涛苦笑了一声:“他不打抗联就不错了,别说装抗联了。也不明白南京是咋想的,这边丢了4个省好几年了,他们还往江西调兵剿共。”
“山兔子”却没长那忧国忧民的脑袋,摇了摇头:“这事咱不明白,也管不了。老老实实地杀鬼子才是我的事儿。”
“呵呵。”张涛笑了起来,“这话说得对。‘山兔子’,待会儿你找管家拿20大洋,给昨天晚上跟着熬夜的眼梢发点烟钱。”
“行!”“山兔子”也不推辞,他也知道,要是假模假样地推辞自己肯定挨骂。
刚说到张贵,张贵就急匆匆地走过来了:“东家,黄队长来了。”
“哦?”张涛放下了筷子,“说来干啥了吗?”
“没有,就是要见您,还带来了一车的警察,但是都没进院,就他一个人进来的。”张贵看起来有点着急。
“那叫他过来吧,‘山兔子’先回避一下,张贵告诉四叔一声。”张涛又继续吃了起来。
张贵无奈地摇了摇头走了出去,“山兔子”也站了起来,走的时候还小心地拿走了桌子上的碗筷。
不一会儿,张贵就带着黄公子走了进来,黄公子一副春风满面的样子呵呵笑着说:“大哥这个点才吃早饭呀?”
“哎呀!是老弟来了啊?快坐下来一块儿吃点,新小米熬的粥,香着呢!”张涛站起来说道。
“我可没有大哥这么清闲,早就吃过早饭了。”黄公子坐了下来,笑嘻嘻地说道。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昨天晚上听说是招待会,还以为管饭呢,结果就花生瓜子。回来吧,刚看见死人还吃不下去了。”张涛一边喝着粥一边说。
“大哥和我还客气啥?”黄公子接过了护院递过来的茶水。
“听说昨天晚上出了不少事儿,又是放枪又是爆炸的……”张涛夹了一筷子芥菜丝咸菜放到嘴里,“还以为你小子得忙得四脚朝天,咋跑我这儿来了?”
“我可不是忙吗?”黄公子叹了一口气,“昨天晚上就没咋睡觉,今儿个来也是找大哥有事儿。”
“啥事儿就说吧!”张涛放下了已经空了的粥碗,拿起桌子上的手巾擦了擦嘴。
“没啥大事儿!”黄公子依旧是嬉皮笑脸的德性,“晴川太君请您到宪兵队去一趟。”
“这个节骨眼上,晴川太君想找我这个闲人唠嗑?”张涛故作疑惑地问。
“太君的事儿,咱就不好过问了,晴川太君说是要找您帮个忙。”黄公子已经站起了身子。
“我一个空头的参议能帮啥忙?”张涛说着突然神色一厉,“听说黄队长还带了不少的警察……难道是要把我绑到宪兵队吗?”
“哎呀呀!”黄公子急忙解释,“这你可真是冤枉兄弟了,现在街面上多乱你又不是不知道,能不多带点人吗?我倒是好说,大哥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可咋交代呀?”
张涛也实在是找不出啥话说,只好跟着黄公子走了出去。四叔已经发动了张涛的汽车,张涛刚要走过去,黄公子却死皮赖脸地把他给拽住了:“大哥,坐我的车吧,给个面子,咱们哥俩儿也好唠唠嗑!”
张涛知道自己拒绝也没有用,20多个拿着长枪的警察就在门外,看来这是晴川下了死令了。看到四叔从车上下来了,张涛笑着和四叔说:“我坐黄队长的车走,你回去吧,告诉家里面都该干啥干啥。这几天街面上乱套,都别出去惹事。”
说着头也不回地跟着黄公子走了出去。
看着一辆轿车和一辆大警车消失在街角,四叔赶快叫来了“山兔子”和张贵,听四叔和张贵一说,“山兔子”忽地就站了起来:“这是小鬼子把东家给抓了,我去老狼营叫人,不行就真把宪兵司令部打下来!”
“你快歇会儿吧!”四叔没好气地白了“山兔子”一眼,“老狼营有几个人?再能耐也不是神仙。打滨岛?那不是送死吗?你还是先出去找找‘人精子’,要是还在城里的话,让‘人精子’进来!别的事儿你不用管。”
“山兔子”拍了一下大腿,就大步走了出去。
“我寻思着……”张贵缓慢地说道,“不一定那么糟糕,四叔你看呀,要真是抓,就应该小鬼子来,侦缉队也不够格抓他呀。”
“我也是觉得这不是抓!”四叔皱起了眉头,“但是非得去不可,一定又是晴川那个瘪犊子在那玩花花肠子呢!这家伙也不知道是啥托生的,一肚子的坏水。”
“咱们东家那脾气……”张贵也是皱紧了眉头,“不定啥时候火就蹿上来,可别着了小鬼子的道啊。”
“等‘人精子’过来,咱们合计个法子。”四叔叹了一口气。
“人精子”20分钟后就和“山兔子”走了进来,进门就问:“东家到底咋了?”
“就是不知道咋了才闹心呢!”四叔闷哼了一声,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又把刚才的事儿说了一遍。
“人精子”瘦脸上的吊眼梢子抽了抽:“嗯,不像是抓人,要不你们一个也跑不了!”接着顿了一下,“晴川本来就一肚子坏水,到滨岛也是十有八九冲着东家来的,这次指不定又寻思出啥缺德的招儿来呢!我去让我们的人准备一下,你们这边也准备准备。‘山兔子’先不要上山,要不然就‘杀八方’那火暴性子,没准就会送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