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一个眼神的飞掠,便胜过窥得全貌。
在那只眼眸注视下,苏铮只觉得浑身一悚,一股莫名的压力,仿佛电流从头窜到脚趾,刹那间顿了心跳僵直背脊,双眼睁得定定地对视过去。
不过下一刻,眼眸消失,豪华马车飞驰而过,只余下飘飞拖曳的纱幔……
“哼!”两车错开的瞬间,豪华马车魁梧车夫如此哼了一声,饱含着不屑耻笑,全都冲旁边这辆小得一点点,又旧又破一鞭子下去就能散架的破车。
他实在不能理解,没见过世面就算了,你说你出来显摆个什么呀,净说些上不得台面的话恶心不恶心人?
“张炳,别理会其他,快些赶路,颜公子赶时间。”
一个骄横清脆的女子声音从豪车里面传出来,车夫应了一声,提高了马速,瞬间把小破车丢在身后,顺便狂喷一路烟尘,好像车夫未完的嘲笑。
胡氏皱紧了眉,又有些羞恼,刚才那声冷哼分明就是在嘲讽她之前说的话啊。
小桃见胡氏表情,顿时很狗腿地气骂道:“什么人啊,会不会驾车?”
她话音没落,她们坐的这辆小马车就跟发了疯一样抖动起来,外面车夫大叫:“哎呀,马受惊发狂了!”
下一刻,这马车就横冲直撞起来,车里三人顿时摔做了一团。
马车一动起来就根本收不住,苏铮还未从那种失神状态中抽离,便猛然发觉自己被甩来甩去。
她登时惊出了一头汗,对只顾惊慌大叫的胡氏和小桃说:“抓住车里的东西不要被甩出去了!”
刚说完,就看见最靠近车门的小桃一个倒仰就要向后跌出去,苏铮下意识伸手拽住,却不想这时马车一顿,两人因为惯性都向车前滑去。
小桃本来就差不多是背靠着车门边上,这么一滑几乎上半身都滑了出去落在半空。
人的上半身是比下半身重的,就好像一般人很难单靠屁股和腿着物,而上半身悬空就稳稳躺平。眼看小桃就要上半身先着地了,苏铮揪住她前襟的手猛然向上一提,把她拉起来少许,只剩下黑长的头发在地面上急扫。
可她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
她也跟着扑了出来,左脸在马屁股上狠命地撞了一下,疼得她两眼发黑的同时倒是及时卡住了她和小桃的扑势,否则刚才那道惯性就能直接把她们抛出去。
她趴在车夫坐的位置上,和马屁股贴得极近,这匹不知道怎么就发起狂来的笨马被她撞了一下,登时扯出凄厉的嘶鸣,撒腿跑得更快,马蹄激起的尘埃砂砾直往她眼睛里刺,粗粝的马尾巴一个劲在脸上摩擦。
更要命的是,胡氏失控中一屁股蹬到她左小腿上,还随着马车狂奔而来回地扭动,苏铮感觉骨头和肉都要生生磨分开了。
疼得叫不出来,她根本睁不开眼,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停下来!停下来!
许是听到她的祈祷,在刺得人耳朵发疼的马嘶声中,马车渐渐止住,接着手上一轻,有人在她耳边道:“姑娘,没事了,下车吧。姑娘?……得罪了。”
一双手把她抱起来,可脚刚落地她就是一崴,根本站不住,嘶嘶地直抽气:“腿,腿……”
抱她的人的胳膊就继续拦在她腰间,一直把她抱到能坐的地方,这期间苏铮自己也终于是能缓口气,吃力地睁开眼睛。
面前是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很年轻,二十五六岁上下,长得很挺拔,不单是他的五官还有他的身材,都给人一种很挺拔的感觉,此时他正半跪在地上,在她被压倒的左小腿上按了按,疼得她又是直抽气。
“没伤到骨头,不过还是尽快去看大夫吧。”他说完,站起来点了一下头,苏铮第一感觉是这人还真高,坐着的自己要完全仰起脖子,这一下又带来一阵眩晕感,等缓回来,那人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群唏嘘惊叹的普通百姓,围着她关切地问这问那。
苏铮看着揉了药酒红肿的小腿,怔怔地有些出神,左脸的伤正被处理,一下一下的辣疼和一个清脆婉转的女音一起传来。
“……我爹说你脸上这个擦伤不严重,只退了层皮不会留下疤,就是撞得有些狠了,现在也不好开药,只给你一瓶药酒,等擦伤愈合了如果肿了疼了,你再擦,如果疼得很厉害就要过来再看看。”
说话的少女后退一步,歪歪头笑道:“好了,你自己看看。”
苏铮接过铜镜,里面模模糊糊是自己的脸,只不过左脸颧骨部分贴了片纱布,将将到眼睛下缘。
“你可真是幸运,如果位置再向上移一点眼珠子可就要砸扁了。”少女叫含音,十七八岁模样是这家明晖医馆一坐堂大夫的女儿,因为医馆里人手少,她就被叫来负责照料苏铮。
苏铮笑了下,脸痛:“是够幸运的……对了,听说是拉车的马发了狂,可好好的马怎么会发狂?”
“是琅家的车夫赶自己的车时鞭子抽上了她们的马。”一个男子走出来,到苏铮前看了看,问过伤情,点点头,这时含音问他:“师兄,那马看过了?”
“嗯,一只眼睛被抽烂了,给吃了药才终于镇定下来,怕是以后都难拉车了。”男子说着倒了碗茶喝。
苏铮听得有些奇怪:“不对啊,我记得是那辆车过去之后我坐的车才出事的,如果是被那车夫抽到,当时马就该发作了吧?”
含音的师兄点点头:“是这样,不过那车夫本事不错,力度用得巧妙,硬是让马过了一刻才感觉到剧痛。”
含音称奇,苏铮听了却是一震,忙问:“那琅家到底是什么人家?”
正在喝茶的含音师兄男子一顿,深深地看苏铮一眼,闻一知二,这女孩好快的反应。
他刚想回答,旁边一等待看诊的女病人忍不住奇道:“你连这都不知道?”她压低声音说,“就是那个琅家啊,表面上说是紫砂世家书香门第,其实啊生意做得广,手上权力还挺大,好像在大都有人哪。唉,琅家的人连个奴才都是高高在上的,像今天的事那是常有发生,县衙不敢管也管不了。要不怎么说你幸运呢,就是撞残撞死了也没地方讨公道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