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梁的书房之中,父子两个对面而坐,面色看上去都显得有些阴沉,张诚突然来了这么一手,实在是出乎了李家父子的预料。
一万两黄金可不是个小数目,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软,这一万两黄金装进腰包,可不是那么心安理得的事情。
大明太祖皇帝和尚朱重八和成祖皇帝反骨仔朱棣都曾有过明旨外臣不得与内官结交,李家收了这一万两黄金,结交阉宦的罪名可算是落实了。
“小九儿!这事你怎么看!?”李成梁耷拉着眼皮,问了一句。
李如楠闻言,顿时一阵腹诽,我又不是李元芳,你老人家装什么狄仁杰啊!
不过这事让李如楠也是头疼,这一万两黄金拿了烫手,不拿得罪人,李家在辽东虽然作威作福,牛气的不得了,可是和张诚相比,根本就不够看。
今天要是扫了张诚的面子,人家时时都在万历皇帝跟前,到时候一个小鞋给李家套上,那可就是万劫不复。
现在黄金是装进自家口袋了,可问题也出来了,阉宦一党可不是个好名声,尤其是在那些清流的眼里,那些朝臣都是不知变通的死脑筋,对阉宦一向都瞧不起,要是知道李家也挂牌儿了,到时候自然是要严厉打击的。
“爹!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钱已经收了,这会儿再去找人喊冤,谁会搭理咱们。”
李如楠天生就不是个怕事的,事情已经出了,多项选择变成了单项,选不选都是一回事儿,再去后悔还有个屁用。
张诚这一手玩的倒是高端,先是一番敲打,紧接着甜枣大派送,让李家父子应接不暇的,一步一步钻了进去。
就目前李家的处境来说,他们确实没有太多的选择了,朝中的那些大臣一向都瞧不上李家这个武夫门庭。
前些年,李成梁的钱也没少送,只可惜收效却不大,那些大臣一个个从李家身上大笔捞钱,转过头就说李家在辽东拥兵自重。
结果说得多了,万历皇帝都当真了,一道圣旨下来,老李同志一撸到底,成了白身,那些花钱收买的大臣非但不帮着说话,反而落井下石。
说起来倒是张诚这个太监要可爱的多,至少人家什么都玩儿在明处,他今天的做法摆明了就是在拉拢李家做他的外援。
张诚虽然掌着司礼监,东厂,西厂,锦衣卫又都是他的势力范围,可是称得上是权势滔天,可归根结蒂他也只是个太监,一个没了卵蛋的废人,想要保住他的权势,他就只能依附于万历皇帝,万历皇帝要是信任他,他就是堂堂的内相,万历皇帝一旦觉得他烦了,一个侍卫就能要了他的命。
大明朝开国二百多年,不知道有多少权势滔天的大太监倒台,一旦倒台,下场会有多凄惨,可想而之。
张诚是个聪明人,他很清楚眼下的权势,地位都是万历皇帝给的,既然是皇帝给的,皇帝什么时候想要收回去,也是轻而易举。
尤其是眼下朝中已经有不少人觉得他碍眼了,特别是那内阁首辅赵志皋三番两次的在万历皇帝面前诋毁他,说他结党营私,贪赃枉法,罪大恶极。
要不是万历皇帝故念着以前的情分,这会儿他说不定早就身首异处了。
万历皇帝是个什么性子,张诚更是一清二楚,最是薄情挂恩,誰知道什么时候被人说得耳根子软了,就会要了他的老命。
张诚也不得不为以后考虑了,他需要外援,需要有一个人站在朝外为他摇旗呐喊,站脚助威,所以他选中了李家。
“爹!张诚想要拉拢咱们李家,可是孩儿不明白,咱们李家虽说在辽东势大,可是终归是边疆,在那些清流士大夫眼里是武夫,张诚怎么会瞧得上咱们呢?”
李成梁道:“这你就不懂了,咱们李家自然是比不得关内那些高门大户,可是你别忘了,咱们李家的手里有兵,有地盘,最重要的是万岁爷离不得咱们李家,朝里的那些个大臣,看着显贵,可是只要万岁爷愿意,说换就能给换了,但是要保着大明江山太平,离了咱们李家,万岁爷就是再能耐,他也照样玩儿不转,你当今天那张安有几句话是真的!?”
李如楠有些不明白,道:“孩儿不明白!”
李成梁讥笑一声,道:“万岁爷也猜忌咱们李家了,这才借着张诚的嘴来敲打敲打咱们,可是猜忌归猜忌,要用他也还是要用,咱们李家对这大明朝,就像是个夜壶一样,看着膈应,离了他也活不了,所以万岁爷也只能拉拢,但是他不能明着拉拢,只能暗着来,张诚自以为做得隐秘,可他做得一切早就被万岁爷瞧着了!”
李如楠闻言一惊,道:“爹!张诚能有这么大的胆子,他就不怕被万岁爷砍了脑袋!”
李成梁道:“要不怎么说你还嫩着呢!你当那锦衣卫都是吃干饭的,他们虽然归张诚统属,但效忠的只有万岁爷一个人,这大明朝的哪个角落能离得了他们的眼线,今日这事,万岁爷现在说不定就知道了,只是万岁爷不会说,他只会看着张诚折腾。”
李如楠还是不明白,道:“爹!这又是为什么!?”
李成梁也不愿意让李如楠瞎猜,道:“太监的权利就算是再大,也闹不出圈去,当初刘瑾够威风了吧,结果皇帝一句话,还不是照样掉了脑袋,张诚要保住他的权势,就只能靠着万岁爷,他再怎么折腾,也逃不出万岁爷的手掌心,他来拉拢咱们,说白了最后得利的指挥是万岁爷,到时候朝里要是再有了不利于咱们李家的风声,万岁爷不用说,张诚就全给办了,要是当真要处置咱们李家了,万岁爷也都能推到张诚的身上,一本万利,你说万岁爷会不会做!?”
经过李成梁这么一分析,李如楠顿时就明白了,感情万历皇帝非但不像历史上那么糊涂,还是个如此聪明绝顶的人主,御下之道用的简直如火纯情了。
“爹!那孩儿到了金州卫该怎么做?”
李如楠现在算是彻底服了,李成梁就是个人老成精的老狐狸,虽然无官一身轻了,但是什么事都看清通通透透,有这么一个参谋在,李如楠也能剩下不少事情。
李成梁道:“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张诚不是应下了吗?要是什么只管找他张嘴,咱们就陪着他演好这出戏,哄着万岁爷高兴就是了,反正咱们又没有坏处,朝里有人好做官,之前为父就是吃了朝里没人的大亏,现在有张诚做靠山,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当初李成梁竭力结好朝中的大臣,每年的孝敬花的和流水一样,结果真的出了事,帮衬的几乎没有,都是些吃干净一抹嘴就不认账的东西。
李成梁算是吃尽了朝里没人的大亏,现在张诚主动伸出了橄榄枝,李成梁自然要接着,虽说落得一个阉党的名声不好听,可是和切实利益相比,一个名声有什么打紧。
就算李家将自己装扮的好像万家生佛一样,到头来在那些朝臣清流士大夫的眼里,也还是武夫,粗鄙不堪的武夫。
“小九儿你要记牢了,对张诚要敬,要重,却不能近,要时时刻刻记牢了,你吃的是谁家的饭,拿的是谁家的俸禄,只要把这个看清了,那就谁都动不了你,到时候有人要是找你麻烦,自然会有人为你做主的!”
李如楠这下算是彻底明白了,端上了朱家的大饭碗,只要牢牢的跟紧了万历皇帝,总归是不会吃亏的。
人啊!
无论在什么时代,最要紧的就是看清了自己,看清了局势,然后选好了队伍,只要能做到这一点,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爹爹放心,孩儿明白了!”
李如楠被李成梁点拨了一番,现在心里也有了成算,他不是个蠢人,只是欠缺经验,如果没有李成梁今天这番言语的话,真个到了金州卫,依着他的性子还指不定会惹出多大的乱子。
现在李如楠算是看清了,大明朝的官场就算是比之战场都要凶险的多,在战场上,只要想着办法干掉对方就行了,但是在官场上那花样可就多了,要和对手斗,和自己人斗,甚至还要和自己斗,斗赢了,完事大吉,要是斗败了,那可就连翻盘的机会都没有了。
自古以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历朝历代哪个做大事的不是又黑又狠的,一个区区的名声,有什么打紧,只要最后赢的人是李如楠,阉党的帽子扣上也就扣上了。
李成梁看着李如楠欣慰的点了点头,道:“小九儿!你能明白,自然最好,先在家好好歇歇,金州卫那边,我会让你大哥帮着铺垫一下的,等过了年再去上任不迟!”
李如楠自无不允,连忙点头答应,出了书房,回到自己的小院,又去找紫薇和居丽分享这个好消息去了,正三品的官身,只要再努努力,总兵可就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