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梁的奏章传入朝廷,群臣惊骇,一时间,各个大臣们如雷轰顶,呆如木鸡。
一向被他们视作蛮夷,番邦的女真人居然聚众造反,攻陷了抚顺,还挫败了辽东兵马,斩杀无数,俘获百姓口众数万人之多。
那些个阁员、尚书、御史们此时也都没有了主意,谁都不敢轻易拿出见解,毕竟关系国家存亡的大计,谁敢做这个主,万一出了岔子,哪个能够担当。
平日里虽然一个个自诩济世之才,可真到了关键时刻,又有几个真的能站出来,吵架他们倒是在行,可要说到打仗,还是洗洗睡吧!
于是,这些大臣们,在内阁首辅王锡爵的带领下,一同跪到皇宫门外,奏请万历皇帝上朝,主持大政。
自打得了那传国玉玺,万历皇帝最近这些年就没有上朝了,深居后宫妃娥的脂粉堆里,重用宦官监管朝廷大臣。
后世的人们都批评万历皇帝倦政,可谁能想到万历皇帝之所以倦政,完全都是被这些个大臣们逼出来的。
有道是思考越少,话就越多;修养越深,性格就越内敛。
经过长期的捆绑式教育之下被养出来的万历皇帝的性格变得不愠不火、中规中矩、深沉内敛,应该说他是明代最温柔的一个皇帝,甚至有点软弱可欺。以至于他所宠爱的郑贵妃总是嘲笑他“越看越像老太太!”
与万历皇帝的软弱忍让的情况相反,他的朝臣们正变得越来越无所畏惧,他们利用万历皇帝的软弱,不断打着各种旗号,以诤谏的名义,全方位地收拾万历皇帝,以至于万历皇帝亲政以后,这种语言暴力所带来的痛苦,难以言表,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其中的滋味。
万历皇帝长期不上朝,是由多种原因引起的,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为了躲避朝臣喷向他的口水。也许有人会说,皇帝有生杀予夺的大权,还怕朝臣抨击,杀几个不就完了?
事实上,只有昏君才会滥用刑罚,像万历这样经过长期儒家经典教育的君主,是不会采用这种行为方式的。
对于官员们来说,他们之所以无所畏惧,除了万历皇帝的放纵以外,还有机制上的根源一一言官制度。
明朝的言官主要有都察院御史和六科给事中。御史着重监察官员和机关,属于一般监督。六科监督六部的业务,属于专业监督。一个对人,一个对事。事实上人和事是分不开的,两者在现实中没有太大的区别,两者之间也可以互相弹劾。御史巡视各地,被称为“道官”,给事中在六科办公室办公,被称为“科臣”,因此言官也被统称为“科道官”。给事中还有封驳的权力,可以否定皇帝的决策。
言官制度是苦心孤诣的朱元璋创立的,目的就在于鼓励大臣直言进谏,以便及时纠正皇帝的错误,保障国家的大政方针正确,从而确保朱家江山万世永固。
朱元璋的《祖训》对后世有绝对的权威,后世的臣子们可以拿着《祖训》去敲打皇帝而不用担心受到处罚,言官们以此为恃,有恃无恐。
明代讲究名节,许多官员不怕受罚、不惜挂冠而去,拼个鱼死网破,也要维护他们心目中的真理,而官员只要被弹劾,不论是否被冤枉,就会立即主动辞职,直到事情查清为止,以示清白。
制度是好的,但是执行的时候往往走样,尤其是在执行了较长时间以后。由于人们对于名节看得过重,声誉逐渐成为一种政治资本,诤谏的动机也由单纯变得复杂,一些沽名钓誉之人,往往以诤谏为名谋取政治资本。
在正德和嘉靖时期,都发生过文官集团因集体诤谏受到廷杖并有多人丧命的事件。到了万历时期,讲文明的万历皇帝没有像正德和嘉靖那样使用暴力让群臣闭嘴,而是采取躲避的办法,进行冷处理。
万历皇帝早期引起群臣进谏的主要事件是国本之争,即立太子的问题。因为万历不喜欢他的长子朱常洛,想立他所宠爱的郑贵妃之子朱常洵为太子,大臣们以维护祖制为名,掀起了劝谏的狂潮,这场长时间的君臣拉锯战被称为“国本之争”。
按照明代“立嫡、无嫡立长、兄终弟及”的继位制度。朱常洵是没有机会超过他的哥哥朱常洛的,然而,一旦皇后去世,郑贵妃可以升为皇后,这样按照有嫡立嫡的法则,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立朱常洵为太子。
国嘴们相信万历皇帝晋封郑德妃为皇贵妃,是为朱常洵接班铺路搭桥,于是纷纷上疏指责皇帝专宠郑贵妃,要求按照制度和习惯先晋封皇长子朱常洛的生母恭妃王氏为皇贵妃,也有人直接要求册立东宫,由此拉开了对明代政治影响深远的国本之争的帷幕。
对于国本之争,大多数人都认为错在万历皇帝,但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万历皇帝很可能有废长立幼的想法,长子朱常洛是一次意外事件的产物,次子朱常洵则是真正爱情的结晶,万历心中应该厚薄不均,群臣的批评并非完全是无理取闹。
当时的文臣中,希望通过刺激皇帝使皇帝记住他们名字甚至希望通过皇帝一顿斥骂、痛打、贬谪而沽取清誉的人不在少数。维护继位祖制,在政治上永远正确,无疑是一个很好的炒题,那些批评万历的言官动机并不单纯。
当然万历皇帝最初想出来的理由也是荒唐,居然是:“长子朱常洛的母亲出身只是个宫女,不如福王他妈妃子出身的地位高。”
这样的可笑理由直接被万历的母亲给斥了回去,痛斥他的原因可谓充足而又撕心裂肺:“要知道,你自己的母亲也是宫女出身,如果按照你的逻辑,那么你本来就没有当皇帝的资格。”
于是,这个理由彻底无法使用,其他理由又太不充分,搞的万历为此渐渐地产生了倦怠之心。
再加上为了躲避群臣的骚扰,万历皇帝宣布实行“静摄”,从此不上朝。许多人认为万历皇帝长年“不朝”,是怠政的一个重要表现,也是国事艰难的原因。
事实上,不上朝和不理政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毕竟“万历三大征”的胜利就是在不上朝的时期取得的。
可是正事却没有落下,甚至可以说“静摄”还是以道家理论为指导思想的一种执政理念,其精髓就在于无为而治,休养生息。
道家的影响并非都是消极的,汉代初年以黄老思想为指导,实行无为而治,休养生息政策,这才有了著名的“文景之治”。汉代的国力在此期间迅速增长,为后来汉武帝北击匈奴创造了条件。万历的“静摄”,同样有利于在“三大征”之后休养生息,恢复国力。
这次群臣跪请,万历皇帝依然没有出来,只见内宫的小太监手托拂尘,跨出门槛操着公鸭嗓子说:“万岁爷龙体欠安,不见朝臣。”
兵部尚书宋应昌闻言,登时跪直了身子,愤怒的对小太监道:“边事颓废,已不可治,等塞外的兵马打到宫门前,圣上难道还能说龙体欠安,不见朝臣吗?如今社稷倾危,怎么能还不见大臣?”
小太监不敢和宋应昌这头倔驴争执,连忙又入内向万历皇帝回禀了宋应昌的启奏,万历皇帝知道今天是搪塞不过去了,只能答应上朝。
金銮殿上,群臣跪倒在品级台下,三呼万岁万岁万万岁,三拜九叩大礼完毕,君臣脸面相对,这些大臣都已经数年不曾得见君面了。
欣喜还没有全表露在脸上,国势衰微的忧伤已上心头,各部大臣把奏章当庭递上,田义一一接取,摆在御案上,万历皇帝神色慵懒的接过,看了一会儿脸色顿时变了。
“李成梁是干什么吃的,不是说李家人能打吗?怎的让努尔哈赤一个小小的女真酋虏,坐大到如此地步。”
宋应昌道:“圣上!辽东糜烂,非李成梁一人之罪,当务之急,还是素素派遣能臣猛将,肃清地方,平灭边患,方为上策!”
万历皇帝此时也没了主意,这些年将自己困在后宫,虽然对朝政依然攥的很严实,可他也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立志要做大明中兴之主的青年皇帝了。
“众卿有何主张!?”
刑部尚书姚若水出班道:“圣上!女真反叛,如今辽东已无兵可以征调御敌,京城安危也受到了威胁,依臣之见,停止京城内集市,开启城门要谨慎清查,清除城内闲杂劳役,禁止任何人穿越朝堂,内廷的太监发给腰牌,出入宫门,检验后才许通行,以防止建州奸细混进大内。”
万历皇帝点了点头,道:“卿言甚是有理,准奏!”
吏部尚书王在晋也出班道:“圣上!辽东局势糜烂,如今李成梁忧病而亡,须有人对辽东如今的形式负责,当先将辽东巡抚郝杰削职为民,提升杨镐为辽东经略,起用李如柏做辽东总兵,以阻止建州西进,整治兵马战具,收服失地。”
万历皇帝闻言,沉吟了半晌道:“启用杨镐?杨镐在朝鲜兵败,有负朕望,用他来平灭辽东,恐其不能胜任!”
王在晋道:“圣上!杨镐虽然蔚山战败,然其人胸有沟壑,极富韬略,且熟悉边事,用他征缴女真蛮夷,可称得上是得人,圣上无需忧虑!”
万历皇帝这才点了点头,道:“如此也好,可再传圣旨去朝鲜,责令邢玠,派出兵将,驰援辽东!”
当庭对议毕,秉笔大太监田义拟出圣旨,派人前往辽东,朝鲜传发。
再说建州女真这边,第一次出征大明,便俘获无数,八旗兵丁都分得了预料不到的财物,举国欢喜。
努尔哈赤也是志得意满,在这仗开打之前,他还是担心不已,毕竟大明国朝廷乃是天下共主,可如今如此的庞然大物,碰了一下,才发现竟然是外强中干,不堪一击,根本就不是想象当中那么回事儿。
众将也得了好处,吃顺了嘴,一个个纷纷要求接着出征,继续向西发兵,攻打抚顺城西面的沈阳城,最好能一口气打过山海关,攻入北京城,抢了万历皇帝的龙椅来坐坐。
努尔哈赤没有准许再向西攻取城池,对众人道:“初战虽胜,然大明国力毕竟要强于建州,轻易不可造次,倘若继续出击,攻城略地,一旦大明朝廷反扑的话,我国战线太长,到时候兵力不足,恐难取胜!唯今之计,当南攻略,巩固我国根本,方为上策!”
众人闻言,也是大为赞同,于是,努尔哈赤率领六千八旗兵马,出征到抚顺城以北,铁岭以南的地带,大军横扫抚安堡、花豹卫、三岔儿堡及催三屯等十一处城堡村寨,遭遇小股明朝驻军,一阵冲杀就全部消灭,搜捕人口家畜,挖取仓窖里的粮食,带回赫图阿拉。
女真兵马连续两次出征,回兵后休整人马,打造刀枪甲胄,防备大明的征剿,可是过了两三个月,朝廷还没有动静。
代善等人见明朝没有反应,又奏请努尔哈赤再出兵攻打明朝的城池,努尔哈赤与扈尔汉,费英东等大臣商议,决定攻取通往辽阳的必经之地清河城。
计较已定,努尔哈赤亲自统帅一万两千兵马,进鸦鹘关,出征本溪的清河城。此城位于赫图阿拉西南一百六十里,四周高山峡谷,不便大军列阵进兵。
清河城地势险要,所处位置更是重要,西北一百八十里是沈阳,西南二百里到辽阳,东南二百四十里通宽奠堡,是阻挡在辽沈前面的一个屏障。守城的参将邹储贤和参将张旆,率领兵马一万人。
努尔哈赤大军兵临城下之前,又和上次一样派何和礼领六十人赶着四十挂马车,满载货物进清河城,每车货物底下藏着五个女真兵士。
到城门口,把门的兵将上前检查,把一落落的貂皮虎皮猞猁狲皮,都扔到车下,跟车的赶紧塞银子给领头的将官,一概不收,之前已经得了上面的军令,对所有过往的女真商人一定要严加盘查,守城的兵丁把一筐筐蘑菇倒地上,把一袋袋人参用刀挑开,货物就要被扔尽时。
何和礼见状,知道努尔哈赤偷城的计划难以实现了,发了一声喊,各个车底的女真兵士,一齐踢开身上的麻袋,跳起身,挥刀砍杀搜查的明兵,然后调转马车,丢弃了货物,赶马撤退,城内大明的兵马也是动作极快,很快大队人马就追了出来,女真军士弓马娴熟,一齐发射,飞矢如雨,追兵纷纷落马,止住了追杀的势头,何和礼带着二百多人跑回来,潜伏的计划失败了。
次日,努尔哈赤亲率女真兵马开到城下,围困了城池,努尔哈赤让李永芳上前劝降,已经剃发,穿着旗装的李永芳到城前喊话:“请邹储贤老弟上城说话。”
只见城上盾牌闪出空隙,邹储贤顶盔挂甲,外披斗篷,出现在垛口里,见了李永芳的装束,登时大怒,道:“你这背反祖宗之人,还有何面目来见我,厚颜无耻之辈,兵败之日,不思自裁报效君恩,反倒屈膝投靠女真鞑子,当真丢尽了汉家男儿的脸面!”
李永芳被骂的也是面红耳赤,道:“邹老弟!你也是知时务的人,眼下城池被围困,外无援军,如果开战,老弟挡得住大金兵马吗?只有手下人与你一同遭殃,全城百姓也难逃一死,如若肯归顺的话,既可保自己富贵,又可救百姓于水火,请老弟仔细思量。”
邹储贤听完,怒极反笑,搭弓上箭,对准李永芳道:“念在往日的情分,你速速离去,不然老子手里的弓箭可不认得你!”
李永芳无功而返,努尔哈赤也是心中大怒,当即命令四面攻城,女真人马抬云梯,推楯车,向城墙冲锋,城上的明军也是严兵把守,箭矢如雨,滚木雷石倾泻,女真兵马拼命架梯攻城。
就在女真兵丁冲到城下之时,城墙上大炮突然响了,每面城墙上,都有一门火炮,只见炮口喷烟吐火,扫向城下的女真兵马,攻城的都是短甲兵,身上的铠甲少又单薄,烟尘升起,一声炸响震耳,女真兵士纷纷落马,根本就攻不到城下。
一连冲击了三次,也不能跑近城墙,兵马已伤亡数百,努尔哈赤当即下令停止攻城,撤下兵马,四里外扎营,天色晚了,进营休息。
到后半夜,四更时刻,天空繁星闪如萤火,眼前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女真兵马趁夜色攻城,重甲骑兵列着长队,骑兵之间拉开距离,高举火把,大喊着往城下冲,离城墙还很远时又往回跑,城上火炮开始发射,道道火舌,分外耀眼,但是女真骑兵的甲胄厚重,有精铁打制护脸护颈护腕,战马也披铠甲,距离又远,几乎没有伤亡。
黑暗中,一队步兵则趁机到了城角下,趁着夜色,在隆隆炮声中,开始挖墙角,过了很长时间,听到轰隆隆一阵闷响,和火炮声明显不一样,城墙顿时坍塌了一个缺口,紧接着就有更多的女真兵丁驮着沙袋,冲向缺口,纷纷把沙袋扔在倒塌的土石上,垫出一条马道,后面的骑兵如同狂风一般冲入清河城。
邹储贤得报城塌墙倒,知道性命不保,拔剑刺死妻妾儿女,举火把点燃了房屋,然后冲出门外,率领护卫向城门冲杀。女真兵马从四门杀入,清河城一万人马顷刻不存。
攻破清河城近一个月,奉了万历皇帝的圣命,经略辽东的杨镐才到辽阳就任辽东经略,升降官吏,调集兵马,先向朝廷上奏章,要兵马要粮饷,后派人出使建州,与努尔哈赤和谈。
杨镐的使者李继学带着通事到赫图阿拉城,送上来杨镐的和谈文书,然后道:“建州有何要求,可以派使者到辽阳,与经略大人面谈。”
努尔哈赤道:“大明皇帝如果能纠正辽东兵将的错误,撤走入侵边境的兵马,以我有理,释怀七恨,尊许王位,将抚顺城马市五百道敕书,以及开原马市一千道敕书,分予我国军士,再给我国绸缎三千匹,黄金三百两,白银三千两,则可以罢兵,两国和好,平息事端。”
一匹绸缎银价七钱,三千匹折合白银两千一百两,一两黄金银价是五两,三百两黄金折合白银一千五百两,加上白银三千两,钱物总价值是六千六百两银子。
说起来努尔哈赤的要求倒是不过分,可问题是一个小小的蛮族酋长,居然敢要挟大明皇帝,是可忍孰不可忍。
杨镐把努尔哈赤的要求细写分明之后,派人呈送朝廷。
万历皇帝见了奏折,不禁勃然大怒,道:“建虏无礼太甚,真个以为大明朝可欺,朕此番定要教训这些不识礼数的女真鞑子。”
明成祖迁都北京,就曾对后辈儿孙有过训诫:大明天子,不和亲,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如今一个小小的建虏都敢如此撒野,万历皇帝要是不恼,他可就真是个老太太了。
随即降下圣命,征调全国十三省的兵马,誓要与建州女真决一死战。
大明朝这边集结军队,准备征战,努尔哈赤也已经得到了消息,知道不久将有一场大战要打,一面远派探马收集明兵的动向消息,一面加紧处理国内事务。
忽一日,一颗彗星出现在东方天空,宽五尺,彗尾指向大明国,每天夜里都渐渐移向北斗星,移动十三天,接近北斗,又过六天,越过北斗的尾巴,就熄灭了。
努尔哈赤命随身的戈什哈找来萨满,掐算这个彗星的凶吉,萨满焚香作法跳神,掐算说:“此星对南朝属凶,有大国灭亡。”
努尔哈赤闻言大喜,南朝有大国灭亡,分明就是再说大明朝,这让努尔哈赤也不禁动了心思,起兵最开始的时候,努尔哈赤不过就想成为女真人的大汗,割据一方也就心满意足了,如果真的能占据大明朝的花花江山,那自然再好不过。
事实上,不单单是努尔哈赤没多大志向,就连皇太极也是一样,皇太极最初的想法,也不过是割据辽东,满清之所以能够入主中原,还是多亏了李自成,要是没有他的起义,将大明江山折腾的只剩下了半口气,那轮得到通古斯野人猖狂。
如今建州女真的事业越做越大,就连之前与建州女真一直有嫌隙的东海其他部落的野人女真听到消息,纷纷归附,叶赫部众更是纷纷来归,布扬古眼见部民逃去归附努尔哈赤,心里眼气窝火,当即发兵三万,攻占了大金的城池辉发城,努尔哈赤得报,当即决定反击叶赫。
努尔哈赤令代善率领五千兵马,驻守扎喀关,以防止明兵偷袭赫图阿拉,自己亲率兵马,出击叶赫布扬古。连征七日,击溃叶赫大军,攻克亦特城和粘罕寨,杀进叶赫领地十里,收掠村屯二十处,俘获人口四千多。
布扬古抵挡不住,向杨镐求救,杨镐当即命令开原总兵马林出兵增援,努尔哈赤见明兵出战,率兵马带着俘获回兵。
众人见状皆不愿回军,问努尔哈赤道:“我们能灭了李如梅一万兵马,攻城斩杀邹储贤一万明兵,马林只有数千人,为何不能打?”
努尔哈赤道:“马林即使出数万,也不足拒阻我军,回兵是因为我们不能两面受敌,再一个是主要原因,不能与叶赫消耗力气,必须攒足劲防备大明的进攻,敲打布扬古一下就够了,防止他再掺和。”
努尔哈赤大军返回赫图阿拉,马林也不追赶,好生安抚了布扬古一番,也回兵开原城。
努尔哈赤回兵赫图阿拉休整,以待大敌,又命人修复界凡城,准备与大明开战,界凡在赫图阿拉西北一百二十里,浑河南岸的铁背山上,与萨尔浒隔浑河对望。
安费扬古反对修城:“我们都城已经很坚固了,何必到那么远的高山上修城?要用很多人力,又得耗费很多钱。”
努尔哈赤道:“明兵侵入女真各国,几乎都是从西面过来,我们在西面边境修建一座更坚固的城,能阻挡他们,而且,我国仅都城是有城墙的,不足以拒敌,所以必须再修一座。”
费英东赞同修建界凡,道:“我国已经与大明开战,就不能怕劳苦,多修一座城堡,明兵攻打我们就得多费力气,界凡得修,以后还得修别的城池,才能不怕明兵来攻。”
最后,决定扩建界凡城,从八旗各牛录中抽调一万五千人,前往铁背山凿石伐木筑城。
辽东经略杨镐接到万历皇帝的圣旨,立即调动辽东各城池的兵马,向开原、沈阳、辽阳就近集合,准备出征建州,同时上奏朝廷,辽东兵马不够,请速调关内兵马出塞。
这时,万历皇帝已经下了旨意,调全国十三省兵马,出征辽东,调山海关总兵杜松,征原辽阳总兵刘挺,金州卫指挥使李如楠到杨镐帐下听用。
杜松是员勇将,驻守山海关之前,曾把守西北边关陕西榆林,在长城内外与鄂尔多斯部骑兵征战十余年,杀敌几十万,大捷近百次,蒙古兵都惧怕他,不敢称呼他的名字,而是叫他杜太师,不是危难的重地,兵部是不会调用杜松的。
刘挺也是员猛将,最早驻守江西南昌,随军征战南北,沿海劫杀倭寇,东北抗击瓦刺,身经百战,功劳卓著,名闻天下,武功谋略都不一般。但是秉性倔强,总遭排挤,谋不上职位,现在朝廷用人,兵部现提拔他做总兵,出征建州。
李如楠此时尚在朝鲜,还不知道辽东发生了大变,等到兵部的调令到汉城邢玠处之时,李如楠有统领着本部人马离开了,因此没有撞见。
明朝在辽东各城池驻扎的兵马,多少不一,经略杨镐清查了一个多月,终于查清,各地名册上共有官兵三十八万二千人,除去空额的伤残的,再留下老弱守城的,能够征调的兵马有十二万整。杨镐传令这十二万兵马向开原等三城集结,同时上书朝廷,催要关内的兵马。
兵部给杨镐下文书说:除关外三十八万二千兵马归经略调度之外,再从全国十三省调募精锐几十万,悉归属杨镐。
可是,文书下达近两个月了,出关的兵马稀稀拉拉,到辽阳集结的关内人马总数才有八万八千名。
杨镐令巡按陈王庭进京追要兵马,陈王庭到兵部上奏折说:“援辽兵马除续调川陕三万未到外,据臣亲点查过,出关主客军丁各四万有奇,再没有见到要出关的军丁,奏请圣上降旨,催促各路军马加紧出关。”
当杨镐急着要兵要将的时候,朝廷上有的大臣反对继续调兵,御史杨鹤上奏说:“出塞兵马已经有八万八千,辽东驻扎三十八万二千,经略杨镐已辖四十七万大军。建州兵民不过数十万,兵力不过十几万,四十七万大军还嫌少,要多少够用?几十万兵马,一天消耗银子数万两,再不速发兵出征,就得师老财匮了。”
万历皇帝当即下旨兵部,令杨镐统领现有四十七万兵马,火速进兵建州。
杨镐领旨,命各路总兵参将到辽阳集合,点将应卯,誓师发兵。
校场之上,旌旗如云,精兵强将分队站立,点将台上,杨镐宣布军纪军令,十八个斩字大令念完,请出尚方宝剑,将抚顺城临阵脱逃的十几个明军斩首示众。
然后传令亲兵,杀牛祭旗,祭祀完毕,令诸将在校场上驰马操练,以示军威,演练的将官提槊上马,扬鞭奔驰,双手舞槊,寒风夹冰,马踏沙地,烟尘腾腾。
操练完,杨镐分配兵马,部署进兵方案及出征的日期:“本帅调拨大军四十七万,出征建州的兵马为二十万,分东西南北四路,四面进兵,分进合击,不论建州兵逃向哪一面,都有天朝大兵堵截,四面包围,一举歼灭。西路,以山海关总兵杜松为主帅,带领保定总兵王宣,副总兵赵梦麟,副将张铨等将官,统领六万兵马,从抚顺城发兵,正面出击建州。北路,由开原总兵马林做主帅,领潘宗颜、龚念遂、丁碧等参将游击,统兵四万,汇合叶赫助战的兵马,从开原城出发,进军建州。东路,刘挺做主帅,带领康应乾、祖天定、姚国富等副将,统领四万人,是关内兵丁,汇合朝鲜出兵助战的人马,从宽甸进军。南路,辽东总兵李如柏做主帅,带领参将贺世贤、阎明泰、尤世功等人,统领六万兵马,从清河发兵。四路人马同时出击,行军时,要号称四十七万大军,恐吓建州。从明日早起,各路主帅打马回自己的城池,进城后立即清点兵马,及早发兵,自己估算路途远近,路远的快进,路近的慢行,本帅命令,十日后,四路大军齐集赫图阿拉城下,先攻破城池的记首功。本大帅坐阵沈阳城,有违令的,军法从事。”
部署完将帅兵马,杨镐宴请各路总兵参将。各路总兵开怀畅饮,酒壮人胆,杜松一坛子下肚,先发豪言壮语,端酒碗对杨镐道:“大帅只等末将的捷报就可以了,末将一支人马,足可踏平小小的建州,不必别人劳神。”
刘挺斜眼瞥一下杜松,一脸不屑,李如柏走到杜松身边道:“久闻杜大人神勇,在下本想杀入赫图阿拉,为父亲,弟弟们报仇雪恨,现在看,只能把头功让给你了。”
杜松哈哈大笑,算是承认李如柏的话,杨镐也道:“各位总兵有功劳,万岁爷不会不赏的。”
将领们吃饱喝足,准备起程,杜松性子急,先行出发,奔沈阳去了。
马林私下求见杨镐,进入内堂,行大礼,把一个包裹放走桌案上说:“大人,末将来的匆忙,没有准备,只有几样山货不成敬意,请大人笑纳。”
杨镐笑道:“马大人太客气了。”
一边说一边看包裹,马林伸手打开,先拿出一个小树皮盒,再打开盒子,里面是两棵不大点的干吧人参,绑着红绳,马林把人参放桌子上道:“大人,这两棵是千年的老参,人吃了可以成神仙,参汤倒外头,鸡鸭鹅狗吃了,能鸡犬升天,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参上的红绳大人不要拆掉,没有绳,参会跑的。”
马林接着掏东西,一边介绍:“这个送大人的是鹿茸,这个是虎鞭,这个是熊掌,还有珍珠玉石。”
杨镐瞪眼睛看,心里高兴,马林摆完东西道:“山野的东西,让大人见笑了。”
杨镐直着眼睛连声道:“好!好!”
马林见杨镐高兴,撤身说:“末将就不打扰大人了,告退。”
马林出去,杨镐看着这些宝贝,心里也是畅快,正想着,亲兵来报:“李如柏求见。”
杨镐在朝鲜与李如楠有嫌隙,本不愿见李如柏,又想到李家在辽东经营数十年,根深蒂固,李如柏如今是李家的主事人,他经略辽东,少不得要李家人支持,便收起东西,道:“有请。”
亲兵出门,不多时,引着李如柏走进来行礼,杨镐嘴里寒暄着,眼睛看李如柏的手,空着,看李如柏的身后,也没有随从,顿时心中不快。
李如柏拱手道:“大人,末将此来,带了两样东西,特意送于大人。”
杨镐又在李如柏身上身下看一遍,没有东西。
李如柏躬身说:“请大人随我来。”
说完出门领路,走进侧门厢房,房门一开,杨镐眼睛一花,满满一屋子美女,红妆素裹,挤挤擦擦。
李如柏道:“这一百歌女送给大人去沈阳解闷。”
说完又提起一个小木箱说:“这三百两金子送大人喝茶。”
杨镐这时才满脸堆欢,道:“李将军客气了,客气了!”
李如柏道:“末将此来,却是有求于大人,先父和诸位兄弟,皆是被那建州酋虏努尔哈赤害死,末将此来便是求大人为末将报仇雪恨,踏平赫图阿拉,剿杀努尔哈赤!”
杨镐忙道:“李将军说得哪里话,本官此来就是为了平定辽东建虏反叛,无需李将军求告,本官自然为你做主,况且宁远伯久镇辽东,于朝廷出功勋卓著,此等大仇,岂能不报!”
李如柏刚走,亲兵又来报:“刘挺求见。”
杨镐一听刘挺来了,很意外又很高兴,两人曾有矛盾,所以这次杨镐分兵,派给刘挺的是老兵弱兵,让他走最远最难走的路。
杨镐心道:如果刘挺脑袋开窍了,即使送来一坛酒,说一句认错的话,就与他和好吧。
想着传令亲兵:“有请刘总兵。”
刘挺进门,拱手说:“大帅,东路道太远,山高壑深,又刚下大雪,十天怎么能到达?请宽限几天。”
杨镐一听,登时大怒,把尚方宝剑往桌案上一摔,说:“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国家危难,将士争先,岂容你等拖延。本大帅奉圣旨出征,违令者斩。”
刘挺也是一脸怒气,也不搭话,转身就走。
杨镐见刘挺如此不知好歹,也是怒气不息,派人追上刘挺,严令他限期出兵。
与此同时,李如楠也带领着大军到了仁川港,正准备登船,突然看见来顺带着一人朝他跑了过来。
李如楠定睛一看,居然是老管家来福:“你不在辽阳侍候我父,来此何干?”
来福看见李如楠,顿时悲呼着跪倒在了地上:“九少爷!大事~~~~~~大事不好了!”
李如楠这才看清楚来福的身上居然带着孝,顿时心中一惊,一把将来福拉了起来,急道:“到底出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