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答非所问,穆筱言倒是也懒得去管这些,只是笑了笑,“外头下雪了呢,我刚刚看院子里那棵大树上接满了花苞,大概是要开花儿了。那是梅花么,我怎么好像从来没见过?”
很久没有听到人回答,穆筱言转过头,只见轩辕翊凌此时仍旧单手撑着头侧卧着,他双眼闭着,不知是又睡了,还是在想着什么。
好久,穆筱言以为他不会回答了,才听到他幽幽的叹了口气,声音也是淡淡的,“那是雪域梅,母后生前……最爱的花!”
他的声音里带着浓厚的忧伤,那忧伤好似从骨髓里流露而出,令一旁的穆筱言,好似连心都跟着颤动起来,可是她却无从得知,他的忧伤,从何而来。
只是……雪域梅?
这名字怎么那么耳熟,她好似在哪儿听过?
对了,上次在耀宗帝去馨妃那里的时候,她确实从耀宗帝嘴里听到过,她当时还好奇雪域梅是什么东西来着,原来院子里那满是花苞的大树便是雪域梅么?
只是这雪域梅既然是耀德皇后最喜欢的话,那上次耀宗帝的话又是什么意思呢,她记得她当时不过泡了一杯龙井,他却说是用雪域梅泡出来的茶。
这其中难道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思来想去,穆筱言也没能理清楚头绪,她心下好奇,便忍不住问,“既是皇后娘娘喜欢的,那我怎么没在其他地方见过?”
皇后既是喜欢,这宫里应当随处可见才对,那为什么唯独这翊坤宫才有呢,而且就这么一株!
“母后生前很爱花,这雪域梅,是西域特有品种,原是西域使者带过来送给父皇的,父皇见母后喜爱,便都种在了翊坤宫里。可是这雪域梅却不好养活,母后悉心照料,也就活下来这么一株。”轩辕翊凌解释道。
穆筱言闻言点点头,原来是这样,难怪耀德皇后会那般喜欢,物以稀为贵,自己悉心照料,好不容易才留下来这么一株,自然是欢喜的。
“没想到皇后娘娘去世这么些年了,这雪域梅还长得这么好!”穆筱言感慨,这么多年了,花期依旧这么旺盛,皇后娘娘在天若是有灵,也定会觉得欣慰吧!
“去世?”一直侧躺着的轩辕翊凌却突然转了身,平躺在了床上,语气里却带上了一些嘲意,“呵,去世……”
若真是如外界传言那般也便罢了,可是……她当初那般决绝,就这么抛下一切,这么些年了,可还曾记得,当年有个孩子拉着她的衣袖固执的叫她母后?
穆筱言转身看向轩辕翊凌,只觉得这样的二皇子,好似又回到了耀宗帝寿宴的那晚,满身凄凉。
她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可是,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叫了声“二爷”,便不知如何再说下去。
房间内很安静,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彼此的呼吸声好像都能听到,穆筱言突然觉得自己爱上了这一刻的宁静,就这么安然的坐着。
什么都不想,脑子里好似空空的,视野里
也好似什么都看不到,只有耳侧渐渐均匀缓缓加重的呼吸声。
在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穆筱言都没有在翊坤宫见到过二皇子,只是主卧中的暖炕里的火,却从来没有断过。
穆筱言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也不知道他为何今日又没有来这里,只是很多时候,穆筱言觉得自己竟是会觉得孤独。
温暖的暖阁里,拿上一本书,往往翻上一两页,她便再也看不下去,莫名的烦躁仿佛就这样席卷了她。
有时候她也会想,今日,二爷可还会来?可是往往想过之后,她却又会自嘲的一笑,以前一个人的时候,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好似这么些天下来,她就莫名的习惯了身边还有一个人的存在,即使什么话也不说,什么事也不做,就是那么存在着,就会让她莫名的安心。
习惯这东西,果然很可恨!
这日,穆筱言正坐在暖炕上无聊的翻着书,却听到院子里传来大门被推开的声音,她心里忽然就一阵欢喜,急忙扔下手中的书,急急忙忙的往院子里跑去。
可是赶到院子里,看到的却不是轩辕翊凌。
耀宗帝正站在那株雪域梅旁,仰头看着树上繁花似锦,一旁的林德恭敬的站在他的身旁,替他撑着伞。
他修长的身影是背对着穆筱言的,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此时的耀宗帝换下龙袍换上了洁净而明朗的白色锦服,袍服雪白,一尘不染。他的头发墨黑,背脊挺直,好像白杨树一样挺秀的身材中,蕴含着巨大坚韧的力量。
听到身后的声音,他转过了身,就那么直直的朝穆筱言看了过来,那眼里饱含了太多的情绪,竟让穆筱言一时间愣在了当地,不知如何反应。
“雪儿?”一声轻呼,带着激动,又带着一些不确定。
他几乎的踉跄着朝穆筱言冲了过来,双手紧紧的扣住了穆筱言的双肩,声音里竟是带着明显的颤抖,“雪儿,是你么?真的是你么?你终于回来看我了?”
他手下力气大的惊人,穆筱言只觉得双肩好似都要被他抠出血来,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耀宗帝,肩上的痛楚让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呼痛,“皇上!”
清越的声音好似才拉回耀宗帝的理智,一旁的林德好似也没有见过这样的耀宗帝一般,此时才满脸担心的跑了过来,安抚道,“皇上,天气凉,咱们还是回去吧?”
耀宗帝回神,再次看了看眼前的穆筱言,满是希望的眼睛好似突然便暗淡了下去,他又转身看着满树洁白繁盛的梅花,声音里的浓重的哀伤,好像要将周身的空气凝结起来一般。
穆筱言听到他说:“雪儿,这皇宫,当真寂寞呢!”
他就那么直直的立在那里,抬头看着满树的繁花,再也没有说话,好久好久,才深深的叹了口气,那声音,仿佛从天际传来一般,“林德,回去吧!”
看着耀宗帝渐渐走远的身影,恍惚间,穆筱言觉得很多事
情都突然就变得明了起来。
比如惠明楼的那次,惠妃对自己突然而起的杀意。
比如,馨妃总是会看着自己的脸发很久很久的呆。
又比如,耀宗帝对自己说的那句,“像,真像啊!”
她以前一直不明白,可是就在刚才,她才突然惊醒,原来她像的不是别人,竟是已故的皇后娘娘,上官雪!
那这么说,她会从沁香园调职到宣德殿,也并非偶然?
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馨妃临终前会说那样一番话,她说,不要怨她,她当时觉得莫名不理解。
此时想来,她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一切不过是馨妃一人走的棋而已,而她,不过是这棋局中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
可笑,可笑啊,原来她穆筱言,也不过是三爷走向那个皇位的一块垫脚石?
那这一切,三爷他,又是否知晓?
他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馨妃把她送来宣德殿的目的?
莫名的寒意突然从脚底升腾而起,站在漫天飞舞的雪地里,穆筱言直觉的心尖好似都透着寒意。
三爷,三爷啊,若是从一开始你就知道一切,那……
她不敢想,这便是皇宫么?这便是权势争夺么?
是不是她所付出的情感,终究敌不过所谓的权利?
她忽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双手团抱着自己,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全身却止不住的颤抖起来,真相,实在是太让人心寒!
她正不知所措间,突然一件偌大的披风兜头将她整个罩住,紧接着,是一个温暖的怀抱将她紧紧的圈住。
她茫然的抬起头,像个无知的孩子,看着许久未见的俊脸,心好似莫名的就安定了下来,“二爷!”她一笑,带了些凄美的感觉,“你来了!”
好像只是许久不见的朋友,她随意的打着招呼。
轩辕翊凌却剑眉微皱,有些不满的看了看怀里的人,看到她衣裳单薄的站在风口上,原是满腔怒意,可是此时偏却无法冲她发出,只能无奈的道:“原就身子弱,胃寒怕冷,如何还站在这雪地里吹风?”
穆筱言却是没有回答,转头看向了一旁盛开的雪域梅,轻笑,“这里的梅花很漂亮呢,二爷,你说是吗?”
“进去吧!”轩辕翊凌依旧只是叹着气,穆筱言却是摇了摇头,“二爷,你还记得皇后娘娘的容貌么?月儿是否……跟她长得很像?”
“别人长得什么样与你何干,你只要记得,你是上官月儿,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上官月儿!”
说罢,轩辕翊凌也不管穆筱言愿不愿意,弯腰打横将她抱了起来,向暖阁内走去。
我是上官月儿,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上官月儿?
不,二爷,我是穆筱言,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穆筱言!
穆筱言突然一笑,某些东西,忽然就释然了,无论别人把她当成了谁,只要她自己,还记得自己是谁,这便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