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
“商君,商君?”王平低唤了好几声,商君才怔怔的回过神来,早上开始,他就一直精神恍惚的,和他昨日下午气势逼人的样子相差甚远,不知道是不是村子里出了什么事情。王平关心的问道:“你没事吧?!”
商君轻轻摇头,回道:“没事。”他只是有些担心三儿。
看他不愿细说,王平也是知情识趣之人,并不多问。指着前方几个巨大的土堆,说道:“尸体都已经深埋了,我们下山吧。”
商君抬眼看去,确实所有的动物尸体都已经掩埋好了,在原来堆放尸体的地方,士兵正在上面洒上石灰,山顶上,几乎已经闻不到令人作呕的腐尸味,取而代之的是淡淡泥土的味道和浓郁的石灰味。
商君建议道:“王将军,还是请将士们先在村后扎营休息,十天后没有染疫的情况出现,在回军中比较妥当。”
“这个我知道,还有水井我已经命人封了,其他村子的水井也用石砖封死了,不会有人能饮用到井水了。”
他直接就把井给封了?!商君低笑,果然是军人的行事风格,这样也好,一劳永逸了,就是苦了原来靠井水生活的老百姓了,疫病过后,还得重新开凿水井。商君拱手笑道:“王将军办事,果然雷厉风行。”
王平显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大方领受:“过奖了。”
士兵们已经在收拾带上来的工具,商君心里挂念着萧纵卿,说道:“商君还有事,先行离开了。”
虽然只认识一天的时候,在军营的时候还有些不愉快,不过王平对这个叫商君的男子印象却是十分的好,没有几人能赤手空拳独闯大营,为的不过是替百姓解除瘟疫的祸害,王平大声笑道:“结识商君,王某很是开心,后会有期。”
商君点点头,诚恳的回道:“商君亦然,后会有期。”
匆匆赶回村子,商君直奔萧纵卿的帐篷,掀开帐帘,就见阮听雨坐在床沿,眉头紧锁着用锦帕给三儿拭汗,商君缓步走过去,轻声问道:“听雨,他怎么样?”
阮听雨回头,对上商君担忧的眼,只能轻轻摇头,萧纵卿已经昏迷了好几个时辰了,他的情况比其他人来的更加严重。
阮听雨默然无语,商君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在床沿上坐下,轻拍萧纵卿的脸颊,低唤道:“三儿,三儿!”
任他如何拍打,萧纵卿除了痛苦的皱眉,浑浊的呼吸外,再没有其他回应,由脸颊传递过来的高温几乎灼伤他的手心,商君急道:“你哥呢?”
“他去煎药了,让我照顾萧公子。”将湿了水的锦帕敷在萧纵卿的前额,阮听雨知道现在说什么都不能安慰商君,却依然不忍心看他一脸愁容,劝道:“你也别太担心了,已经两天两夜没有休息,你快去睡一会,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商君摇摇头,将萧纵卿露在外边的手放回被子里,轻声回道:“我没事,其他帐中还有很多病人,你去照顾他们吧,三儿交给我。”他的性命危在旦夕,他如何睡得着!
他说要做的事,几时听人劝过,阮听雨轻叹一声,起身准备离去,却在商君脸上看到难掩的疲惫,阮听雨忧心的问道:“那些腐尸处理好了?”若是还没处理好,他岂不是又要两边忙了。
商君抬起头,说道:“驻军已经将尸体都掩埋了,你跟你哥说一声,他们会在后山扎营住上十天,让他每天过去看一次,就怕士兵中也有人染疫。”解疫病的药汁还未配好,希望那一百精兵中,不要有人像三儿一样染疫才好。
阮听雨轻轻点头,回道:“我知道了。”走到门边,商君温和有略带焦急的声音传来:“药好了麻烦你端过来。”
阮听雨掀帘子的手一僵,回头看向商君,他的心思全在萧纵卿的身上,不停的为他换帕子,拭汗,从进来到她离开,他甚至连正眼都没有看过她,在他心中,是否朋友远比她来的重要,在飞鹰在的监牢里,他,是否也是这样悉心照顾她!带着淡淡的酸楚,阮听雨只轻轻的回了一声:“嗯。”便缓缓的退了出去。
三儿的衣襟已被汗水打湿,透明的贴在身上,胸膛因为浑浊的呼吸,而起伏不定,即使是神智不轻,眉头却始终紧锁着,而他,除了为他一遍一遍的换帕子,再也做不了什么。刚入村子时,染病村民痛苦挣扎,低喘呻吟最后暗青死寂的脸,一张一张在商君眼前闪过,商君痛苦的闭上眼晴,害怕三儿的脸与那些死寂的脸重合。只有紧紧的抓住床沿,才能让自己不住颤抖的手停下来。
时间在帕子换过一次又一次中过去,商君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直到阮听雨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商君,药好了。”
怔怔的回过神来,内心的惶恐总是让人煎熬,商君看着墨绿色的药汁,问道:“有用吗?”
阮听雨也不敢说一定有效,只能如实回道:“大哥已经加大了绿缢草的分量,应该有用吧,部分村民已经服用了,现在还看不出药效。”
“给我吧。”商君轻叹一声,他,是关心则乱。接过药汁,商君回道:“是我太紧张了,你去忙吧。”
阮听雨缓缓点头,退了出去,因为,她根本插不上手。
将药汁放在床头,商君稳住心神,他要相信,阮听风的药,一定会有效的。
“三儿,三儿你醒醒。”更用力的拍打着萧纵卿的脸颊,甚至将他扶着坐起来,商君用尽方法,也要将他叫醒。
直到萧纵卿的脸被拍的又红又肿,他才好像醒过来,只是睁开了眼,却没有焦距,商君捧着他的脸,叫道:“三儿,三儿你看清楚,我是商君,醒一醒!”
叫了好一会,萧纵卿的眼睛才慢慢有了些许神采。“商君?我的头好痛,好热~~”沙哑的声音几乎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我知道,来,张嘴,把药喝了。睡一觉病就会好的。”商君赶紧把药端过来,一边和他说话,一边将药一勺一勺的喂到他嘴里,唯恐他又晕过去。
有些机械的喝下商君喂食的汤药,萧纵卿平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床顶,虽然呼吸依然不畅、浑浊,神智却是清楚了很多,相较于商君的紧张,他显然平静得多,低声说道:“你就会哄我。你说,我死了以后会不会变成鬼,还可以飘来荡去的,倒也自在,可惜你看不见我,就不能和我喝酒了!”
低哑虚弱的声音,一点也不像他们初见时的清朗少年所发出的,商君握着药碗的手,几乎将碗捏碎,语气也暴躁了起来:“别胡说,我几时哄过你?!酒我随时都能陪你喝,叫你睡你就睡。不许说话。”
身体几乎不受控制,萧纵卿只能微微转过头,看向不远处的矮桌,说道:“桌上有一封我写给哥哥们的信,如果我死了,你帮我交给他们,他们就不会为难你了。”那是昨晚商君走后,他写下来,来找商君是他自己任性所为,却不能让商君为此被哥哥们错怪。
哐当一声脆响,药碗被商君掐碎,几乎是哽咽着请求,商君低叫道:“我说了不许说话,快睡。”
萧纵卿低低的笑了起来,乖乖的闭上眼睛,商君又生气了,若是一直都能看见他生气,那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