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池真界,一处颇为别致的六角凉亭中,对坐着一男一女。两杯清茶,冒着袅袅青烟。
男子一身粗布衣袍,倒是收拾的干干净净,平淡无奇的面孔,透着些冷峻,只是越看越觉魅力十足。
看着女子吹弹可破的肌肤,显然岁月并未在其身上留下一丝痕迹。举手投足间,天地都要为之让步。在这咸池真界中,唯有盛莲帝君能有如此姿态。而能与盛莲帝君对立而坐的男子,除了皇甫道人,这三千大世界中也难觅另一人。
皇甫道人正端着茶盏轻轻抿着,所谓“一品二闻三回味”,
“这淡淡香茗,不过是我路过一处不知名的山峰,随手摘下的几片雨后叶子,未曾想却有如此甘甜!哈哈....”皇甫道人忍不住得意浅笑。
“啪....”
皇甫道人的浅笑还挂在嘴角,手边的石桌随着一声细微的响动,碎作漫天尘埃,盛莲帝君的玉手还悬在半空。皇甫道人不由冷颤几下,手中的香茶溢出了些。
“呵呵...呵呵...”
皇甫道人一边赔笑,翻手将落满灰尘的茶盏收起。
“夫人,何以动怒啊?”皇甫道人起身几步绕到盛莲帝君身前,满脸堆笑道。
盛莲冷哼言道:“婳儿的心不在那冰凤身上,你应该知道!”
“呵呵...我知道!我知道!”皇甫道人俯身轻笑。
盛莲瞧见皇甫道人低声下气的模样,积攒多日的火气却无处释放。
“你....你....你竟然知道,为何还将婳儿许给冰凤?”
皇甫道人脸色微怔,同时一闪而过的不舍与失落也被盛莲看在眼里。
拉过盛莲的玉手,盛莲脸色微寒,猛地抽了出来,厉喝道:“今日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你今后休要来咸池真界了!”
皇甫道人讪笑几下,也不敢回去坐着,只好微微直起腰,沉声道:“想来,你对目前的局势也颇为了解,不然也不会果断对中元出手。”
说罢,顿了顿,看着盛莲帝君的表情,却见盛莲只是望着亭子外静谧的水面,毫无反应。
皇甫道人也只能作罢,思略片刻,继续言道:“一山不容二虎,这是三岁孩童都懂得的道理,更何况是两条凶龙!傲中界现在人人自危,九幽城与灵心两派陷入了鏖战,现在只等两派门主出关了!”
“恩...然后呢?管我们婳儿什么事?你不要告诉我因为那冰凤一族能护的婳儿周全?”
盛莲听到皇甫道人将婳儿牵扯进纷争中,更是怒不可遏,喝骂道。
“是....因为冰凤一族有朱雀镇守!”皇甫道人坚定道。
盛莲愣怔片刻,突然毫不顾忌形象,指着皇甫道人叫骂道:“你哄骗三岁小孩呢?朱雀你当我没见过吗?四圣兽神出鬼没,暂不说他们会不会因为一个冰凤族得罪傲中,便是真身出现,怕也抵不过超越道君的两派门主吧?”
“皇甫我告诉你!如果让我知道你用婳儿的幸福换取你我的苟活!我定先斩你,再自杀,你知道我有这个能力!”
说罢,盛莲脚尖轻点,身影凭空消失,独留下恼怒的威胁盈盈缭绕。
皇甫道人直起有些酸麻的身子,斜靠在柱子上,冷峻的面容似乎心事重重,或许其中的缘由并不像他说的那般简单。
六角凉亭孤零零立于宽广的湖面,莫说回廊,便是连根落脚的木桩都没有,迎着碧波荡漾,仿佛一艘木筏。
慈钰侧卧在潭水庞,只穿着贴身小衣,露出了手臂、大腿、雪**嫩的肌肤,简简单单一条白纱随意遮掩了下。不盈一握的足踝探入水中,轻轻摆动,漾起片片水花。正微微愣神,双眸中不见了精芒。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不多时,苍的脚步缓缓响起,打断了慈钰的思绪,忙揉了揉微红的两颊,将白纱穿戴整齐,坐直了身子。
见慈钰这副打扮,苍也是见怪不怪,几步来到身前,躬身行礼。
“师父...您恢复的如何?”
“恩...已无大碍!”慈钰浅笑道。
“弟子...弟子...实在有愧师父的嘱托!”苍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羞愧道。
慈钰轻柔虚托起苍,说:“莫要自责!你以如此实力,竟能击杀鸢圣与清礼,竟还将空青大佛击杀!也令我吃惊不已!我想了很久,或许正如你所说,这佛宗走到今日地步,的确不是一两个人所能改变的,你这一番闹腾,佛宗倒是少了些吵杂呢!哈哈....”
或许那几道天雷也将慈钰的心彻底击碎,对于佛宗如今衰败的情景,她并未有太多遗憾与不舍,正如她所说,万年的改变,并不是一两个人可以做到的,佛宗从上至下,所有弟子皆舍弃了祖训,只顾追寻力量,嗜杀,好斗。所谓“福祸报也”,这应该也算是因果报应吧。
苍仰起头,说:“师父,弟子是来向您辞行的!”
慈钰愣了片刻,略微失落道:“这么着急走吗?”
接着又摆摆手,叹道:“哎...你的心本就不属于这里!是该展翅翱翔了!”
苍漠然,揉着太阳穴不知如何作答。
“恩...弟子临行前送您件礼物吧!”
苍神秘一笑,翻手拿出两支玉瓶,递到慈钰眼前。
慈钰狐疑接过玉瓶,问:“这是什么东西?”
苍闪过一丝狠厉,恨恨道:“一瓶是蕴灵丹,一瓶是补灵丹!”
慈钰听罢,略微愣神,似突然想起了什么,神色微变,忙打开玉瓶左细细打量,片刻后,惊呼道:“那青凰给我那的是补灵丹?这颗元气更深厚的应该是才蕴灵丹吧?”
苍笑着点点头,说:“那无耻之徒,当初不仅羞辱师父,还拿天壤之别的补灵丹哄骗老师!弟子已经将他记忆完全抹除,今后便是一个痴傻的疯子!”
慈钰倒吸一口冷气,惊呼道:“那...那青凰可是比我还要强许多!你是如何做到的?”
忽然,慈钰噗呲笑出声,叹道:“倒是忘了,你现在不同往日了!呵呵...为师的确没有看错你,今后在这佛宗中,看谁还敢不予我面子!哈哈....”
说罢,慈钰咯咯笑了。
苍缓缓起身,看到慈钰暖意十足的笑容,一个心结也随之打开,当日慈钰双膝上那抹污渍一直如刺般哽咽在苍心头。
翻手又拿出两支玉瓶,慈钰楞住了,说:“你哪里得来的这么多丹药?”
苍笑而不语,含笑道:“师父,这是两颗地阶中级复灵云丹,关键时刻可以保命!”
慈钰倏然站起身,狐疑却惊讶的说:“难道...你已是炼药师了吗?”
苍再躬身行礼,几颗泪珠悄然滴落,哽咽道:“感谢师父不弃之恩!您照顾好自己!弟子先行告退!终一日,这片天地将在我的名字下颤抖!”
即将转身,苍又言道:“师父,智萌在我这里很好,已经陷入沉睡,应该与身负的血脉有关!您不用担心,等将来我会带她来看您的!”
慈钰含笑点头,虽然极尽压制,眼圈还是控制不住的泛红,漾起一层薄雾。就在苍转身的刹那,眼泪不争气的滚落。
刚出洞府,便见婳儿倚在一颗古树庞,几只艳丽的蝴蝶围着她上下舞动,曼妙的身姿却比那蝴蝶更加动人,苍不禁看得痴了。
“喂喂....看什么呢?”婳儿闪身来到苍身前,挥动玉手呼唤。
竟看到苍的视线随着自己移动,炯炯出神使得婳儿不由娇羞,嗔怪道:“小苍....看什么呢!再看打你啊!”
两人迎着夕阳,牵手走在密林中,嗅着翠绿与花香,苍侧脸问道:“你知道怀情树在哪吗?”
“额....不知...”婳儿尴尬的笑了笑。
“听说...只有两人心心相惜,真心相爱,才能感应到怀情树的位置!”婳儿扬起俏脸,满怀期待的说。
“额...”此刻倒是轮到苍尴尬的傻笑了。
一直走到明月高悬,山间起了吱吱虫鸣,苍与婳儿终是来到了一道奔腾的大河前。
左右环视一番,苍感慨万分,指着河对岸说:“那里便是我出发的起点,如今又回来了!”
婳儿掩面轻笑,说:“不知…你那些伙伴还记得你吗?若你满怀欣喜,遇到的却是热脸贴上冷屁股,那可就笑掉大牙啦…哈哈”
苍气不过,又不敢反驳,身形虚晃,只瞧见水面泛起一朵浅浅水花,苍已然来到对岸,冲着婳儿得意的笑。
婳儿摇头叹道:“真怕打击你的信心啊!”
笑容凝固在脸上,眼前的身形还未消失,肩膀便搭上了一只玉手。
“你…呵呵…”
回头讪笑几声,苍忙拉起婳儿离开了这伤心之地。
两人悠然闲逛,一路嘻嘻闹闹,晌午时分,竟已经远远望见直拔云霄的藏沙山脉,几座主峰如擎天立柱,有小半都在云雾缭绕之中。
婳儿淡然一笑,指着黑漆漆的山脉说:“想当初你还是个毛头小子,在里面乱窜!真不知为何就动了恻隐之心,你若就永远留在此地,也不会凭生这些事端了吧?”
苍揉揉下巴,淡淡咋舌,说:“定然是我前几世做了太多善事,才得来如今福报!哈哈…有你在,想必要用三生三世之缘来抵消呢!”
以苍的速度,如若全力施展的话,十万里也不过日出日落之间。婳儿托着秀丽的下巴,看着呼哧呼哧在地面狂奔的苍不停嗤笑着。
“准神位的速度好慢呦…我真的怀疑你杀了佛宗一众高手的究竟是不是你!”
“呼…呼…你莫要说风凉话!不日我踏入神位,定叫你好看!”苍微喘几声,无奈至极。
“可是…等你踏入神位,我便是君位啦呀!踏入君位后的速度就不必按里程算了!世界之内,随意念而至呢!你还是比不过我!嘻嘻…”婳儿毫不留情,拐弯抹角的打击着苍。
“你…你…”
苍哑口无言,只能将苦水咽进肚子。突然,脚下一滑,身影顿时消失,伴随着一阵哀嚎,苍掉入了深渊。
婳儿惊呼一声,吓得花容失色,脚尖轻点,六角铃铛发出一声轻鸣,身子已经冲入深渊。
却看到苍正倒挂在一截凸出的岩石上撅嘴生着闷气,衣袍被割的破破烂烂,好在肉身变态,倒是一路将山体砸裂了不少。
婳儿捂着嘴,强忍笑意,只是当看到苍郁闷的脸色铁青的样子,终于忍耐不住,不顾形象的哈哈大笑,银铃般的笑声在深渊内激荡,显得更加肆无忌惮。
生而有灵以来,除了与花菲絮在一起,从未有过如此开心时刻。记得与母亲关系还未闹僵时,她曾经说过。在男子面前若可以时常发自内心的傻笑,不必顾及他的想法,因为你知道,他绝不会在意,便是对他有超越一般的感情。
苍气呼呼的直待婳儿感觉过意不去,止了笑声,只是那若有若无的坏笑,仍暴露出她真实的内心。
苍沉声道:“麻烦请您转过去,我要换衣服!”
婳儿微愣,撩起破烂的衣袍,又止不住要大笑,苍忙捂着她的嘴,将她推到一旁,无奈道:“我要换衣服!别笑了!”
只是苍刚刚将衣袍褪下,婳儿便蓦然转身,叫嚷嚷:“喂喂…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我感觉到了嗖嗖凉意!”苍捂着下身怒喝一声。
婳儿看到,挂在苍脖颈处,是一个精致的芥子袋,正是她送的那个,心中刮过一阵甜蜜清风,趁着昏暗,揉了揉羞红的两颊。
“你…你还带着那个呢?”婳儿娇滴滴的问。
“嗯?什么?”苍利落的整理好衣物,回身疑惑道。
蓦然回首,一闪而过的精光令苍通体发寒,一瞬间冷汗打湿了新换上的衣袍。
虽然只是掠过,但那两颗绿油油的眼珠却深深刻印在苍的心头,难以消除,他甚至告诫自己,不过是幻觉,只是这个借口却从自然被抹去。
婳儿只不过觉得突然冷风习习,因为在深渊下,也并未多想。来到苍身前,比划几下,却见他神色惊恐,微微颤抖。
轻声呼唤道:“小苍…小苍…你怎么了?”
回过神,苍再定晴看去,已经不见了那双惊骇的巨大双眸。随即拉着婳儿一路向上狂奔,喃喃道:“快走…快些离开!”
婳儿见苍一副奇怪模样,也不便多问,轻轻揽着苍的臂膀,脚尖轻点,再出现,便已是一处陌生的溪水旁。
“你…婳儿…你没看到什么吗?”苍稍一定神,低声问。
婳儿回身看了看他,疑惑不解,微微摇头。
夕阳在金色彩霞中滚动,渐渐沉入阴暗的地平线。藏沙山脉披上一层暗淡金芒,波荡起伏的山脉好似一只沉睡的凶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