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灯展

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若水并没有什么大改变,她依旧喜欢穿一些宽大的衣服,仿佛还是那个刚上山的小姑娘,然而眼看就要参加会武比试了。

这一个月来,风平浪静,悄无声息。

不管当初元州是怎样在二长老和三长老的极力劝阻中下山去的,最终结果他跟祥玉两个人在众人面前,双双挥手告别而去。犹记得,当时寒风吹仙袂,衣带飘飘举,他二人好似天界神人,步态轻盈。

倘若是不知情的人,真要以为是一对山野仙侣。

咸真看着他们,就想到那日偷听到的话,他总觉得祥玉和元州之间不会那么简单,也绝不可能再也不回来了。

可是他没有精力去想祥玉和元州了,他站在绛云山的入口,曲曲折折的弯道上。今日是元宵,他之前就算好了要和若水一起看灯展的。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渐渐响起来,咸真欢心地一回头,顿时,笑容硬生生凝固在脸上。

对头走来的是韶年和若水两个人。

韶年将平时披散的头发梳理得整齐服帖,穿着一袭白净利落的青色长衫,被若水半拉半拽着,拖拖拉拉、极不情愿地一齐走过来。

“我可跟你说好了,到时候你无论是玩累了,还是爬不动了,我可不会再背你了啊!”

“不会啦,我现在的体力可不像以前。”若水一旦玩起来本来就属精力旺盛,练了武功以后更是没有达到上限过,关切地道,“师叔,你不能总是闷在屋子里啊,也要出去散散心的。”

自从祥玉离开之后,韶年睡觉的时长相比以往更甚,常常是过了三五天的,突然看见他只着一件单衣出现在厨房里。

若水以为这是祥玉跟元州离去使得他伤心烦闷所造成的。难得趁这个时机,也定要叫上韶年,好让他暂时放下心事。

走得近了,方才发现咸真今日的神态不甚自然,若水疑道:“咸真,你哪里不舒服吗?”

“呃,我……”他稍一愣,发觉情不自禁中,他竟然将心里的愤懑表露出来,连忙松开身侧握紧的拳头,勉强笑了一笑,“可能昨晚没睡好,感染了风寒吧。”

他偷偷斜眼去看若水,果然见得她神情焦急地追问:“真是不小心,要不要紧啊?”

咸真的脸色稍稍好转,道:“没事,我服过药了。”

到底是第一次跟着到城镇来。

若水从来只知道乡野间偶尔会有姑娘们赶着去参加一些花会灯展,但她到底还是听说的为多,也还是头一回赶上这事,欢呼雀跃之情溢于言表,一张小脸兴奋地涨红着。

天色渐晚,镇子中心已经有不少摊贩摆出花灯来卖,吸引了大量的姑娘小姐,而文人墨客都齐齐聚集在古亭跟前吟诗作对猜灯谜。

星星点点的灯火照亮了黯然的小镇,沿着河的两旁,衬得小镇是流光溢彩,璀璨非凡。

这番精致与绛云山上一比较就是别有一番故土风情,难得一见这么热闹的场面,若水左看右看,对韶年咸真的喊话浑然不觉。

车水马龙的街市,很快就跟韶年他们被人流阻开,然而她毫无知觉,随着闪亮的灯火,独自来到古亭。

她不识得几个字,但也许正是因为这样,竟然觉得跟一盏盏花灯比起来,清新的墨香更能吊人胃口。

仗着身材娇小,若水很快就挤到最前面的几排,为了方面后面的人能围观得更清楚,她撑着两只手,蹲下身。

瘟疫过去了大半年,各处周游到此的文人墨客也多了起来,一个个都是风流才气,妙语连珠,让若水看得好不痛快。

虽然不懂他们说的都是意思,但这并不妨碍她围观的雅兴。

例如猜字的时候,有人问:“入门无犬吠?”

众立有答:“问”

还有一些问题类似“自小生在富贵家,时常出入享荣华.万岁也曾传圣旨,代代儿孙做探花”、“一朵芙蓉头上戴,战衣不用剪刀裁.虽然难比英雄将,一唱千门万户开” ……以及很多若水连听都没有听说过的词。

对联的时候,有人出:“万点春灯,银花有色。”

那人又立刻答:“一轮皓月,玉宇无尘。”

这灯谜出得当真是应景,而回答的人也是□□。

前面好多人都抽了一只主人家的花灯,这时候那家主人正好走到若水跟前,见她听得一脸兴致勃勃,笑道:“姑娘也抽一支吧?”

抽了就要答的,答不出谜来就会觉得难堪。若水抿了抿唇,不知如何是好。四下一看,这才发现韶年和咸真都不在身边。

在群众的哄然中,若水红着脸,反正什么都不会,便随意抽了一支。

“姑娘是对联。上联是‘万户管弦歌盛世’,姑娘对个下联吧。”

“这个……”若水使劲绞着衣襟,烟火的光映照在她脸上,看上去更显得娇羞。

“满天焰火耀春光。”

倏然,一个男子摇了一柄羽扇,慢慢从人群中踱步出来。

一身奢华锦袍,衣领和袖口袍镶着金丝,头戴紫金发冠,腰系玉带,与夜下的烟火交相辉映。举手投足中是一副倜傥风流的模样,光洁的下巴高抬,半阖着一双狭长的凤眼,神情倨傲目光平淡。

“姑娘觉得在下对的可是工整?”他微微低头对若水温柔一笑,然而眼睛中的眸光冷淡平常,好似并不在问她。

“呀,是于公子。”古亭下办灯谜展的主人家一见这男子,便顾不得什么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对着那人一鞠躬,“呵呵,不知公子到访,骆某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来了好一会了。”于倾笑了笑,“小镇庭满喜气,特地过来沾染些。”

“如今的小镇兴旺还不是多亏了于公子。要不是于公子和宫主的大恩大德,我们怎会有今天?”灯谜主人笑哈哈地用袖子拍了拍他方才坐过的高椅,这才毕恭毕敬地端给于倾,“不知道宫主近来可好?”

于倾坐道:“她老人家福寿齐天,但惦记着镇上的百姓,特地派我过来看看。”

什么于公子,什么宫主。

若水只觉得自从这个公子出来报了下姓名以后,身子就不由自主地被激奋的人流挤到后面去。

众人口中喊着“于公子”喊着“宫主万福”,好像早就被灯谜那些忘得一干二净了。

她没有了乐趣,正想起该去找韶年和咸真了,毫无准备的时候,背后被人推搡了一把,顿时整个人跌撞出去。

好在绛云山整整一年多时间的练武不是白练的,足尖点地,运起内力协调身体平衡,总算没有摔得很惨。

背上一暖,有人接住她,在她背上运了功力,若水转头一看,竟是那位于公子。

“多谢。”

“姑娘是镇上的人?”

“不是,我是绛云山弟子下山看灯展。”

于公子看着她,点了点头:“哦……难怪我看姑娘还是有些内力的。”

“于公子,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了。”

“那先松开我吧。”若水动了动后背。

他们两人从方才开始就以一种很奇异的姿势靠在一起,她的后背紧贴着他的身子,每动一下都好似小猫在他怀里蹭毛。

于倾偏过头去,嘴角微微上扬。

“啊,我想起来了,刚才就觉得姑娘特别可爱,想请姑娘跟我花前月下美酒对酌,姑娘意下如何?”

“我……”若水眨了站眼:“我不会喝酒呀。”

于倾轻笑道:“原来姑娘是不想给在下这个面子。”

他这么一说,从刚才开始就呆愣在一旁的众人顿时醒悟过来,以为于倾又替她解灯谜,又邀请喝酒的,果然是对这位小姑娘有意思,一齐起哄着要若水答应。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真不会喝酒。”若水羞赧地低头,“但是我师叔酒量很好啊,我先去找到他们,再跟你喝。”

“好啊。”于倾终于松开手。

若水刚松了一口气,却听得对面人前,一声叹息:“真令人伤心,那么容易就把师叔给卖了?”

“师叔!”若水奔过去。

但见韶年不知何时已经在他们跟前。

他抱着胳膊斜眼看他们,略显单薄的长衫衬得一个非凡的身影。

“你在叫哪个师叔?酒量很好的师叔是说我吗?”任其拉着自己的衣袖无动于衷,韶年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咦,我以为师叔是什么都会的嘛。”

韶年笑着拍了下她的脑袋瓜:“这等低级马屁对我不管用。”

“咸真呢?”

“他找你去了,我跟他说好一个时辰后在桥东碰面,走吧。”

“恩。”若水转而对于倾道,“对不起不能陪你喝酒了,我们要去找我师兄啦。”

“也好,这位姑娘,我们有缘再见。”

“既是朋友就不要叫我‘这位姑娘’了。”

于倾一笑,拱手道:“请问贵姓?”

若水还没来得及开口,韶年转过身去抱了抱拳,笑:“免贵姓韶名年,有空可以去绛云山找我,届时一定跟于公子花前月下美酒对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