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车队驶出了东城渡口,顺着街道,一路奔去,只是也不敢太过猖狂,毕竟是街道上,即便下雨天,但也有行人,车速并不快。
踏着雨水,很快消失在雨幕中,向太京城城中心而去。
尽管这日天象着实不算好,雨势丝毫不见停歇,齐王楚顼却未有半点懈怠之色。
这是一桩私藏兵器的案件,接到密报今天未时末东城渡口有人私自运送大规模兵器来太京城时已经是快未时三刻,用最快的速度召集人马过来,总算是逮到了证据。
来时自然是没空考虑那么多,召集了人手翻身上骏马就来了,回去时这位整个夏国除了皇帝和太后之外第三尊贵的大人物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淋了很长时间雨了,全身上下都已经湿透了。
此时再打伞貌似有些矫情,齐王楚顼一挥手,所有人齐齐翻身上马,带着押送的嫌犯,渡口差事们送上马车的兵器,准备回王府审案。
王府侍卫长紧紧跟着他,看楚顼冷漠的脸上皱着眉头,似乎在思索什么,不久又舒缓开来,纵马奔驰,一会儿就甩开了后面的众人,他急忙催马跟上去,同时在心底责怪自己的分心。
到了门口,楚顼翻身下马,“带去刑石堂。“一直守在门口的老管家心疼地上前,递上干帕子。
刑石堂是齐王府刑讯的地方,这一次被抓起来的人就被带到了这里。
几个人活人被带上来时,楚顼已经在老管家的唠叨声中换了一套干衣服,还没沐浴,准备先办完了正事再办私事。
审讯这种事当然是用不着他亲自开口,他只是来顺便看看,等着结果就好了。
王府的刑讯可不是官府的审案,哪里有什么安全可言,该上的刑半点没见马虎。
楚顼坐在椅子上,端着送上来的热茶,眼皮时不时向审讯的地方抬抬,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眼底已经开始在积蓄怀疑的神色。
这时王府下来进来禀告:“王爷,许先生有要事回话。“
楚顼闻言一下子站了起来,阔步走了出去。许先生许山古正是他府中对兵器最有研究的人,刚带回来的兵器就是请他去查看。
许山古查看兵器的地方是在明德楼,楚顼到时,许山古还拿着一柄大刀在打量,在刀身上敲了两下,听着发出来的声音。
“王爷。“见到楚顼进来,许山古放下手中的刀,抱拳行礼,他是楚顼的食客,也就是自己人,自是不用太客套。
“许先生,这些兵器可是有什么问题?“楚顼指着带回来的大箱子问,里面的兵器他还没来得及细看,只是粗略过了几眼,不是赝品。
术业有专攻有时候就是这般,尽管楚顼见多识广眼光毒辣,匆匆几眼也是及不上别人有真正浸营此术的人。“这些兵器除了表面上的几把质量还不错外,其余的都是花架子,压根不能真正用到实处。“
“为何?“楚顼提出疑问,这时候他拿起放下外面的一柄长剑,屈指一弹,传来的质感和声音是和宝剑有些差别,但他只会以为是这柄剑质量太差。
“这铸兵器着实是一门技术活,各个程序之间的配合,人与物之间的配合要达到一定境界才能顺利一把好兵器,这其中原材料的质量自然是必须首先考虑的。“许山古尽量简洁地同他解释,楚顼也不是想知道那么多,只是要一个原因,“这些兵器要么是原材料不过关,要么是中途哪道工序出了岔子,或者淬火时间出了问题的。“
“但明显这是高手手中的残次品,放在民间或者花架子手里,还是可以用的,只是一般高手或者正规军队必定不会考虑。“
楚顼点头,习惯性的隆起眉头,这次是误中副车了?
据情报,这是一处谋逆的兵器,怎么会有这种问题,这种兵器对上禁军的寒铁刀不是自寻死路么。
而且既然高手炼器,炼废了这么多,那炼好的自然就更多了,问题是那批真正的成品兵器在哪里。
对于大规模的兵器生产,夏国官方是严格控制的,大型的炼器组织或多或少都有官方的身影,大规模兵器的买家更是官方的岸上资料。
武林中虽说有人不服官方,但那种人是终身追求一柄神兵利刃,几年都出不了一两柄,数量实在太少。
明德楼外,负责刑讯的人走进来:“王爷,他们都自杀了。“
点了点头,楚顼挥了挥手,许山古退下,他也出了明德楼向书房走去,有些线索他要好好梳理一下,老管家则如同幽灵一般出现,让人把东西搬走。
另一边,前前后后好些辆马车穿过城中心顺着街道向XC区而去。
太京城大致可以分为四个城区,东南西北,皇宫在太京城中轴线上,在中间,但还是很大一部分偏北而建,夏国以北为尊,北方多是权贵官宦的住所,皇亲国戚,楚氏宗族,各种国公侯爷,甚至还有亲王郡王,那里的人家一大条街就一两家人,朱门大户,豪门宅院。
XC区的人地位要低些,富商大贾有很多,也有些很多小门小户的人。毕竟夏国立国这么多年了,当初的第一代人也是换了又换,还有很多人牵居分房,现在的西城富商也多,但更多的是条件一般的人家。
南城区是文化地区,书院林立,很多老夫子也住在南城区,风光也很好,踏青聚会的首选。文人读书,读死书就成了穷酸,小户人家生活也是艰难。
东城区也是什么人都有,富商权贵文人都有,三教九流的人也有,也称为东市,有东京城最大的经商地区,各种各样财力的人都有。
马车向XC区而去,最后停在了XC区最大的一户宅院正门前,这里已经很靠近北城区了,旁边也有不少官员爵位人家,却没有任何一家有这家的宅子大。
大门外挂着一个御赐大牌匾,描金的大字无论什么时候一眼都会吸引所有人,“天下第一世家“几个字熠熠生辉,让所有看到的人心生敬仰,这里,是董家。
里面还有一个小一点牌匾,上面规规矩矩地写着“董府“两个字,可以说,就这两个牌匾,就比绝大多数的宅院值钱,可以说除了皇宫,再也没有哪一处住的地方比这两个牌匾更值钱。
“这里就是董府?“
紫衣少女撩开帘子,回头问白衣少女,得到肯定的答复。
董家,天下第一世家,但他们只是商人世家。
从夏国立国开始,董家就悄悄崛起,董家家主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本钱,很快就成为了天下第一富商,让无数人眼红,有人说董家宅子里黄金铺地,白玉做家具,珍珠棉玛瑙都是遍地滚,绫罗绸缎是烧火的原料。
偏偏别人会做人,董家天天做善事,帮了很多人,无数走投无路的人受到董家的好处,时时刻刻都有人念着董家的好。
奇怪的是,董家虽不是什么爵位传家,但夏国立国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夏国第一富商,做善事的习惯也坚持下来,整个夏国都有董家善堂的存在,董大老爷仿佛成了一个世袭称呼,夏国百姓说董大老爷,没有加任何修饰的,谁都知道是董家的家主。
无数人都想知道董家有多少钱,天天花钱如流水般做善事,虽说董家的善事是有回报的,比如治病花了多少本金,是要人在善堂帮忙偿还药钱的,可这并没有直接的金钱回馈。
一直到三十多年前,夏国遇到了有史以来最大的灾难,各种旱灾蝗灾,农民暴动,还有周围国家的入侵。
那是一个天灾年,每一个国家都发生了天灾,没有足够的粮食,夏国的土地是最肥沃的,也就成了其他国家眼中的肥肉。
夏国最大的武力派在了西北抵御来自西部的狼骑兵,大汗国的铁骑,屯兵西北,结果还是堪堪抵住,无力他顾。
夏国几百年的历史,各种拖泥带水,早就不复立国初的兵强马壮。各个世家想趁机立军功,战争里面是最容易捞功的,现在大家族越来越多,官位有限,争夺过于激烈。
偏偏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都是养尊处优的,纸上谈兵,还一个个都身居高位,各种内斗,拖后腿。
“夏有兵,汗有马,兵不如马,兵不如将。“
国内饥荒愈演愈烈,打仗打了大半年,国库早已入不敷出,没有了物力财力支撑。天灾人祸不见半点好转,后来东北和西南的国家东升和俞国也举国之力来攻打老弱病残的夏国。
逼不得已,夏国在全国征兵,可是饥荒这么久,无数人背井离乡就依靠家里的壮年才能活下来,还有谁愿意抛弃家里的人去当兵,这种送死还连累家里人一起死的蠢蛋是没有人傻得去的。
什么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在这种明显是死亡深渊,家里的人还会因此饿死的时候,哪里还有人愿意响应。
兵力大半都在西北,东北和西南的战士完全抵抗不住,东升和俞国是举国打算开抢夏国的东西度过饥荒,要是打不赢,整个国家的人都有饿死的危机,大军完全势如破竹,只有一些老将还能抵挡片刻。
大夏国面临灭国的惨状,可以说这是立国几百年来最大的一次危机。
是董家散尽千金,不知道花了多少银两,夏家的粮库粮店几乎全部无偿捐了出来,还派人在全国范围内卖粮,甚至还绕道去了其他远国买回来粮食。
各种衣店连夜缝制衣物,开掘矿山铁店没日没夜地打铁铸兵,顺安堂的药火永不停歇供应,董家善堂范围早就不足以供应,买下了周围的宅子,打通后各种帮忙,善粥善衣,可以说董家花了无数的钱无数的人力保障了整个国家的运行。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把董家的人当成了救命的菩萨,董家其余的金店书店那些暂时没用的,好些都卖出去筹钱。
这个时候董家开始鼓励壮年投军,因为保障了后顾之忧,无数人也都表示愿意,东北和西南的兵力才有了补充和增援。
当时因为饥荒国家已经没有钱打仗了,是董家按时给军人提供银两、粮食、衣物、兵器甲胄,甚至董家顺安堂的大夫绝大部分都随军出征,随时提供药物。
没有人知道董家哪来的那么多钱,几乎整个国家都靠董府运转,但是所有人都看到了董家店铺一家家地关门,董府里面的奇珍古玩一件件地往外面搬。
西南的俞国请来了老将军孙岳作为大帅,董家家主董千未亲自去东北帮援,所有人才知道董大老爷原来还是一位军事奇才,最后董家大老爷带着一队奇兵从一条无人得知的小路穿过两军对垒的要塞,杀了东升的皇帝和大帅,东升陷入内乱,才结束了这场战争,为此,董家大老爷也付出了一条手臂的代价。
东北的人增援西北,也是董大老爷力保当时的小将军陈普上位,陈普是中层出身,大力改革军队,丝毫不留情面,斩杀了好些世子,才稳定军心,把大汗国的铁骑赶了出去。
陈普家族没有任何背景,谁都知道是董家在背后给他撑腰,要不早被世家给暗杀了。西南的俞国见夏国腾出了手,主动撤兵,这才结束了战乱。
事后,皇帝赐下牌匾“天下第一世家“,还赐下丹书铁券,以表彰董家的功德。
无数百姓一家一个铜板捐钱买来最为昂贵的木料,请小将军陈普题字,当时技术最好的工人装裱,送了写着“董府“的牌匾,表示感恩。
在夏国,尤其是老一辈心中,董家就是真正的活菩萨,可以说走出去,你说是给董家的人买菜做饭,卖菜的不会收一分钱,反而会被卖菜的争着送的菜给堆满,见不到人影。
也是因此,董家有规矩,任何人出门不得打董府的名声,不得借董府名声行事。
马车在董府门前停下,有小厮上前敲门,大门打开,十来个青衣仆人不顾大雨涌了出来。
马车帘子掀开,白衣女子走了出来,所有人挤到门前,最前面的是一个中年女人,看着白衣女子,眼眸中透着迫切和渴望,“小姐,还记得我吗?我是言雨。“
“言姨。“白衣女子弯腰,表示尊重,言雨是她母亲的陪房,两人从闺房中就是无话不说的贴身丫鬟,一直到老了也还一直相伴,可以说言雨陪她母亲的时候比她父亲还要多。
“哎,小姐终于回来了,从中午我们就一直在门房等着,就一直等你回来,老爷夫人也都一直坐在正房等着呢。“
言雨开心地拉着白衣女子的手,往里面带路,白衣女子离开家十来年了,终于回来了。
紫衣女子在后面下来,言雨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是裴小姐吧。“
裴念吃了一惊,点了点头,还是第一次有人叫她裴小姐,武林中人都是姑娘姑娘地叫,要不就是女侠,只有大户人家才会叫小姐。
“夫人早就吩咐过,裴小姐和小姐一起回京,我们也都等了好久了,裴小姐果然是女侠,大方爽快。“
裴念大方一笑,跟着白衣女子叫:“言姨客气了,不敢当,叫我裴念就好。“
一行人在大雨中撑着伞走入了董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