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占城一天都没回来,温暖看着姥爷站在窗前让人去找的时候,想要走过去安慰,可又实在不知道该安慰些什么。
第二天的晚上,贺占城一脸酒气被警卫从部队带了回来,警卫扶他进门的时候,温暖正和贺长平下棋,温暖没说话,看着舅舅满脸的怨气,起身拿了酒柜里的蜂蜜进了厨房里,她想,他得清醒着,最起码知道自己是谁,在做什么事。
贺长平没见过这样的贺占城,军装的上衣扣子大开,领带早就扯到了一边,熏天的酒气呛得人只觉得讨厌,贺长平想,他是得清醒了,现在如果还不清清醒,还不知道自己是谁,以后就更不知道了。
“你们都下去。”贺长平冲着两名警卫下了命令,警卫虽然有些迟疑,还是点了头,敬礼离开了客厅里。
贺长平走了过去,看着面前比自己还要高出太多的儿子,抬手给了他一巴掌,‘啪’地一声,那么响,温暖端着蜂蜜水走出来的时候,正看到这里,姥爷从不打舅舅的,从来都没有过的,只是,他也讨厌他的这个样子吧,温暖快步走了过去,放下水扶住了有些气喘的姥爷,“姥爷,您身体要紧,我来和他说好不好?”
贺长平伸手拍着温暖的手摇摇头,“心心啊,你不懂,还小呢,可有些事,就是注定的呀。”
温暖看了看已经被那一巴掌打蒙的贺占城,扭头看向贺长平,“姥爷,我懂的,我都懂的,您今天打了他,可您会更伤心的,不是吗?我来说,您上楼歇着,一切有我。”
贺长平长舒了一口气,摆摆手转身挪着步子上了楼。
“警卫,麻烦跟上去照顾好姥爷。”温暖对着警卫说完后,看着他的背影,眨了眨眼,转身看向了站在那里快要撑不住身体的贺占城,冷冷地开口,“姥爷他有心脏病,这下,打在你脸上,可他更难受,你舒服了?”
贺占城冷笑,瞪着布满猩红血丝的眼睛看向温暖,温暖虽然看着他那两只眼睛有些害怕,可还是正视着,眼睛一眨不眨地,“舅舅,你该醒了,不要再生活在你想象的世界里了,童话故事,终究都是要醒的呀。”
贺占城看了看面前自始至终都是一脸淡然的女孩子,微微有些动容,直接脱去了军装的上衣和领带,朝她身边靠了靠,温暖握紧了拳头,依然抬着下巴直视他,“舅舅,不要犯傻,这个世界上,没有坏人,只有傻子。”温暖想凭着简单的几句话让他明白,可是事情,哪有这么简单啊,她太天真,太天真了。
贺占城靠近她站好,身子定在那里,不动了,温暖转身端了那杯蜂蜜水在手上,慢慢走过去递给他,“舅舅,你需要睡个好觉,蜂蜜水不会让你头疼,喝了吧。”
贺占城没有接,眼睛仍然是瞪着的,满脸的怨气,声音沙哑地开口,“我听说,你们要领证了?心心,你要和他结婚了?”
温暖表情没变,点头,“是,如果没有意外,是明天。”温暖老实地说了,她想,她想要早早逃开这里的心,已经越来越强烈了。
“呵呵,真好,真好啊心心,你可真好。”贺占城仰天大笑着,“真好,心心,你要嫁人了,你终于可以挂上夫姓,不用再姓你讨厌的温了,真好,温暖,真好。”说着一手拍开了温暖手上的蜂蜜水,玻璃碎了一地,温暖没动,看着听声进门的警卫摇了摇头,跨过玻璃碴子走了过去,抱住了已经苦笑到忘了自己的贺占城。
“舅舅,你是我的舅舅,这辈子,你当我的舅舅,真好。”温暖说着,眼睛滑了眼泪下来,手指紧紧攥着他的军衬,“舅舅,你该有自己的心心的,我们之间的关系再清楚不过,,我是你的亲人,这一点,不管我姓什么,我都是,明白吗?”
“心心,我不明白,怎么会明白?”贺占城撕心裂肺地大吼着,手臂紧紧攥着她的,温暖被他生生拎起来晃到了一边,看着已经冲过来的警卫,温暖仍是摇头,看着根本不知道在做什么的贺占城,缓缓抬手在他脸上摸了摸,强扯出了一丝微笑,“我的舅舅,还是当年那个架着南瓜车带我逃走的舅舅,可是,心心已经不是那个坐在自行车后座,拿着棉花糖的女孩子了,心心长大了,变了,只是,舅舅,永远都是心心的舅舅的,这点啊,是怎么都变不了的。”
“心心,你有心吗?有吗?”贺占城低头,眼里有着温暖看不懂的波澜,温暖只是笑了,很好看的笑,“舅舅,我有啊,一直都有啊,这里,有舅舅,一直都有的。”说着还在自己的胸口指了指。
贺占城点头,一脸无奈,“是,我是你舅舅,是,我永远都是你舅舅,我永远都是,心心,我只能是舅舅,只能是什么狗屁的舅舅。”说着将温暖推到了一边,温暖看着摇摇晃晃的人,扭头对着警卫使了个眼色,自己走到沙发边坐下,看着他们俩扶着他上楼,垂下了脑袋。
心心,你有心吗?
我何尝没有,可是这颗心,注定不能装太多的啊,舅舅,我也好累好累的。
“小姐,首长喊您去见他。”温暖抬头,看着面前的警卫皱眉,“姥爷怎么了?啊?怎么了?”语气很是急切。
警卫轻松一笑,“首长没事,还请小姐放心,你上去看看吧。”说完敬礼离开,温暖缓了缓情绪,挪着步子上楼。
温暖拧开了卧室的门,看着坐在那里的贺长平,关好门走了过去,站定笑着开了口,“您找我。”
贺长平点头,指了指沙发让她坐下,温暖坐好,贺长平走了过来,手上拿着一个方形的木盒子放在了她面前,“打开看看吧,孩子啊,姥爷没有什么名贵的东西可以给你,打开看看,这是嫁妆。”
温暖想说什么,可没说出来,伸手打开了上面的铜栓,里面整整放了一箱的各种颜色的水晶球,温暖抬头,满眼是泪,“姥爷这是?”
贺长平伸手在她肩上拍拍,满脸笑意,“我的心心,小时候最羡慕的,就是能有一颗水晶球,我三岁的心心,意外得到了一颗紫色的,向全家人炫耀了一整天,可是晚上就被姥爷狠狠骂了一顿,从此,我的心心变得不说话,不哭不闹,不吵不笑,可姥爷知道,姥爷知道那是心心的童话,心心喜欢童话,可一直没有办法去拥有童话,我的心心,离家七年,什么都没有带走,只带了那枚水晶球上飞机,可姥爷知道,姥爷都知道的。”
“您别说了,别说了。”温暖有些泣不成声地摇头喊着,贺长平看她的样子,眼眶微微有些泛红,强装微笑,语气依旧不紧不慢,“我的心心,姥爷知道你不快乐,从来都不曾快乐,可心心,姥爷有苦衷,姥爷没办法给你阳光下的温暖,姥爷只能在你生日的时候,每年托人从外面带回一颗来,姥爷希望,等你出嫁的那年,可以全数送给你,我的心心,这盒水晶球,有姥爷对心心全部最好的祝福,婚约是姥爷的错,可姥爷想,那会是对你的最好的选择,不要恨任何人,因为他们所有的人,都在爱你。”
温暖在落泪,狠狠地落泪,她想哭,只想哭,手颤巍巍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怀表递到了贺长平的面前,挂着泪微笑,声音喑哑地开口,“您错了,我还带了这个,还带走了这个。”
贺长平接过了那枚已经泛着铜锈的蝴蝶怀表,强忍住了眼泪,伸手打开,看着里面照片上的人,笑出了声,“我以为,我的丫头,是会忘了姥爷的。”
温暖摇头,眼中依旧含泪,“怎么会?我知道的,您到机场送了我,我看到了,您穿着军装,您去机场送了我,姥爷,我不恨,一点儿都不恨,从来都没有恨过任何人,因为我得到的,从来都比失去的要多很多,我信姥爷,所以答应了婚约,因为信姥爷。”温暖说着抹了抹脸上的泪,勾着嘴角,微微一笑。
贺长平点头,“好孩子,姥爷不方便对你的工作多问什么,可是姥爷要你知道,你必须得平平安安的,明白了吗?”
“是,我明白,您不要担心。”温暖点头,接过了那枚怀表装回了口袋里,阖上了桌上的盒子,抿紧了嘴角,“舅舅他。”
“他会明白的。”贺长平打断她,眼里写满认真,“丫头,他是大人了,不是孩子,他需要承担的,是一个作为长辈的责任。”贺长平说完冲温暖摆摆手,“心心去休息吧,姥爷累了,真得累了。”
“您好好休息,我先走了。”温暖起身,抱了盒子打开门离开。
贺长平起身,看了看空无一人的楼梯,拧开了贺占城的房门。
“出去,都给我滚出去。”贺占城应该是听到了门被打开的声音,趴在床上闷着发出了怒吼。
贺长平皱了眉头,缓步走了过去,看着床上的人,冷声下了命令,“有意思吗?喝得不省人事有意思吗?啊?给我说话。”
“出去,都出去。”贺占城依旧是冷冷地喊着,贺长平走了过去,伸手拍在他肩上,“我的儿子,我了解的,一点儿酒怎么会灌倒,孩子啊,这是命啊,明白吗?”
“爸,不公平,不公平。”贺占城抬眼,看着年迈的父亲,伸手握拳一下砸在了墙上,语气无奈,“爸,不公平啊。”
贺长平叹口气,“占城啊,爸爸说过,要你从小把心心捧在手上,可是占城,你把她攥得太紧了,她不可能是你一个人的,她会长大,会出嫁,迟早有天是会离开这个家的,有些事情,好像就是命定的,真的,占城,我的儿子,不允许软弱,睡吧,记住,你,除了心心,你还有爸爸。”说着拍拍他,起身走出了门。
贺占城只能苦笑,翻身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光,满脸苦涩。
温暖睡得很早,她想,她需要一个好的睡眠来忘掉刚刚发生过的一切,赵宸寰打电话说,温暖,我们明天去结婚,温暖只是笑,笑着说好,她可以逃走了,这一次,或许会是真正的逃走吧。
贺长平轻轻拧开了温暖的房门,将户口本放在了床头,伸手摸了摸她熟睡的脸,走出了房间。
“走吧,去机场。”贺长平对着身后的警卫下了命令。
警卫看了看楼上,“首长确定现在就走吗?”
贺长平点头,叹了叹气,“去沈阳,我得见见我的老家伙们,这个家里所有的孩子,都需要长大,走吧。”说着就迈出了门。
警卫看了看老人离开的背影,只得拿着行李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