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机

于是方恨少“教路”:

“追女孩子,亘古以来,不外几种办法。”他以一种得心应手得近乎“呻吟”地道,“好的办法,只要管用,其实一种就足够有余了。”

唐宝牛听到这里就心急了:

“好的话也不需要多说,有什么直截了当说了便是了。”

方恨少立时表达他的不满意:“你老是插嘴,到底是你教我还是我教你?心急的狐狸吃不到熟葡萄。把朱二姑娘追上了手,到头来是谁逞了心愿?对师父这般无礼,看师父还教不教你?”他倒老实不客气地当起唐宝牛的“师父”来了。

这回一向桀骛不驯的唐宝牛倒立即“受教”,垂手道:“好好好,方夫子教,我听就是了。”

“第一种,就是水火互济,阴阳合璧。”方恨少这才感到满意,所以也志得意满地“授课”了,“那就是表达你的刚,吸引她的柔。她再怎么强悍,都是个女子,心里还是需要男子汉的保护。一旦让她知道你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她就会芳心暗许,万丈深情均化作绕指柔了。”

他转首严峻地问唐宝牛:“问题只在于你了。”

唐宝牛正听得眉飞色舞,突见方恨少几乎是鼻子贴近他鼻尖、口气喷着他的嘴巴、眼神几乎要强灌进他的眼睛里地说,“问题乃在:你算不算得上是个大丈夫!”

“嘿嘿,不是,不是!”唐宝牛呼着大气,牛般的大目反视回方恨少,“我不是?那么,天底下就没有真丈夫这回事了!”

方恨少听了倒吸一口凉气,给唐宝牛的大口气迫退了一步。唐宝牛“乘胜追击”地问:“怎么了?我怎么让她知道我是个如假包换的英雄好汉?总不能刮她两记耳光再来安慰她吧?”

“很简单。”方恨少胸有成竹说了四个字,“英雄救美。”

唐宝牛一听这四个宇,就立时陶陶然入了迷,半晌才记得问:“怎么救法?”

“‘迷天七圣’和‘金风细雨楼’不都恨透了朱小腰吗?他们定必要剪除这个叛徒的,”方恨少慢条斯理地说,“你表现英勇的机会还会远吗?”

唐宝牛用手大力摩挲着下颔,他觉得自己雄豪的胡髭正在裂土而出。

方恨少则觉得自己的脑汁每一滴都是金色的,现在每一滴都凝固成金光。

两人相视而笑。

呵呵呵呵。

——这是一种预祝成功的笑,只不过,唐宝牛是笑他自己必然能成功地当一个救美英雄,方恨少则笑他自己实在算无遗策太聪敏了。

倒是在他们身边不远处的张炭和蔡水择面面相觑:

“怎么?大方居然是恋爱专家吗?我怎么不知道。”

“我也没听说过。我只知道他失恋过好多次,伤心过好多次,他自己也遗忘他的失恋和伤心有过多少次了。”

朱小腰的美,向来带点倦慵。

她的头发略为蓬松,星眸半合,像还未完全睡醒,而且眼底里还藏着一个以上的梦,你若在这时候跟她交谈,但不单是在跟她一半醒着的神态对话,还得阅读她另一半未醒的梦。

朱小腰总是无心的。看人一眼,是无心的。专心吃着东西,也无心的。她穿的衣服,令人适然的感觉,不过那也只像是无心造成的。甚至连她的生命都是无心无意的。

她也常常跟人说:“我?我是个没有心的人。”

颜鹤发命丧天泉湖后,她没有呼天抢地,也没矢志报仇,看来颜鹤发的死并没有在她心坎里造成什么激荡。只不过,从那时候开始,别人觉得她依然穿着她向来爱穿的宽袍大袖时,却让人觉得她比平时伶仃,比平日孤寂,比平常有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

朱小腰依然故我,她对什么事(和人)都不依恋,她曾跟何小河说过:“人生一世,匆匆荏苒,便过去了,什么都不许依恋,这样才不会伤人伤己,对谁都会好过些。”

她没什么嗜好,只偶尔走走宠物店子,去看看鸟儿、狗儿、猫儿甚至蟋蟀、蚱蜢、蚕虫儿。

隔邻就是花店。

可是这女子仿佛不喜欢花,她一次也没有进去看过花、买过花。

“花这么美,人绝对比不上,看了会自卑,不如不看。”朱小腰跟温柔曾经说过,“买花是不好的事情。把活生生的花硬折了下来,就算用水养着,不数日也凋谢了,多伤人情。要是种花,太费神了,这种心我费不起。”

她宁可观赏活蹦蹦的宠物,不过她也只是看,不买,不养,不带回家。

但经过瓦子巷的时候,她总会过去看看。

看看那些黄嘴蓝翅膀的鸟儿。

看看那头眼睛灵得会说话的狗。

看看那只翻着绯色肚皮睡觉的懒猫。

她也要看看店里买宠物的人,那家人都很妙,他们一面吵架一面做生意,跟猫狗猪牛鸡鸭声闹在一起,成为一种浑然而成的天籁。

她喜欢这种吵杂嚣烦的声音。

这才像在人间世。

她也喜欢这儿的气味。

一种什么味道都有的味儿。

喜欢这光在嘴里骂得要生要死,但从不致伤害彼此感情的一家子。

所以只要她经过这儿,总是要进来转一趟,已成了习惯。

她觉得这儿别有天地。

自有一股机趣。

妙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