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下邬有财不表。
且说包大成、肖纤纤、曹二坨三人驱车来到卧牛岗,已经是深夜十二点了。卧牛岗大门紧闭,里面黑灯瞎火。
按理说,深更半夜拜访人家,这是很不礼貌的,按照刘备三顾茅庐的做法,恭请高人出山,应该选一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沐浴斋戒,焚香洗手,毕恭毕敬上门,以示郑重。然而,事态紧急,留给包大成的时间不到三天了,实在不能等到明天早上,只好黑灯瞎火礼贤下士,所以,这一行动,显得很是猥琐。
门楼很是巍峨,很是压人,包大成有些心虚,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呼吸,举手在大门上轻轻敲了三下。
里面悄无声息。
夜深了,邬家的人应该已经入梦,包大成稍稍加重了力度,又敲了三下。
里面依旧悄无声息。
曹二坨勃然大怒。曹二坨这是平生第一次出远门,没见过什么世面,尤其是没见过真正的有钱人。要是换了别人,看见邬家那高大巍峨的门楼,就会自矮三分,可是,那门楼在曹二坨眼里不代表任何东西。在在他看来,大哥包大成是通天彻地的神人,大成实业是实力雄厚大企业,包大哥亲自上门,那是给足了邬大顺的面子,邬大顺竟敢躺在里面睡大觉,真他娘的不识抬举。
曹二坨举起拳头,冲着门板狠砸了三下,厉声喝道:“包总来了,邬大顺你狗日的胆敢闭门不纳,把老子惹急了,砸了你的招牌!”
包大成慌忙喝道:“轻声,轻声。”
“轻声有屁用!”曹二坨叫道:“声音轻了,他们听得到吗!大哥你看,老子这么一砸,他们就起来了。”
果然,原本黑漆漆的院落里,亮起了灯光,里面传出一个极不友好的声音:“哪个狗日的在外面撒野!”
门吱扭一声开了,露出一张倭瓜脸。
曹二坨怒道:“你才是狗……”
包大成急忙捂住了曹二坨的嘴巴,说道:“这位大哥,在下包大成,来自上江城,是邬大顺的朋友,有急事要见他。”
那倭瓜脸上上下下大量包大成一遍,眉头一皱,说道:“少爷不在!”说着,就要关门。
包大成急忙上前一步,挡住了就要合上的门板,殷勤说道:“烦请这位先生通报一声,就说包大成不远万里……”
那倭瓜脸极不耐烦:“少爷不在,你他妈的听不懂人话吗!”
曹二坨大怒,就要动手,却被包大成按住。
肖纤纤上前一步问道:“请问邬大顺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那倭瓜脸一声冷笑:“这小丫头长得不赖,可惜,我家少爷早就娶了老婆,他就是回来,也轮不到你了,都他娘的给老子让开,老子要关门!”
曹二坨再也按耐不住,大喝一声:“狗东西!”一个健步冲上门楼,一脚揣在门板上,就听哐当一声,两扇大门应声而开,那倭瓜脸仰面朝天,摔了个四脚朝天,发出杀猪般的嚎叫:“来人啊,打劫了!”
大院里顿时灯火通明,一群人手持扁担烧火棍冲了出来,把包大成、肖纤纤、曹二坨团团围住。
包大成心头着慌。
他倒不是怕和这伙人动武。以包大成现在的武功造诣,嗓子里有狮吼功,身上有三自棒法,撂翻几个俗手,倒也不在话下,何况,身边还有一个人高马大的曹二坨。
包大成担心的是,原本应该是兄弟久别重逢,场面的基调应该是温馨煽情,这一旦动起手来,反倒成了仇人相见。包大成是来请人的,不是来绑架人的!
包大成定了定神,突然想起葫芦街居委会主任黄小菊的风采,那葫芦街鱼龙混杂,三教九流无所不有,街头打架斗殴时常发生,可是,只要黄小菊出面,就能稳定局面,维护和谐,原因很简单,黄小菊很会做群众的思想工作。
于是,包大成模仿黄小菊的风采,大喝一声:“同志们好!父老乡亲们好!在这个春暖花开、举国欢庆的大喜日子里,我包大成再次与广大人民群众见面了!”
包大成一嗓子喊出口,众人果然安静了下来,所有的人都在认真思索:今天是个什么春暖花开举国欢庆的大喜日子?
包大成心中稍安,不过,仍然不敢掉以轻心,这帮人明火执仗是来打架的,之所以暂时没有动手,是因为他们的脑子暂时被忽悠住了,不过,时间一长,一旦反应过来,他们还是要动手的,现在的关键,是继续忽悠,让这帮家伙的大脑始终处于混沌状态。
于是,包大成放开嗓门,继续忽悠:“同志们,今天是个什么样的举国欢庆的大好日子呢?且听我慢慢道来,话说神九上天……”
“这事已经过去半年了!”有人愤然打断了包大成的话。
“对,对,”包大成急忙说道:“神九又跌回了地面,随着神九回落,股市翻开了新的篇章……”
“股市跌得一塌糊涂,老子赔得裤子都当了,还他妈的举国欢庆!”有人愤然喝道。
看来股市说不得,一说股市就是火上浇油,包大成急忙改口:“股市虽然跌了,但是,房价涨了……”
“老子连他娘的二十个平方都买不起,女朋友跟老子吹了,还他妈的举国欢庆!”一个小伙子瞪着血红的眼睛大叫。
看来房子也不能提,包大成奋力喝道:“房价虽然涨了,但是,孩子们的学费免了……”
“我呸!几百块的学费免了,教师节的礼金暴涨,老子半年的工资全都给老师送了礼!”一位手里操着墩布的中年妇女怒道。
“虽然如此,可是,医药分家,医改春风吹大地,中国人民真神气……”
“我草你妈!我老娘被鱼翅卡了脖子,却被医院看成了子宫癌,敲了老子十万块!”
看来医院也提不得,包大成再次改口:“白衣天使虽然不争气,但是,人民军队钢铁长城……”
“住嘴!”一老头怒不可遏:“我女儿刚刚在飞机上被武装部长和他老婆打了,还是两个打一个,太他妈的不仗义了,太他妈的不讲江湖道义了!”
“虽然如此,但是,高速公路不收费了,大家可以尽情自驾游……”
“高速公路不收费了!可油费涨了!”
“油费虽然涨了,可是,银行的服务态度大为改善……”
“银行强行收了老子的服务费!”
“银行虽然收了服务费,但是,大家上街摆摊可以不交税了……”
“你他妈的没见过城管吗?”
包大成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一件值得大家举国欢庆的喜事,反倒惹得得众人情绪更加激愤,现场气氛万分火暴,形同干柴烈火,一颗火星就能点燃。局面越来越难以控制。
包大成正在慌乱,忽听人群背后传来一声尖叫:“都给我让开!”
随着那一声尖叫,原本群情激昂的人群忽然安静了下来,众人闪开一条通道,只见一位披头散发的妇人,分开众人,直扑包大成。
包大成定睛一看,大吃一惊,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久违的邱慧慧。
有看官会说了,那卧牛岗就是邬大顺的家,邱慧慧作为邬大顺的未婚妻,出现在邬大顺的家,倒也算是顺理成章,这都二十一世纪了,封建社会一去不复返,男女不成亲也可以睡到一张床上,何况,邱慧慧还是邬家花大价钱订了婚的。所以,包大成完全没有大吃一惊的理论依据。
这位看官误解了,包大成大吃一惊,并不是因为邱慧慧出现在卧牛岗,而是因为,邱慧慧出现的形象,与往日大相径庭。
各位看官,那邱慧慧虽然是煤老板的女儿,但是,浑身上下并没有丝毫煤炭气色,皮肤洁白如玉,面容俊俏,那也是一位顶天立地的大美女,虽然,邱慧慧的美丽,比其肖纤纤有少许差距,但是,在侯县,也算是数得上的,加上又读过大学,人前人后,风度极为优雅。
但是,今天晚上的邱慧慧,却像是换了一个人,披头散发,面容憔悴,眼眶发黑,衣不蔽体——她穿着睡衣。
要知道,在这之前,包大成只见过两种状态下的邱慧慧,一是盛装出场的邱慧慧,二是一丝不挂的邱慧慧(这是在桃花潭里偶遇),这两幅形象虽然截然不同,而都是一种美!
然而,今天的邱慧慧既不是盛装,也不是人体秀,而是邋里邋遢,毫无美女风范。
所以,包大成大吃一惊,惊呼一声:“邱……敢问这位女士尊姓大名?”
那一瞬间,包大成突然想起了他和邬大顺签署的协议。
按照该协议,包大成必须与邱慧慧保持形同陌路的关系,不得已任何理由任何方式与邱慧慧重续老同学关系。包大成一向以信守诺言为己任,既然已经答应了邬大顺,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就要把诺言遵从到底!
所以,包大成坚决地、义无反顾地“不认识”邱慧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