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之子》——第二部 《商殇》
第162节 羞死人了
于家的早饭,向来的简单。一盆稀粥,一盆馒头,再有一两样时蔬,或一大碟儿泡菜。
姣儿伸手捏了个馒头,转问丁萍儿:“嘿,昨晚听得梅子屋里,又哭又笑的,整到半夜三更的,也没个停,却是怎的?”
丁萍儿:“唉呀,昨晚么,我陪在梅子床上的,一夜的说话,说到高兴哩,就笑,说到伤心哩,就哭。唉,咱这大丫头,变得喜怒无常的,生生的回了小姑娘哟。”
姣儿:“呃,昨晚,梅子直呼痛,可是伤口又被那个那个,病菌咬咬了?”
丁萍儿:“哪得病菌咬咬哟。梅子本来躺床上的,听得我假死,就急,就要到蒋家,结果,挣得狠了,撕着了伤口。”
姣儿:“哦,撕了伤口嗦。可教李教士看过?”
丁萍儿:“怎没看过呢?就昨晚,回得床上,立马就叫了李教士,重新的用了酒精,重新的贴了纱布。听李教士说来,新肉撕裂了的,怕是又得四五天的哩。”
姣儿:“这个李教士,神了哈。就说你装死……”
丁萍儿:“唉呀,假死。”
姣儿:“哦,假死,假死。这个家伙,望闻问切自是没有的,连个西洋玩意儿也不用……”
袁崇明:“啥个西洋玩意儿哟?”
姣儿:“就那个贴在胸口上听,一听就咚咚响……”
于信达:“听诊器。”
姣儿:“对对,听的器,就这个听的器也不用,只把手指头伸在你鼻孔下,再翻翻你眼皮儿,哈,人家就立马判断:装死!”
丁萍儿:“假死。人家听得平江不虞,哪得心去装死嘛?”
姣儿:“唉呀,瞧我这记性,假死,非是装死。再说,断得病情也就罢了,人家那治法,啧啧,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古往今来,盘古王开天辟地,继往开来……”
袁崇明:“妈,别整那些个成语,行啵?”
姣儿:“去去去,我自与你萍儿大妈说话,你个小孩子家家的,滚一边儿去。”
袁崇明翻翻白眼,低头喝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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姣儿咬了一口馒头,边嚼边把手探向萍儿胸口:“呃,萍儿,你实说,昨晚,你这胸,可有异感?”
丁萍儿:“异感?甚的异感?”
姣儿:“也就胀胀的,或者麻麻的,或者痒痒的,或者……唉呀,反正那种……不同以往的,怪怪的感觉。”
丁萍儿低头看看胸口,再抬头看着姣儿:“莫有呀,莫有呀。”
姣儿眨眨眼:“真就莫有?”
丁萍儿直摇头:“莫有,一丝儿也没有。”
姣儿抬头看向半空中,两眼直眨:“咝……这可就怪哉了哈。”
丁萍儿:“咋的啦?神神叨叨的,咋就怪哉的啦?”
姣儿:“嘿,你就说吧,你这个装死……哦,假死之病,也莫打针,也莫开刀,也莫吃药,嗨,连个药渣渣儿也没吃的,只把两掌放你胸口上,一压,一松,一压,一松,嘿,就不装死了。这分明的魔法嘛。嘿,魔法就魔法吧,总该有些儿异感噻。连个稍稍的异感也莫有……”
丁萍儿两手紧紧的护在胸口,一脸的惶恐:“你说啥㖿?”
姣儿看了丁萍儿:“我就说,这个莫得异感,说不起走噻。”
丁萍儿:“呃,不是,不是。你刚刚说,那家伙摸……我胸了?”
姣儿嚼着馒头:“嗯嗯。”
“哇呜……”丁萍儿把头埋在桌上,“我不活了,我不活了……哇呜……”
一屋皆惊。
姣儿反应过来,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也顾不得咀嚼吞咽了,双手紧紧地捂在嘴上,一脸惶惑地望着众人瞧。
袁崇明:“妈吔,你咋个也学了小炮,口无遮拦的哟。这下可好,闯祸了吧?”
姣儿嘴里塞着半个馒头,嘟嘟囔囔:“我……我……”
“来啰,李教士来啰。”李老头儿胸前抱着药箱,从饭厅门口探进个头来,笑眯眯地看着一屋的人。
李路易背负了双手,踱进屋来,见得一屋的人都怪怪的盯了他看,很是疑惑,伸手在乱蓬蓬的黄发上一通的挠:“你们……这个……”
丁萍儿猛地离了座,几步冲到李路易面前,恶狠狠地盯了李路易:“你说,你把我咋了?”
李路易两手一摊,耸耸肩:“NO!NO!”
丁萍儿:“昨晚,你摸我胸了?”
李路易再两手一摊,再耸耸肩:“NO!NO!”
丁萍儿:“大家都看见的,你还NO!我NO你个祖宗十八代哟!”
李路易:“哦,昨晚,急救,嗯嗯,急救。”
丁萍儿:“哇呜,都摸咱胸了……哇呜……人家的胸,呜呜,羞死人了……呜呜,教我咋个见得人嘛……”
“NO!NO!医生,只病人,没胸口。”李路易把眼光投向于信达,“急救……这个这个……不羞,不羞……”
于信达:“萍儿大妈呃,李教士所言非虚,真是急救的哩。”
丁萍和犹自恼怒:“又没摸你胸,你倒不羞,人家女人的嘛……”
于慈恩:“李教士呀,你也休吓。且把你这急救之法,说个详细,也教吾等长些见识。”
李路易把手放在胸口,连比带划地解释道:“假死,心脏停止搏动,手掌压下,放开,压下,放开,帮助起搏,OK。”
丁萍儿斜眼盯了李路易:“真是一压一放,一压一放?”
李路易直点头:“Yes!Yes!”
丁萍儿:“真就一压一放,一压一放,没摸我胸?”
李路易直点头:“Yes!Yes!”
姣儿嘟嘟噜噜:“我就说的嘛,一压一松,一压一松,谁说摸你了嘛?你自听错了,吓得我也差些儿假死。”
丁萍儿睃了姣儿一眼,再盯了李路易:“没脱我衣?”
李路易一脸的茫然:“脱衣?脱衣做甚?”
于信达:“哎呀,哪脱衣了嘛。一屋的人,脱你衣,干啥?”
丁萍儿松一口气:“哎呀,没脱就好,没脱就好。”
老爷子:“其实呀,这个急救之法,战场上常用的,没甚的稀奇。”
李老头儿:“就是噻。想当年,我护在老爷子身边,有个兄弟翻船落水,捞起来,亲嘴哩,亲嘴……”
于信达:“哎呀呀,啥子亲嘴儿哟,度气,急救,度气之法。”
袁其隆:“李教士呀,这个度气之法,又是何说呢?”
李路易把手放在胸部,又是一通地连比带划:“溺水,呛肺,停止呼吸,人工呼吸,帮助,嗯嗯,帮助。”
“哦哟哟,还有这么个原理嗦。”老爷子招手道:“来来来,路易呀,吃饭,吃饭。哦,老李呀,你也来,吃饭,吃饭”
饭后,李路易自被一众的女眷拥去梅子床边,洗伤换药。男的都聚在茶厅里。
于信达在厅中踱来踱去,一边搔着脑袋,一边自言自语:“嘿,咋总觉得落了事儿呢?嘿,落了啥事儿呢?”
袁其隆:“嘿嘿,啥事儿?定是平江被困州衙的事儿噻。”
于信达搔着脑袋:“我爹爹……困在合州衙里……这事儿……”
于慈恩:“因甚被困噻。”
于信达一拍脑袋:“哎呀,真是。咱爹爹去往州衙,自早去得,傍晚未回,定是议得不合噻。却不知,甚的不合?”
袁崇明:“哎呀,我自忘了,父亲有信的,昨晚说故事去了,倒把这信的事儿忘了。”
袁其隆:“忘了?还不快快地呈上来?”
“马上,马上。”袁崇明忙忙地从贴身内衣里掏出一信。
于信达边看信边说:“哦哟哟,好大的胃口。”
老爷子:“呵呵,胃口儿大么?小孙孙且念来听听。”
于信达:“共是三款。听倒,我照着念啰,别吓倒了哈。
甲,劳役人工费小计六万四千八百两。
其中,甲一,劳工费三万六千两,注:每镇一千五百工乘以每工二两乘以十二镇等于三万六千两;
甲二,衙役差吏费一万七千六百两,注:三百五十二员乘以每员十两乘以五天等于一万七千六百两;
甲三,团丁护卫费一万一千二百两,注:二百八十丁乘以每丁八两乘以五天等于一万一千二百两;
乙,路桥费小计七千二百二十两,
其中,乙一,补路八十六里乘以每里二十两等于一千七百二十两;
乙二,修桥二十二道乘以每桥二百五十两等于五千五百两。”
丙:营地费五千两;
丁:快枪三百五十条。
以上甲乙丙丁四款,计银七万七千零二十两,快枪三百五十条。”
袁其隆:“哦哟哟,我的老天爷,七万七千多两,果真好个肠胃㖿。”
老爷子:“这肠胃嘛,倒是够可以的,只不知,生得一副怎样的牙口儿?崇明小孙孙呀,你平江叔可是应了这清单?”
袁崇明:“嗨,要是应了,哈哥还把平江叔扣在州衙里作甚?”
老爷子:“一条也未应?”
袁崇明:“哪得应嘛。听得我爹爹说来,先议乙一款,劳役人工费,便与刘师爷辩了一上午,相较不下。”
老爷子:“怎的想较了?”
袁崇明:“第一,人数。咱给村民发了白米的,登记有数的,共是一千零八十六人,到了哈哥这清单上,变作了一千五百人。”
老爷子:“对方咋辩?”
袁崇明:“嘿,咋辩?刘师爷说呀,州里下有公文的,沿途共是十二镇,每镇须出壮丁一千五百人。至于不及一千五百人哩,当是下属各县各镇未尽全力,州府自有惩处。”
于信达:“哦,这一说,咱爹爹想是辩他不过的。第二呢?”
袁崇明:“第二么,据得十个保正说来,村民这劳役是免费的,便是前来应差的,连个稀粥红薯也都莫得,怎来的每工二两银子?”
老爷子:“对方又怎辩?”
袁崇明:“怎辩?狡辩噻。刘师爷说了,这些保正信口开河,胡说八道。咱爹爹就驳他,一个两个的或许乱说,难不成十个保正都乱说,应役的上千村民,个个的都乱说?这刘师爷摇摇鹅扇,眨眨贼眼球,辩道,或许下属办事不力,未及下发与村民,也是可能的。但得我们付与官库,自当按数下放。”
于信达:“呵呵,我爹爹必是无语了。”
袁崇明:“才不哩。平江叔有些儿恼了,连道:狡辩,狡辩!”
于信达:“啊呀,终是有些儿醒悟啰。第三呢,又辩的啥?”
袁崇明:“第三么,平江叔说,这一路的行来,靠的都是大车,自有咱商号的车夫负责,未劳动这村民噻,怎的支付这个劳工之费呢?”
袁其隆:“是噻,是这个理儿噻。”
袁崇明:“嘿,这理儿,人家才不认的哩。那刘师爷说呀,这些个村民未及劳动呀,是应了咱的要求,非是官方的安排,这劳役可免,可应差的银子,却是少不得的。”
老爷子:“呵呵,这不强盗了么?”
袁崇明:“咱爹爹就说,这应役之费呢,咱也应了,只是得亲发,喊了村民来,一个一个地亲发,勿须劳动州官老爷的。”
于信达:“哈哈,这招儿,妙!那哈哥,必是不应的。”
袁崇明:“可不咋的?咱爹爹一提这议,刘师爷就恼了,说这合州,乃哈哥的合州,岂由咱商民自行其事去。”
于信达:“咱爹爹该醒了噻?”
袁崇明:“嘿嘿,自是醒了的。我爹爹说来,平江叔只说得两字,便再无语。”
于信达:“哪两字?”
袁崇明:“鬼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