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初开,世间一切还是混沌的模样,那时候八界尚未区分,我却已在这世间混迹了许久许久,我不知道自己从何处生,也不知道该向何处死,只知道当这混沌的世间有了生灵时,我便已经存在了。
不过我与那远古众神可没多大关系,他们忙着造世时我还学着在世上生活下去,于是我摸爬滚打了数年,也算是练成了一身混世的本领。
但奈何我并非神祇之后,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是个什么生灵,只是如女娲一般生了一条蛇尾,那时我权当自己只是一条小蛇妖,跟着妖族混了几百年后我忽的发现自己与它们又不尽相同。
妖族生灵皆由原身修炼而来,而我却始终是人身蛇尾,于是我便离开了妖族。
也不知是我走背运还是怎么的,我前脚刚离开妖族,后脚就遇上了上古司战的神明与司乐的神明打赌,赌的居然还是各自的元神。
我说,我也忒倒霉了些,它们打赌便打赌,居然为此生出了天劫,因着那司战的神明输了,便将自己的元神四散,这一散可不得了,它们这两位神明乃是掌着八界阴阳调和,战神陨落,阴阳失调,天劫便生。
七万年为一期,天劫所至八界生灵涂炭。
我头一次遇上天劫便遭了难,好在是遇上了阿姐救了我一命,那时她一袭蓝衣轻纱覆面,稍稍拂袖使了个术法便将我从滚落的山石下救出。
后来阿姐将我带回冥界,那里的生灵与我相同,皆生着一条蛇尾,我便极顺当地以为自己是冥界生灵。
在冥界住了几千年,阿姐待我是极好的,她唤我灵渠。
她说自己没有兄弟姐妹,虽为冥界之主但却极寂寞,我想着便极力让自己的话多起来,又四处去寻些小玩意儿回来给阿姐解闷儿逗趣。
那时她总是静静望着我,眼里一片温柔。
我活了这么些年,在这世间摸爬滚打,每每伤痕累累却总是自己舔舐伤口,阿姐是世间第一个待我好的人。
这样插科打诨的日子我过了两万余年,八界也被我去了个遍,有一日阿姐将我唤至须臾殿,语重心长地与我说:“灵渠,你该去人界历个劫。”
“好呀。”我说。
阿姐很是讶异地看着我,说:“你都不问是什么劫吗?”
其实若说去人界历劫,无非就是经历一些生老病死悲欢离合,我在人界混迹时见的多了,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好怕的,不过就是去人界走一遭,几十天便也回来了。
我让阿姐放宽心,不过是历个劫,损不了我多少修为。
我从冥界出来,轻车熟路地去了幽冥司。
幽冥司由神、鬼、冥三界共同管辖,掌八界亡灵因果轮回,所有生灵身死后都要来此走一遭,这便是人界常说的鬼门关。
那些亡灵罪轻的在幽冥司领了罚便可选择再入轮回或是留在鬼界,犯了滔天大罪的需由天帝、鬼君、冥尊三主同审,末了再给送进冥界的恸哭之狱或是鬼界的阿嗙陀山,领应受的罪罚。
阿姐从前来此处理公务时我跟着来过,与这幽冥司长冽岩更是熟地不能再熟了。
我与他算是酒肉朋友,人界认识的,那时我在人界四处游历,在一个茶水摊歇脚时遇上一伙强盗打劫。
那时我脾气爆得很,也见不得那些无辜的人受苦,看那些个老弱妇孺跪在地上求饶时,便再也忍不住暗自捏了诀打算出手收拾那帮贼人,谁知在半路被人给摁下了,那人便是冽岩。
他那时打扮得像个算命先生,身着道袍,手执一面写着“赛神仙”的旗子,且神神秘秘地对我说:“你若出手,会扰了此处所有生灵的命格。”
我正想着是哪里来的臭算命的,他却像看穿我似的,又说:“阁下莫着急,人间事人间了,旁人若插手只怕会乱了天道。”
他此话说地真切,我也稍稍愣了愣神,没成想正当那贼人打算卷了钱财就跑时,从那一旁的树林里头钻出一伙人来。
他们身穿官服,手握钢刀,嘴里喊着“贼人休逃”,不出三两下便将那伙贼人拿下,将被抢来的钱财尽数归还给原主。
原来那伙贼人之前便犯了几起案子,官府收到消息后查清了他们的踪迹,估摸着他们今日会在此处行凶便天还未亮就在此处埋伏着,总算是将贼人一网打尽了,如今人证物证皆在,只差当堂审判便能定罪。
我见此事已了,便不禁想起那算命的对我说的“人间事人间了”,莫非他早就知晓会有这一遭?看他方才拉住我的模样倒是胸有成竹,难不成还真是神界或仙界的人?
那人见我眼带疑光地望着他,便主动解释道:“在下幽冥司主,冽岩。不知阁下是……”
我见他如此痛快,便也不做遮掩,道:“在下灵渠,冥尊莫瑶之妹。”
他听完我的身份后愣了愣,随即大笑起来,我不明所以,难不成他不信我?
“哈哈哈哈哈!你居然就是灵渠那丑丫头!”
听到丑丫头三字我就要发作,见我面露不快,冽岩急忙解释道:“八界传闻冥尊于几千年前从灵界捡了个皱皱巴巴的小丫头回来,可真是丑的可怜,冥尊便将她留在冥界当做自己的妹妹,当年这事儿还广为流传了好一会儿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算什么??我虽然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儿,但起码也没有丑到广为流传的地步吧?于是我随即划了个玄镜,照照自己的模样,似乎也没有丑的很可怜吧?我委屈巴巴地捧着脸喃喃道。
见我如此反应,冽岩也知是自己玩笑开过了头,便将手附上我的脸庞,稍稍用力往中间一挤,将我的鼻啊嘴啊全挤到一块儿,带着十足的笑容说道:“不过这么一看那传闻倒也虚假地很,如今这不是长开了吗,诺,从包子长成大饼了呀!”
他一边说还要借机揉揉我的脸,于是冽岩便很合理地受了我一顿毒打,末了再请我吃了一顿饭,好在不是什么包子大饼,不然今日怕是已见不到他了。
从那以后,我和他便在人间结了个伴儿,我们越过西北的大沙漠,也走过江南的小桥流水,也曾在山林之间腾云驾雾嬉戏打闹,大碗喝酒,大口吃肉,逛过夜市去过青楼,总之怎么好玩儿怎么来。
这说到好玩儿有一次我俩乔装打扮进了皇宫,本意不过是想看一看宫里头的妃子是何等姿色,不巧却正撞见那皇帝闺阁之乐。要说这皇帝正值壮年血气方刚的,体力那是真好,这一晚上竟召了三四个妃子,直到后半夜才消停下来,我俩也不知怎的,脚下像生了根似的迈不开腿,于是便听了人家皇帝一夜的墙角。
现在想来那时我便该意识到冽岩与我的确是同道中人,不错,不错。
荒唐了几百年后,我俩各自回了自己的地界,他说近年八界不太平,幽冥司要处理的亡魂甚多,怕是有一段时间不能同我去人界了,我见他如此认真的样子,便应了他,待他忙完我俩再聚。
谁知他这一忙竟又是几百年,中间我随着阿姐找过他几次,只是他实在忙着审判定夺,我俩也只是吃吃饭喝喝小酒罢了。
如今,我再来寻他竟已是历劫的时候了。
站在幽冥司入口处,我回了回神,便径直走进去,见冽岩正坐在台上,单手撑头看着生死簿,许是感知到我来了,他眼皮一抬,露出一个十足的笑容道:“小灵渠,本君已为你安排投生成为一个大美人儿,圆了你倾国倾城的美梦!”
嗯,还是熟悉的,欠揍的味道。